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祁安点进他爸妈的聊天框，长按这条消息，然后点击删除。

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

可是他爸妈向梁景尧借钱这件事，他为什么那么难以接受？

往夸张了说，甚至有种被全世界背叛和背刺的感觉。

温祁安觉得他爸妈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别人家的父母看见孩子在感情里受伤，过得不好，都会劝孩子分手，别委屈自己。

而他爸妈就只是一味的让他忍，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为了自身利益可以牺牲自己孩子。

他提分手，梁景尧却要他先还账。

还账。

可这笔账明明是他爸妈欠的，他上哪去拿这么多钱？

温祁安两只手撑在床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的灯，灯光虽然柔和，但长时间看眼睛也会酸胀，泛出生理性泪水。

温祁安长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安慰自己。

没关系，不就是还钱吗，总会有办法的。

*

次日。

温祁安起了个早，洗漱完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从下楼，想趁梁景尧出门前离开。

温祁安算过时间，梁景尧早上一般七点四十下来吃早餐，八点十出门，现在不到七点半，正是他走人的好机会。

然而梁景尧像早有预料，坐在沙发上等待温祁安主动出现。

梁景尧身穿灰黑色宽肩西装，双排扣设计，脖颈间系着灰色条纹领带，搭配腕表，身上的贵族气息与生俱来，尽显气场与性张力。

他交叠两条长腿，双手自然搭在大腿上，看着电视播放的早间新闻。

温祁安刚走到一楼，就与梁景尧打了个照面。

梁景尧斜睨看了温祁安一眼。

温祁安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别墅大门走去。

“温先生，早餐已经做好了，吃完再走吧。”管家从厨房走出来。

“不了李叔，我早上有事，先走了。”温祁安换好鞋子，朝管家说了声拜拜。

温祁安走路的速度很快，几乎逃似的离开别墅，生怕梁景尧又像前几次那样抓住他不让他走。

走出别墅一段距离，温祁安还扭头往后看了看。

没看见梁景尧和他的黑色宾利。

温祁安把头转回来，昨晚想了一整晚，他爸妈找梁景尧借钱这件事还是得当面问清楚，电话里根本问不出他想要的。

温祁安徒步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大约等了几分钟，公交车来了，他乘车扫码支付，找了个稍微靠后靠窗的位置。

公交车不疾不徐地往前行驶，车内的电子播报女声字正腔圆地播报到站提醒。

温祁安将手机揣进兜里，百无聊赖地欣赏街边景色。

他摇摇晃晃地转了两趟公交车，经历早高峰的人挤人，然后在一个离居民楼不远的公交车站下车。

温祁安住的这幢楼底下是家洗车店，开了有四五年。

洗车店老板手里拿着洗车毛巾，亲力亲为擦洗车玻璃，看见温祁安来了，豪爽地打起招呼：“这不是温家小子吗，好长时间没看到你回来了，是不是学校特忙？”

“章老板，早。”温祁安微笑回应，“前几周学校事情比较多，这两天还好。”

“你爸妈应该在家的，我早上来开店没看见他俩出门。”

“那我先上去了章老板。”

温祁安抬起脚上楼，这片居民区的房子建的时间较早，比温祁安的年龄还要大上个一两岁，楼道内的墙壁泛着浅淡的陈旧黄|色。

温祁安家住在四楼，正当他打算敲门喊他爸妈来开门时，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温祁安感到有些奇怪。

他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拉开门，与两个约莫五十多岁的陌生大妈六目相对。

他抬头看了眼门上的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走错。

温祁安率先打破沉默，问：“请问你们是？”

两位大妈上下打量男青年，笑容很深：“我们啊，我们来看……”

话音未落，一对夫妻从房间里走出来，自卖自夸道：“两位姐，你们放心好了，我们这房子年数是久了点，但质量绝对没问题，而且也不算高，爬得也不累。”

两位大妈的眼睛就没从温祁安身上移开过，其中一个烫着当下中年妇女流行卷发的说：“你们家孩子啊？”

夫妻俩望向站在门口的温祁安，笑容略显僵硬，“温温，你回来怎么也不和爸妈说一声？”

温祁安看着满脸心虚的父母，恍然大悟。

原来他爸妈想卖房子。

另一个挎着包的大妈感觉青年非常合眼缘，上来就介绍起对象：“小伙子长得真标志，今年多大了？工作了没？有没有找对象的想法？我认识一姑娘……”

“不需要，我喜欢男的。”温祁安直接拒绝。

“啊？”两位大妈一愣。

“没听清？”温祁安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性取向，“我说我喜欢男的，不麻烦两位阿姨操心。”

