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天像被划开了口子,雨如倾倒而下。

向橙实在没办法,只好就近躲在一家书店门口。

雨水串成了珠帘从房檐上落到水泥地上,又在少女的帆布鞋前绽成虚无的花。向橙身上的校服早就湿透了,幸好书包是防水的,餐盒也被她护在怀里,没有淋到。她看了好几眼手机上的时间,顾不上冻得发红的手指,只忧心早上要去值日,千万不能迟到。

可这雨下得起劲,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一辆车从马路对面调了个头,缓缓停了下来。向橙看到一个穿着周正的男人下了车,撑着伞朝这边走过来,她还以为对方是要进书店,侧身让了让。

“你好,姑娘。”那人在她面前停下,礼貌地空出一段距离,和声说,“我是商先生的司机,他吩咐我来接你去学校的。”

向橙懵懵地眨了眨眼,完全把这个商先生,和她认识的商先生联系不到一起,警惕地道:“你搞错了吧。”然后向远处望,说,“不用你接我,我爸爸马上就到了。”

远处哪有人。

小秦一看就知道姑娘把她当成了坏人,赶紧解释:“是商绥先生让我接你的。”

商绥……?

向橙歪着脑袋打量着路边的车,好像她刚才上学时,是见这辆车在门口停着,不过都是黑黢黢的车,她也不大能认出来。

向橙还是小心翼翼的:“他人呢?”

“老板刚看到你在路上,他有事,让我回来接你的。”小秦很少见这么好看乖巧的女孩,觉得湿黏的雨都没那么令人烦躁了,他摆摆头,“姑娘,别耽搁你上学,快走吧。”

路上除了行驶的车辆,连行人都没了,这么大的雨又夹着风,打着伞都会被淋湿的。

向橙皮肤净白,眼瞳漆黑,在这漫天雨里,像是融进水墨画里的少女。

她想了想,问:“我可以打电话跟商先生确认吗?”

“当然可以了。”

“可是我忘带手机了。”

少女目光虔诚,遮住了嘴角的一丝狡黠。

小秦不疑有他,拿出手机点进通讯录:“用我的吧。”

向橙天生数学好,对数字很敏感,她拨号前快速看了遍号码,便记住了。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

“喂。”男人的声音利落且掷地有声。

是他。

向橙咬了咬唇:“商先生。”

“嗯?”商绥怎么也没料到从小秦的来电里听到了这么软软的声音。

“我是向橙。”向橙瞥了眼司机,说,“商先生,谢谢你让人来接我。”

电话那头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商绥“嗯嗯”应完,才回过来对她说:“嗯,你坐小秦的车。”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学校的。”向橙很怕冷,纵使这天气味并不低,风一刮,她还是轻微的发着抖。

商绥默了两秒:“就为说这个打给我?”

向橙想,像他那样的人,肯出手帮他,但不代表愿意为了她浪费时间。一滴雨落到她卷翘的睫毛上,她抚掉,说:“不是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商绥也确实没耐心哄着人,“嗯”了声:“随你。”挂了电话。

原本学校的行程很简单,商绥亲自来是因为跟校长有私交。当年他在北桦中学念书时,卫校长是他的班主任。

“对女朋友这么敷衍可不好。”卫校长笑着道。

商绥收了手机:“不是女朋友。”

卫校长也没深究,伸手示意他坐,说:“做为优秀毕业生回来演讲的事,你真不考虑了?”

商绥婉拒:“抱歉,行程已经满了。”

“你啊,当年就这样,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不想做的事谁也说不动。”卫校长见一大早说半天,也无济于事,不再强求。

回想曾经他也是这样,为了劝商绥参加演讲比赛费劲了口舌。商绥当年比这时候对人还要沉默冷淡,那么高的个子垂眼盯着地,手抄在校服裤兜里,一言不发地用脚踩着个石子玩。

卫良嘴都说起了皮。最后问要参加吗。少年把石子踢到墙上,就两个字:“不要。”

商绥那时的冷漠,还带着戾气,现在戾气不见了。

不是没有,是被他掩住了。

卫良知道他对那件事还是过不去,毕竟是亲生母亲,谁又能过得去。

说了一会儿,卫良又带着商绥参观各种场馆,才想起送商绥离开。

彼时已经是第一节课间,几个往小卖部去的女生,看到商绥缓了步子,回头看了他好几次。

“当年你成绩好,是我的骄傲,但有个方面也着实令我头疼。”卫良苦笑,“当时学校里的女生都喜欢给你送情书,我特别怕耽误了你的学习,也怕耽误了那些女生。”

商绥望向校园青葱的树木:“是吗?”

他那时不太看周围的。

卫良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不过现在你回来,我就放心多了,就你这一身行头,学校里的女生们顶多多看你几眼,也不会有哪个真敢追你的。”

卫良还有工作,便没再送。

雨已经停了,只有校园里的梧桐树下还滴着叶片上的水。远处几个男生推推搡搡往语音楼里进。

“蠢货。”商绥转身。

那个语音楼在商绥念书那会儿就不做教学用了,这会儿往那进准没好事。商绥并不想管商星遥,他又不是他爸爸。

商绥打电话给小秦,让他把车从停车坪开过来,就在这时有同学议论着往语音楼那边跑:“快看,有人在语音楼裸奔!”

