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冥界上下就数你最黑了。”厉温气呼呼的窜到第一大殿，向大哥讨要说法。

蒋子文阖着眼，懒散地椅靠在榻上，心神飘荡在紫竹林外。

沉重的大门隆的一声在厉温到来前，率先敞开。

蒋子文不悦地皱眉，回笼心神，继而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黑白无常也从殿外入内，连同判官明世隐前来汇报调查结果。

“大人，半个时辰前，冥界异动卑职已查清，是茅山术士用了所为，奉的是南朝二皇子傅忱的意思。”

冥界异动总伴随着不详的征兆，秦广王第一时间令他们三人前往查探。

倏然，厉温冷哼出声，咬牙切齿，“怎么什么事都我身上兜，我又不是风司，有一个什么都装得下的灵宝袈裟，一个两个的，都是我的活阎王！”

谢必安贴在范无救身上，莫名虚晃，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蒋王大人会生气似的。

“小温大人，这冥界上下阿，数你心肠最好，我手底下的那些小鬼总爱和您唠嗑八卦，其实结契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和八爷阴阳调和，千年流转，我这模样可是被他滋润得越发娇媚了，再说了，孟婆子生得多俏，也算是彼岸花中过，片叶不沾身，虽说孟浪了些，和您倒也是相配的。”

虽然看不到谢必安的身影。

可厉温莫名从她的话音中，听出了几分调侃媚惑的感觉来。

他双拳紧握，痞劣地抵了抵后槽牙，脾气突然就发作，就连大哥也不叫了，“蒋子文，什么叫我对孟媪负责？别装死，把话给老子说清楚，当初不是说好就传个话的吗？我帮她是看在阿阴的面子上，你现在反过来让我与她结契！老子可是有原则的，不卖身！”

明世隐唤出执笔，水墨留痕，从他手中飞向二殿厉温身侧，经过空间留下点点账册，一本正经的开始清算起这些年来他做下的混账事，厉温的脸黑如锅盔。

合着树倒猢狲散，人善被人欺呗，他这大哥连同那个小乞丐一起早就将他卖得干干净净。

“八百年前，二殿私拿太上老君仙丹三枚，蒋王大人赔灵石三千颗。五百年前，二殿挖出酒仙佳酿十坛，醉倒失足碧落黄泉……”

厉温摆了摆手，再说下去，他这个阎王就没脸继续板着脸训诫手底下的小鬼了，“行了行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我不要面子的啊。”

厉温觉得大哥就是在跟他耍无赖！

谢必安窃笑，“小温大人，结契的好处多了去了，你若是遇险，只要心里想起孟婆子，她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软语宽慰，多好，还能帮你打架，知足吧，她可比你城中鬼姬有趣多了。”

顿了顿，谢必安说起男女欢爱好似泄洪大闸疏通了淤泥，有说不尽的话，极为顺手地捏了捏自家八爷手臂上的暗藏的磅礴力道，“我家黑爷人好技术好，关键是宠我……”

余下的话，被范无救用手捂住喋喋不休的小嘴，他绷着冷硬的脸，居高临下，搂着谢必安的柳腰，霸道地拉着他跪下，借机转移火力，“蒋王大人，小白他不懂事，冲撞了二殿，卑职在此请罪。”

蒋子文抬手，示意黑白无常退下，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冷淡出声，“孟媪被茅山术士下了死咒。”他缩地成寸，眨眼之间便抬步来到了厉温面前，只一句便让他妥协，“她是计划中的一环。”

姜至举着火把，步伐飞快地往回走，已经到达大长老先前堵着他们的那段山路。

她突然被一个躲在石壁后的高大黑影，一把拉到了阴暗的角落，手中的火把失手落地，被来人接住熄灭，她刚准备予以回击，就嗅到了足以令人心安的菩提花香。

紧接着，落入了一个宽敞温暖，如同安全港湾的有力怀抱，环过她的胛骨，不经意间盖住颈上禁制。

十足的占有性死死的搂住她，转身，将姜至摁在了岩壁上。

“别出声。”裴景淮低沉微哑的气息喷洒在她绯红的耳畔，倾身，尽可能得借助夜色将两人的身影隐藏。

下意识的，姜至伸手捋了捋裴景淮额角凌乱的发丝，无意间发现，少年瘦了一圈，棱角凌厉，下巴都冒出些青茬。

心想着，准备回头把紫竹林那几颗难得一见的几颗金丹，都顺出冥界，好好给他补补。

好好一个寻找遗址的任务，凑上多少乌糟事。

裴景淮身子一僵，勾唇埋头在她颈侧吹了一口气，状作难受呢喃出声，“阿姐，这是在做什么？”难得有说悄悄话的机会，他更是将奶狗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见她不说话，故意用发顶的绒发蹭了蹭她。

