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魔族崛起引发的混战后,天道立法,异族之间,禁止通婚。
若有违反,违忌者将永世不得超生,其子嗣当诛之。
偏生一受世人爱戴的修真界大佬违了此规,跨族私定终生不说,还诞下一女娃。
天道震怒,依法降下天雷将之处决,杀意尽现。
父母为保孩子,愿以二人性命相抵换孩子一命,并以一生功德要挟,天道终妥协。
天道为正法,尽管父母身殒,那转世投胎的女娃若是能承受住修仙路上的考验,并继续维护天下和平,将会被世俗所接纳......
世人皆叹黄粱一梦,绿叶枯萎掉落,还会有新叶顶替。
只是这刚掉地上没多久的叶子,被一路过的孩子给“咔嚓”一脚踩碎了......
那孩子举着风车,跑到街上一家糖人摊跟前买糖人去了......
舒玖把最后一个糖人卖出去,随意拍拍麻衣料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长睫下的杏眼里盈着光,唇角正漾着得意。
最近天儿好,街上人多,热闹得很。
她看了眼今天闲时拿稻草编的简易鸟笼,又数了数小布包里的灵石。
今天赚的比平时多了十颗下品灵石!
舒玖的两只脚爽歪歪地抖啊抖。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她嘴角勾着,豪迈地伸了个懒腰,小声哔哔。
细风轻拂她耳鬓的碎发,又卷了梨花落下,花瓣洋洋洒洒堆了一地。
刚弯腰收拾起东西,头顶处突然落了一层阴影,随即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就是刘氏猪肉铺隔壁那卖糖人的?”
舒玖停下收拾动作,抬头望向那说话之人。
面前说话的男孩约莫才十二岁左右,矮胖矮胖的,像个秋日里的小冬瓜。
男孩一身红衣,腰间还挂了块青玉和一只黄鸭挂坠,他那白净的肉包子脸上写满了高傲。
舒玖抬头看了眼自己隔壁那写着“刘氏猪肉铺”五个大字的招牌,心道这不废话。
秉持着客人就是爹的职业操守,舒玖还是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这男孩看起来小自己半轮,她不跟小孩计较。
小包子两胳膊一挽,趾高气昂的,调子都扬到天上去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要你给我捏个鸭子糖人,就照我身上挂着的这个捏,喏,这一块上品灵石比你平时一天赚的都多了吧。”
闻言,舒玖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今天剩下的不够捏你那鸭子了,明天可以给你捏个大的,不收你钱,家里人病了,正好我也歇够了,该走了。”
小包子一听,眼睛瞪得像头小牛,一根胖乎乎的小指头指着舒玖张口就嚷嚷起来:
“不行!我就想要鸭子糖人!我家下人说了,就属你这捏的糖人最好看,你就得给我捏!”
男孩嗷一嗓子,顿时惹来好些人的视线。
舒玖收拾的手一顿,讪笑着向周围人道了歉,顺势撸起袖子就要吓唬那男孩:
“嘿,你这小孩儿...”
“崇儿!”
还没等舒玖说完,二人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位穿着华贵的女人。
那女人正冲刺着跑过来,一把把小包子搂进怀里。
男孩的包子脸被女人捂得严严实实。
女人全然不顾他在自己怀里的挣扎,两滴眼泪漱漱而下:
“崇儿,你这孩子怎么乱走,为娘以为你被拐了。”
舒玖看着眼前的母子情深,垂眼,加快了收拾速度。
等男孩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脸从女人怀里拔出来,舒玖早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男孩:......
乌云遮住了天边余晖,短促的雨开始落在院中。
舒玖端着刚煎好的药轻轻推开破旧的木门,可门还是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她照常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准备出去,难得的,床上的老婆子把她叫住:
“舒,小玖,你坐,咱俩好好说说话......”
舒玖刚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这是她此刻的第一个念头。
她没有回应,默了几秒,还是慢慢转身坐在床边的木板凳上。
老人见她走了过来,也缓缓往床边挪了挪。
舒玖没看她,随意坐下又随意往床边拉了下凳子,大腿外侧紧紧贴着床边,垂眸望着自己的破旧布鞋。
“我们好像很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咳咳..我记得你小时候那会儿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力气还特别大,拿弹弓把人老伍家孙子的后背打得青了好几天....还用自己做的鸟笼困住他的鸽子,不过他也该,叫他乱欺负人......”
