晨光熹微,云塘镇羞涩裹上一层金色的面纱。
“这大婚的排场真是太拿得出手了。”
“喜钱也给的很大方,祝两位新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若说云塘镇是花骨朵一般的少女,那么这十里红妆就是她脸上晕染的恰到好处的胭脂。
闻佳念面无表情坐在喜轿里,听着外面的琅琅乐声和议论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她明明不喜娶自己的那人。
可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闻佳念身上璀璨夺目的嫁衣来自于霓裳阁段掌柜的一双妙手,庄重正红为底,辅以华贵金纹,吉兽彩鳞栩栩如生,珍稀品质世间罕见。
段掌柜在制衣上登峰造极,可脾气十分古怪,一般人请不动她。
闻佳念当时的随口一提,凌嘉泽就轻易记在了心上。
闻佳念忽然极浅勾了下唇,无端透着一抹冷意。她肤色赛雪,明眸善睐,周身似万千芳华流转不绝。
凌嘉泽,你可真好骗。
三个月前。
崔莹绣如往常般赏着闻佳念绘的银杏图,一地金黄,明艳大方。画上的题字更是一绝,簪花小楷力度遒劲而不失笔尖的婉转,十分秀美。
崔莹绣眉头略舒展,不经意试问:“卿妃,你可有心悦之人?你到适婚的年龄了。”
闻佳念逗弄着怀里的小只狸花猫,随意敷衍说:“不曾有过。”
崔莹绣停顿了片刻,闻佳念明显感到沉重肃杀的气氛。
于是闻佳念再无兴致,把狸花猫轻轻放到地上,转而与崔莹绣对视。
闻佳念的母亲崔莹绣是琴师,原本是大家闺秀,因为死心塌地跟着一穷二白的父亲,和家人决裂了。
闻佳念从小就和母亲崔莹绣相依为命,她的父亲在她尚在襁褓时就战死沙场。
她的枕头旁一直放着的一个讨喜泥娃娃,则是父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崔莹绣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是吗?”
闻佳念揣着明白装糊涂,声线如空谷鹂鸣一样灵净:“母亲为何要把卿妃推走?女儿想侍奉你长久。”
崔莹绣拉着一张脸:“我昨日去教习凌府小姐琴艺的时候,你人去哪儿了?”
闻佳念挑挑眉:“母亲何故要让人监视我?”
“你现下还要来反问我?看来我平日对你的管束还是太松了。”崔莹绣厉声道:“我劝你收起那不安分的心思,凌府你断不能再踏入一步。”
闻佳念早就摸清了她的母亲,总是容易心软。
闻佳念拔下簪子,在脸上飞快刮了一下,一瞬便有血珠外流,她却丝毫不觉疼痛。
她只是咬了咬牙:“母亲从来担心的不就是我这张祸水似的脸吗?”
崔莹绣低叹:“女子有野心可以,可卿妃你未免过于锋芒毕露了吧?”
崔莹绣想让她悬崖勒马:“你细想想你自个儿到底瞒了为娘多少事?你忍心吗?”
崔莹绣心里明白,无论怎么劝都已经没用,她这个女儿,打小就非池中物。
闻佳念面若冷霜,眨着熠熠生辉的美眸,显然有了自己的立场。
她不就是将琴艺班门弄斧了几次吗?她所做的就是得了点财而已。
闻佳念知晓那些公子哥肯赏脸来听,就是想要得到她这个人。
最后是崔莹绣亲自找过去,把她狠狠骂了一顿。
当时,那个最开始支持闻佳念这样做的、有权有势的男人,正过来抚摸着她的脸。
这个男人对她青眼有加,但从未碰过她。
闻佳念知道自己是个棋子,她心里并不甘愿。
闻佳念想要过得很好,只要满足她,未必不能搏一搏。
她承认自己是个贪婪的人,她得到了许多崔莹绣给不起的,当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才知道自己拥有的根本不值一提。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捉奸,”闻佳念从崔莹绣的眼里看到了好多情绪,她不曾真正看懂。