裸奔是商星遥和他那群男生带头喊的,正是下课,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就连小学楼的窗户上,都是探头看热闹的。

被围在中间的男生叫丁阳,裤子好好的,上身却裸着,他用一团抹布似的东西挡在胸前,涨红着脸。

教导主任赶来的速度很快,他身上也没外套,吆喝围观的男生:“你们谁的校服外套,脱了给他穿一下!”

那么多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人动。

不是没有外套,是不敢。

丁阳家里也算有钱,因为之前穿了件和商星遥一模一样的奢侈牌上衣,得罪了商星遥。今天这出,谁看不出来,又是商星遥搞的。

帮他出头,不就是公然跟学校大佬为敌,谁那么想不开。

“都愣着干嘛!快点啊!”教导主任吼完,仍是没人有反应,他回头问丁阳,“同学,你的衣服呢?”

商星遥吹了声口哨:“自个儿脱了呗。”

旁边男生附和:“老师,我们刚才都看见了,丁阳自己把衣服脱了!”

教导主任是新借调来的,人很年轻,都蒙了:“同学,你为什么脱衣服?”

“想裸奔耍流氓吧。”商星遥转着他的机车钥匙,笑得那叫一个欠。

周遭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丁阳的头原本埋得很低,闻言委屈道:“是……是他们把我衣服扒掉的!”

他哆嗦地指向商星遥:“他、他指使的!”

“我?操!”商星遥装模作样地眨着眼,一脸嫌弃,“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长这么丑,爷我是哪想不开了要扒你衣服!”

“是啊,再说咱们遥哥直男,不搞基的。”

这下笑声更大了。

丁阳两眼猩红,羞愤到嘴直抖。

教导主任见这状况,顾不上断官司,想先把丁阳带走,不能让学生这样被围观着。

他拉住丁阳:“同学,你先跟我到办公室。”

然而丁阳误解了,他以为这个教导主任会向之前那位一样见到商星遥就只会和稀泥,甚至还会把这事怪在他头上。他用力甩手:“为什么只把我带走!我没有耍流氓!是他们把我衣服扒掉的!”

随着丁阳的动作,他怀里的“抹布”掉了下来。

有人眼尖,发现那竟是一件上衣。——和商星遥今天穿的一模一样。

这是又跟商星遥撞衫了,惹了这位二世祖的不痛快。

可丁阳的衣服是家人给买的,他也不知道商星遥今天也穿了一件。

之前最起码还是把他带到厕所里欺负,现在商星遥越发目中无人,竟当众给他这样的羞辱。

丁阳声音嘶哑:“老师!是商星遥他们扒掉我衣服的!”

商星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耸肩:“证据呢?单凭张嘴,你咋不说我□□你呢!”

“你说话注意点!”教导主任严肃道。

可商星遥哪会怕,吊儿郎当道:“老师,您可不能冤枉学生啊!这语音楼前面正在维修,也没监控,没凭没据就这么说我扒人衣服,那可是诬陷呢!我得回家找找律师,告你侵犯我名誉权呐!”

商绥隔着人群,冷冷看着,他刚是小瞧商星遥了,这蠢货早就踩点预谋好的。

丁阳怒吼着:“就是你!刚才是课间,就算没有监控,也有人看到的!”

商星遥一上一下抛着钥匙:“那你问问有谁看到了?”

周遭变得安静起来,明明有人看见,但就是没人站出来,也没人支声。

“喏。”商星遥摊手,“要不这样吧,要是这里有一个人说看见了,就算没监控证据,我也认。”

比刚才还要安静了。

丁阳扫视着四周,终于忍不住蜷缩地蹲在地上,哭了。

有女生看不下去,退出了人群,也有男生欲言又止,可终究谁也没有站出来。

教导主任也在等,他心中已有猜测,也看出这个叫商星遥的同学能有这份目中无人的自信,一定背景家世不简单。

他有难过,有愤怒,更多是对大家不敢向同学伸出援手的失望,可眼下他只能先把衣不遮体的丁阳带回去。

“同学,先跟老师回……”教导主任的话还没说完,看完后面有人举起了纤细的手。

在噤若寒蝉的气氛里,那个很甜,带着颤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我看到了。”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前面的人让出了道,露出个白净的小姑娘。

商星遥一看,脸瞬间冷了。

向橙手里拖着条比她还高的扫把,抿抿唇,纵使害怕得那么明显,眼神还是不卑不亢的:“老师,我看到是他们先把丁阳往语音楼里拽,没成功,然后就扒掉了他的上衣。”

商星遥的一个小弟立马警告道:“向橙别瞎说,你班又不在这边,你怎么可能刚在这里?”

向橙指了指扫把:“我因为今天来晚了没值日,刚是课间到清洁区补扫地的。”

“她们班清洁区确实是语音楼前。”有人小声说道。

向橙说完,也不等着别人评判,她把扫把放在地上,走到蹲在地上蜷缩着的丁阳前,脱掉自己的校服外套,搭了上去,小声说:“有点湿,你将就一下。”

教导主任看着这一幕,心脏微微颤动着。

他敛起情绪,厉声指着商星遥那群人道:“你们几个跟我到办公室,把这事说清楚!”

那几个犯事的围着教导主任正在争辩,商星遥臭着脸走到了向橙身后。等教导主任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商星遥扯着向橙的马尾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行啊小橙子,今天我让你……啊!”

商星遥的狠话还没说出来,直接被商绥从后面一脚踹在腿窝处,重重跪了下去。

跪在了向橙的面前。

商星遥:呜呜呜你们夫妻俩欺负人!!!!!

商绥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大概是莫挨老子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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