老人细数着舒玖小时候的件件往事,越说越多。
可后面的内容逐渐开始离谱起来,偏偏说者脸上满是怀念的样子。
舒玖看着鞋尖不作声。
鞋顶快磨破了,该补了。
见舒玖不说话,老婆子继续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已经活不了几日了......这药你以后也不用煎了,往后也不必去后山采草药了......”
舒玖一听,垂在身旁两侧的手倏然捏紧,猛地抬头看向老人。
可老婆子看着舒玖,看着看着,又好像在望另外一个人。
舒玖神情一滞,手上力道忽然松了,一股苦涩随着身上的冷意漫上心头。
舒玖跟着神秘师父学医多年,早就知道老婆子命不久矣。
老婆子这阵子日日喝的新中药,不过是舒玖用来吊着老婆子最后一口气罢了。
可老婆子在快临终前,都还在想着她那个亲生闺女......
老婆子看了许久,才慢慢回神,继续道:
“我从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有个亲生女儿......我那女儿嫁人早,我总觉得她身份尊贵了,估计是太忙了..咳咳..才没空回来看我,当初把你从寺庙门口捡回来,一直给你吃我女儿原来喜欢吃的,用我女儿喜欢用的......为了省钱,还让你想办法自学医术,我知道那些其实你当时并不喜欢——”
“我知道。”
舒玖冷漠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老婆子震惊:
“你知道?你知道我有个女儿的事?”
老婆子随即一把抓住舒玖的胳膊,激动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咳咳咳......你为什么知道我有个女儿?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么绝情的话......?我可是你娘,我是你娘啊......我的君儿...君儿,你回来了?君儿,咳咳...你离近点,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舒玖的胳膊被老婆子又抓又掐。
舒玖跟感觉不到似的,坐在板凳上不说话。
木凳腿在地上“咯噔,咯噔”地响。
眼看老人快掉地上了,舒玖这才一边轻声说着自己是君儿,一边把老婆子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掰下来,放回进被窝里。
老婆子不知最后听进去了哪一句话,紊乱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不再说话。
舒玖见状端起药碗,拿勺子搅了搅,平静地开口:
“喝药吧,这两天天气好,药草长得也好,继续喝几天估计就能下床走动了。”
落针可闻的屋中,净是木勺碰触瓷碗的声音和一室苦药味。
许是苦味太浓,熏得舒玖不禁陷进了原来的回忆里。
自她有记忆起,吃的,穿的,用的,很少会有自己喜欢的。
她明明经常提起这件事,可奶奶总说她是叛逆期到了,心里定是喜欢极了的。
可能奶奶喜欢这些又不好意思说吧,那时候的舒玖想。
不知何时起,奶奶总是生病,天天吃药吃的家里慢慢有些吃不消。
每次生病就要冲舒玖发脾气,一病就得病大半个月,时间长了甚至开始说一些难听的话。
可奶奶是自己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时的舒玖刚六岁,有个一身劲装的神秘人在后山上给了自己一本医药书和一个种子,说只要自己愿意便可以教自己学制药,还可以教自己识字。
但唯一要求是让她在这种子开花时去修真界的苍岚宗拜师。
如若没有履行诺言,神秘人说舒玖将会迎来天灾。
小舒玖抬头望着那神秘人,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那神秘人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舒玖只能通过风带起的薄纱,隐隐约约窥探到那人的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却泛着冷意......
舒玖看得不禁抖了个哆嗦,眼神又被神秘人背着的那把弓箭所吸引。
那弓箭似有所感,在阳光下突然颤动起身子。
白色弓身上的鎏金花纹,好看的直接让舒玖在原地愣住。
她卖糖人时在街上见过不少稀罕玩意儿,可没有一件能像这把弓一样,美的让她找不到词去形容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玖竟然感觉那弓箭此刻很兴奋......