闻佳念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应该是快感更多。
她的母亲崔莹绣,早就疯了。
崔莹绣素日对她严厉,她十分抗拒。
闻佳念见崔莹绣如同一只凶狠的母狮,平复了心情先把她拉开。
想利用闻佳念的男人,避重就轻解释了一番,看上去也没恼怒。
闻佳念听着崔莹绣指责她胳膊肘往外拐、厚着脸皮追名逐利、根本不配做她女儿……
终于,闻佳念听到了其中一句,很戳她的心窝子。闻佳念的脸色愈发难看,沉闷地从荷包中拿出几锭金元宝,硬塞进崔莹绣手里。
崔莹绣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只扔下一句“从今以后,我不管你了,”然后拿了一锭金子,头也不回走了。
闻佳念紧盯着崔莹绣的背影,眼中的光忽明忽灭。
崔莹绣嘴里这般肮脏的事,她一个人去做已然就够了。
闻佳念没有心虚,没有惭愧。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用尽手段。
那些纨绔子弟应该要感到三生有幸,特别是其中威逼利诱的,等她足够强,一个都逃不掉。
在大小恶人面前,闻佳念将永为刀俎。
崔莹绣见她走神,又发出怨怼:“你长得像你父亲,但性格不似我们任何人。我真后悔曾经选择跟他。”
闻佳念知道崔莹绣越是这样说,就越是放不下。
“没能跟父亲死在一起,都怪我,是不是?现在才要逼我离开,你能做到吗?”闻佳念满不在乎。
崔莹绣拿着木棍狠狠打她,怒道:“把你养成这个样子,我真没料想到。你一天到晚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混在一起,我不要面子了?”
闻佳念苦苦撑着不求饶,倔强道:“从小练字练琴打一巴掌赏颗枣的是你,如今发现秘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是你,母亲,你让我又爱又恨啊。”
过了一会,崔莹绣打累了,去倒了杯茶水喝。
闻佳念则打开落了灰的木匣子,大沓大沓银票争前恐后跑了出来,她靠墙随意用指尖夹住几张,对着吹了口气,神情魅惑:“这于你何尝不是一种成功?母亲。”
崔莹绣失望至极,急促道:“现在就给我滚。”
闻佳念真滚了。
闻佳念一脸淡漠走到人声鼎沸的宜双街上。
凌嘉荣守株待兔成功了,绕过墙角咬牙愠怒道:“表哥,闻佳念就是她!老跟我未婚夫纠缠不清,十分讨人厌!”
凌嘉泽一边走着,一边拍了拍凌嘉荣的肩膀,儒雅脸庞上的神色温柔得不像话:“消消火,我给你做主。”
这是闻佳念第二次见到凌嘉泽。
当时,崔莹绣因为她偷懒不练琴而狠狠责骂了她,她就悄悄一路跟着到了凌府。
她刚好赶上了凌嘉泽第一日到凌府。
而对凌嘉泽来说,这是第一次和她见面。
世家公子凌嘉泽正在游学,他原来住在京都,年少已有才名。
闻佳念心情不好,抿唇挑衅道:“凌小姐,你终于来找我麻烦了。”
凌嘉荣凌厉眼色一下,立刻有人上去制住闻佳念。
“你知道我,还这样嚣张……”凌嘉荣见她不做挣扎,微微惊讶,转瞬内心又被恼恨填满:“你身后有靠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靠山。”
“我在仙月楼抚琴品茗会友,从不谈情说爱,更不会破坏别人的感情。”闻佳念目光若有似无略过凌嘉泽,微微一笑,仿若春花烂漫。
凌嘉泽微微一愣,不自然别过了清澈的星眸。到底他是才游学回来,还跟女子中间隔着千重山。
“撒谎脸不红心不跳啊?”凌嘉荣没有察觉到凌嘉泽的异样,瞪着闻佳念:“要不是看在教琴师父是你母亲,我这一巴掌早扇你脸上。”
凌嘉泽凑近与凌嘉荣耳语:“荣荣,我忽然有个法子,就是让闻佳念尽快嫁人,以后夫家来管住她。”
凌嘉荣亮晶晶的眼眸转了转,略微欣喜又迟疑:“可以,只要不让她出来给男人灌**汤。那……她会上钩吗?”