肌肤传来心痒难耐的感觉，让她莫名来了兴致，跟着感觉，慵懒揽住裴景淮的肩膀，勾魂一笑，小声，“哪学来的这些勾引人的法子？”

“阿阴……我找了你许久……”

在听到“阿阴”两字的瞬间，姜至的笑意，僵在了嘴角，美艳精致的脸倏然冷若冰霜，无情地推开他，刻意与裴景淮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中，漆黑深邃的琉璃瞳，压抑着失望和受伤，

就好像，他觉得，姜至不喜欢他的触碰，他装得不像，才会推开他。

其实，根本就是她突然清醒过来了，单纯想通了一些思绪混乱的事罢了。

仅此而已。

裴景淮靠在石壁上，后脑用手慵懒地枕着，垂在下面的手小心翼翼地挑起姜至腰间佩戴的红色烟罗纱，动作温柔得出奇，眸露偏执病色。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可是他一直撑着，什么都不说。

哪怕，身边有依靠。

他也不说。

就缩在一角，自己忍着，憋着。

似乎在等姜至去发现，一点点心甘情愿地踏入他早已设好的陷阱中，然后欺骗自己。

夜晚的山风太大，头顶高悬着一轮明月，也没有什么很好藏身的地方。

“我说过，殿下的命是关系到苗疆子民的福祉，不是你能肖想的，再有下次，我会亲自动手。”大长老紧握着手中权杖，黄花梨的木香下是一只蛊虫的尸体，即便已经确认它没有任何危害，大长老还是在不断碾压虫身。

“嗯。”五祭司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他狼狈地摊倒在地上，额间冷汗密布，蜷缩着身子，指缝嵌入草根中，俨然一副中蛊的模样，无论大长老说了什么他都会应下。

“蛊虫发作是何种滋味？”姜至突然有些好奇，小声呢喃。

闻言，裴景淮侧首，眸光落在她的细腻可见细绒的脸上，月光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他的眼神竟然带着点陌生的阴郁和疯狂。

情蛊发作会告诉你答案的，就快了。

他阖上眼，耳边清晰的响起心脏砰砰声，鼓动耳膜，荡人心弦，脸上悄然拂过凉爽的晚风，湿濡的土壤水汽钻入鼻腔。

“明日我会禀明殿下，将祭祀大典的补充仪式提上日程，届时，长老阁施压左使定然会离开，将你捉来。我身边的暗卫你尽数调动，务必将她这个祸端解决。”大长老端着一副慈善的面容，话语也是轻飘飘的，仿佛在闲谈今日天气如何好似的。

姜至卷了卷发尾的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大长老，值得他费心置她于死地。

“左使身手，万一出现岔子，她侥幸逃脱将此事告诉殿下，大长老又如何自处。”五祭祀稍缓过一口起，艰难地用手借力勉强起身，他佝着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会有那种可能。她能死在你手上，是一件幸事，这样她可以少受些痛苦，若是她当真回来落在我手中，往生蛊会让她生不如死。”

姜至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她身上还有往生蛊，怪不得那日刑罚堂中明明没有受刑却那般难受。

同样，在听到往生蛊三字时，裴景淮的手忽然停住，无声地抬眼，眸色比夜色还要深上几分，酝酿着冷淡的杀意。

这场，偶遇是他故意制造的，他早就知道大长老心怀不轨却还是装上枪口，伪装不知。

一切都是为了顺水推舟，只为用自己作为诱饵，吊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契机。

一道惊雷劈天而下，也是此时，姜至彻底看清了整座山脉。

翌日。

大长老刚准备走进殿内，去寻殿下。

就见裴景淮一手把玩着银戒，面无表情，冰冷如斯地扫了一眼来人，他未穿上衣，野欲线条分明的身材上腹部缠上厚厚的纱布，右肩到腰际同样斜缠着渗血的纱布，脸色苍白，黛青色的发带被风吹落在胸腔。

他随手捡起一件素白中衣，虚盖在身上。

大长老拧眉，杵动手杖，“伤怎么弄的，老臣这就替殿下去请巫医。”

他可以对任何人痛下杀手，唯独对苗疆的圣子是发自真心的关怀，但不是对他裴景淮，见他受伤不轻，还是担心了。

“几道撕咬伤而已，没事，都已经包扎好了。”语闭，裴景淮的目光穿梭在大长老身后的漫天花雨，雅痞地交叠双腿，指骨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带着几分审判的味道。

大长老嘴唇嚅嗫，还是开口了，“本年的祭祀大典，并不完整，我们长老阁众位长老占卜寻吉，挑了个合适的日子，请殿下出席，补办一场祭礼以宽民心。”

裴景淮手上的动作一顿，莞尔一笑，看似无害，将这件事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