两位中年阿姨尴尬地笑了笑，嘴里念叨着这年头的男孩子还都挺有个性的。

可能是温祁安把“喜欢的人是男的”这件事拿到明面上讲，夫妻俩顿时觉得自己儿子丢人现眼，眉头紧皱，狠狠瞪了温祁安一眼。

温祁安选择忽视，拿出鞋柜里的拖鞋换上，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两个阿姨进进出出逛了好几圈，眼睛又时不时地往温祁安身上瞟，长得那么讨喜的一个小伙子喜欢的却是男人，堪比一粒老鼠屎搅了一锅粥。

又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夫妻俩才有说有笑地把看房子的两位送走。

夫妻俩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温祁安。

“你不在梁先生那待着回来干什么？”温父没好气道。

温祁安满不在乎地说：“这也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

还想从梁先生这位大好人身上狠狠捞一把的两人自然不能和儿子关系闹得太僵，温母给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说了。

温母依旧用着昨晚电话里语气，“温温，从别墅过来挺远的吧，早饭吃了吗？要不要让你爸下去买点？”

若非温祁安知道他爸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可能真的会被骗过去。

温祁安问：“你们要卖房子？”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即又十分坦然地点点头。

“这不是想着我和你爸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这老房子又没电梯，我们俩爬不动，就想着把房子卖了，换套有电梯的。”

“不够吧？这套房子撑死也只能卖三十五六万，你们付了首付，那剩下的钱呢？还有，房子卖了你们准备住哪？”

温父避而不谈，只是说：“我们住哪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把你在梁先生身边的地位稳固好，别让其他男的把你顶下去。”

又是大差不差的说法。

温祁安翘起一边唇角，问：“您就这么害怕梁景尧把我甩了？”

用的词是“害怕”，而不是“担心”。

温父把头转到旁边。

温祁安继续说：“你们到底向梁景尧借了多少钱？”

温父温母如同敲了警钟，立即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温祁安看着防自己防得比贼还深的父母，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垂下眼睛，大拇指抠着另外四只手指的指甲。

看温祁安当哑巴，温父温母一个比一个着急。

“耳朵越来越大了，问你话你没听见？”温父提高音量。

“我昨天晚上不是在电话里说了吗，”温祁安平静地说，“梁景尧要跟我算账。”

“可以的话，能方便告诉我你们欠了他多少钱吗？”

夫妻俩第一反应不是梁景尧为什么突然要他们还钱，而是这件事肯定他们儿子的错。

梁景尧那种大人物，怎么可能在意这点指甲盖大小的钱。

温母还想说些漂亮话维护一下父母与孩子间的关系，“温温，你跟梁先生最近是不是闹别扭了？不管怎么说，你和梁先生都是情侣，未来有大概率要在一起，你退一步，向梁先生低头认个错。”

温祁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他爸妈有些时候说话真的很搞笑，不考虑现实，全凭自己的想法来。

温祁安望着女人瞳孔里的自己，自嘲般的说：“情侣？我恐怕连他的情人都算不上，还有啊妈，你好像想得太远了。”

温母被温祁安说懵了。

“我和梁景尧应该不会有未来。”温祁安说。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温祁安的心早已麻木，没有任何语调起伏：“他昨晚跟我说，他不爱我。”

夫妻俩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温父，一把揪着温祁安的衣领将他拽起来，眼里的火气快要溢出来。

温父恨不得再给温祁安来两个耳光，“你这个蠢货，你几岁了还爱爱爱的？爱能干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帮你上位？梁景尧这种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温祁安，你脑子能不能给我清醒点。”

温父劈头盖脸地把温祁安痛骂一顿，温祁安全程无话，等到男人骂完，松开他的衣领。

他捋平抓皱的衣服领子，慢慢地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欠他多少钱了吗？”

“没算过，两三百万左右。”温父说了个大概。

温祁安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具体金额仍呼吸一滞。

顷刻，温祁安说了句我知道了。

温父不确定地问：“梁先生真要我们还钱？”

温祁安点头默认。

夫妻两个陷入沉默。

谁曾想两人接下来的一番话可以说让青年直接崩溃的程度。

“没钱怎么办？”温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怎么办？

他能有什么办法？

两三百万又不是二三十万。

温祁安却又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回来干嘛？净给我们添堵。”

“不是，爸，是你和妈找梁景尧借的钱，怎么反倒成我的错了？”

“我不管，反正你回去和梁先生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温父厚脸皮地说，“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你回去把梁先生伺候好了，他肯定也就不和你计较。”

温祁安被他爸妈不要脸面的说法弄得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望着两人，甚至生出想断绝关系的念头。

但他转念一想。

断了又有什么用？

梁景尧照样要他还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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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低头认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