凌嘉泽一脸神秘:“三天吧,足够我看穿她。”
“凌小姐金尊玉贵,怎会懂得我们这些贱民的渴求?”闻佳念见他们在谋划着什么,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我妹妹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你这样看重外财,未免世俗。”凌嘉泽脸色微沉,催动灵力,片刻掌心便立着蓝色火焰。
那火焰在闻佳念的眼前明明是虚形,她却瞬间感到浑身灼痛不已。
“杀人了!”闻佳念呼喊着,可街上的行人皆不理睬。
闻佳念太讨厌自己一无所知、无力反抗的弱小,这种压迫束缚,让她心中产生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样烧你,你会不会懂得歉疚?”凌嘉泽早就在他们周围竖起了厚厚的白色屏障,眼色冷淡无比。
她白净的面庞上忽然出现了珍珠般的泪水,紧接着蹲在地上,全身颤抖,备受煎熬。这样子的我见犹怜……凌嘉泽才算收了点火焰的力道。
闻佳念双臂环抱着自己,身上的素青衣裙只绣着灿莲,长而顺的墨发随风飘摇,挽起来的部分只别着银簪。
她看起来好柔弱,面容一派温婉。
而闻佳念内心蓄着力,她想征服凌嘉泽,更想超过他。
凌嘉荣洋洋自得:“我表哥学过法术,是人中龙凤,也是我的靠山。”
凌嘉泽很懂折磨人,也对此法术烂熟于心,最后以绝对的灵力压制闻佳念。
他看着闻佳念狼狈跌倒在地,待她抬脸时,慢悠悠才问起凌嘉荣:“荣荣解气了吗?”
凌嘉荣不停拍手,嫩白的面庞透着天真可爱:“表哥,干得好!”
这时,凌府的婢女匆匆来提醒凌嘉荣。
凌嘉泽哄了凌嘉荣一会儿,语气宠溺:“别误了温习功课的时辰,去吧。”
凌嘉荣乖顺点头,哼着小曲离开了。
闻佳念抿着唇:“凌嘉泽,你护短,也温柔。”
闻佳念慢吞吞站了起来,身体还有些颤抖。
凌嘉泽隔着衣衫将掌心按在她的肩上,只一瞬,就收了回来:“荣荣还是有些单纯,她不是你的对手。”
闻佳念明显感受到身体气血好了起来,心里嘲讽这个正人君子还真是喜欢耍手段。
她琉璃似的漂亮眸子里情绪淡漠无比:“你一加进来,她或许会反败为胜呢?这事说不准。”
凌嘉泽定定望着她,神色平静:“这下欺负你了,可我觉得,你受得住啊。”
闻佳念则不置可否浅浅一笑。
“既然你清醒着,我就不绕弯子了。”凌嘉泽微微皱眉:“我查到你秘密用了汀兰香,你靠这个来迷惑人,使他们主动再来看你。”
“我没有。”闻佳念回答的很快,嘴角勾起的弧度大了点,眼神里忽然沾染了一点风情:“要不凌少爷随我去一趟?”
凌嘉泽负手而立,声线沉了下去:“单独邀我?荣荣常说你无耻下作……如今我看,你倒还真的不自重。”
“你在想什么?”闻佳念挑眉,毫无所谓:“我对于动不动就怀疑自己的人,时常感到莫名。”
“还要嘴硬?汀兰香只能在流光集市里用灵晶换。”凌嘉泽当然不信光凭她一人就能得到一定量的高价迷香。
凌嘉泽拦住她的去路:“说,你从哪得来的?”
“灵晶是什么?”闻佳念面露不耐,不觉好奇。
她确实不明白,她不愿知道太多,以为这样就能少点麻烦。
“你何必着急,那些纨绔本就浑浑噩噩度日,我施小惩有何错!”闻佳念见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声音拔高了一些。
顿时,街上的行人纷纷转头看着他们。
闻佳念冷笑:自己需要的时候他们没反应,等她和人争吵起来,就只会停下凑热闹。
闻佳念剜了凌嘉泽一眼:“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凌嘉泽还么见到女子会如此厌弃他,而她眼里的灰暗情绪,就像未知的漩涡,让他的心一颤。
闻佳念越是如此,他越是想清楚认识她:“我准妹夫要是身体垮了,荣荣会很难受。这事我得管。”
闻佳念嗤笑一声,眨眨眼然后又面无表情。
男人蹩脚的借口,这就是一种。
“你既不肯说,那我就死死跟着你,你迟早会露出马脚。”
闻佳念听到他这句,还是有点意外:凌嘉泽长相儒雅,性子却一言难尽。
闻佳念脚步不停,只扔下两个字:“随你。”
有人闹幺蛾子又怎样,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老娘她赚钱。
宝宝们久等啦[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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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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