神秘人见她盯着自己身后的弓箭看,目光一凛,当即便道:
“故人曾嘱托的物件,见笑了。”
说着,神秘人毫不犹豫地把弓箭收回身上的袋子里。
弓箭这次很轻松地被收回袋子里。
见状,神秘人这才微微舒出一口气,轻咳一声,淡淡道:
“你考虑的如何了?”
舒玖有些不舍地瞧了眼神秘人身上的袋子,眼珠转了转。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是不是只要自己会了医术,家里又省下一笔钱,自己以后就不用挨骂了......
似是想通了,小舒玖的眸中亮了亮,她好像再次看到了世界的颜色。
于是,在周围同龄人每天还在嘻嘻哈哈的年纪,小舒玖开始每天带着满手的伤回家。
她每天都要看一眼被自己栽进小花盆里的种子。
明明自己每天都在好好照料,却迟迟不见种子发芽。
自从她可以自己给奶奶制药开始,奶奶对她的态度也明显比之前好多了,但神秘师父再也没出现过。
也许再努力一点,奶奶就会对自己像原来那样好。
这样自己就能把种子老不发芽当做借口,跟变好的奶奶多待一待。
舒玖这么想着,抱着花盆满足地笑了。
可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小舒玖所有美好的幻想。
小舒玖无意听到那女人和奶奶的争吵,基本都是女人单方面的叫嚷。
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这个女人的替代品。
小舒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抱着小花盆一直哭,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等她醒来,花盆里突然长出了小绿苗。
小舒玖赶紧把它放回到太阳底下,收拾收拾打算去后山继续认草药。
小舒玖的生活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奶奶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默默地哭,有时小舒玖进屋还能看见她来不及擦的眼泪。
一次小舒玖想给她递纸擦泪时,被奶奶狠劲抓住,听了半天奶奶完全没有逻辑的话。
那是小舒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奶奶,吓得她推开人一边哭一边往后山跑。
在后山却因为没注意脚底的石头,摔了一嘴的泥,袖子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小舒玖看着胳膊上沾着泥的伤口,哭得声音更大了。
她一边哭一边喊“好疼,好疼”,好像今天要在这林间喊个够一般。
林间鸟儿被惊得乱飞。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好像很白的手,那只纤纤玉手里还拿着两个胖白瓶,小舒玖这才停下哭声。
她吸溜了下鼻子,茫然地抬头,想看看面前人是谁。
可哭花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影子看得舒玖干着急。
耳边忽然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
“拿着,药。”
视线逐渐清明。
原来是神秘师父!
白瓶是瘦瓷瓶,一点都不胖。
小舒玖愣了愣,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泥往身上蹭蹭,虔诚地伸手接过。
她看着那俩瓷瓶好像想把那瓶子给看出个窟窿眼来。
忽然鼻子一酸,委屈感趁小舒玖没注意,又跑到她鼻子上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和师父说自己的委屈,师父已经不在了。
小舒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景,呆住了,眼眶里还有一滴泪被挤得不小心滑了出来。
是夜。
小舒玖借着自己屋里昏暗的烛光观察自己抹了药的伤口,一边看一边琢磨神秘师父的身份。
她总觉得师父应该就是那苍岚宗里的仙人,不然怎么自己胳膊上的伤好的这么快?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神秘师父可真厉害,怪不得庙里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去祈福......
后来舒玖总是猝不及防地再次见到那天那个陌生的奶奶,当天晚上就得一个人坐在屋里缝着被扯坏的袖子。
四季随着树叶一起掉落,院里的雪落了又化,化了又落。
舒玖托着刚缝好的袖子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针线活真是越来越好了。
烛光映在刚十岁出头的女孩脸上,上面满是笑意。
往后的日子基本一成不变,变得只有花盆里长高了一截的绿苗,和她与老人之间的相处......
“咔嚓!”
瓷碗掉在地板上磕碎的声音拉回了舒玖的思绪。
窗外下着暴雨,划过的雷电照亮了整间屋子,舒玖望向床上已经合眼的老人。
以后,再也没有那个动不动就发疯的老人了......
地上撒了的药汤还在缓缓流淌,舒玖浸泡在这满室的苦味里,久久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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