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夜色不显，翔云镇的各个商铺已经开始掌灯，街上的摊贩数量也愈发少了，一下显得这里孤寂了起来。

舒玖再次来到胭脂红，依旧是男人扮相。

胭脂红门口正站着几个花娘在揽客。

那几个花娘从头到脚，无一不透露着华贵与娇媚，香肩半露不露的，仿佛在诱人主动寻觅一般。

花娘们见了舒玖，顿时像是见到了个香饽饽，连忙上前将她围住，生怕她跑了一样。

“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如进来坐坐？”

“我们这里的房间和雅座种类应有尽有，任凭公子挑选，奴家，奴家也任公子选。”

花娘们娇嗔着推推搡搡，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扑鼻而来。

她们个个尾音轻缓，带着魅意的语调像个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痒痒。

原来被围着是这种感觉。

舒玖像是被花蝴蝶环绕着一样，脸上乐呵呵的：

“走，进去瞧瞧。”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花娘给另一个花娘使了个眼神，接着俩人将舒玖往胭脂红里带，腰间挂着的小铃铛叮铃咣当的。

胭脂红和外面街上逐渐冷清的景象截然不同。

楼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天。

胭脂红有三层高，楼中央的几根红色大柱子似要直通云霄。

柱子中间围着的，则是婀娜曼妙水袖舞，琵琶弹曲弄心弦。

舒玖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随即笑着伸出胳膊，一边挽了一个，跟挽好姐妹似的。

她故意的。

右胳膊挽着的花娘自然地娇嗔一句迎上，开始给舒玖自报家门，说自己名叫兰心，来胭脂红已三年有余。

而左胳膊挽着的花娘明显僵了一下，偷偷瞄了眼舒玖，便不再开口说话。

这个花娘，正是之前在胭脂红门口时，被兰心使眼色的那个。

一楼客满了，舒玖被两人带到了二楼。

她刚一落座，兰心便又开始给那花娘使眼色。

舒玖看着她俩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互动，还没等那花娘真干什么，动作摆成一副大款样，开口道：

“我这人嘛，比较专一，就你留下吧。”

说话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花娘。

舒玖丝毫不知自己此刻的姿势配上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撩人，两个花娘看得脸上均是一热。

兰心还想再挣扎一下，舒玖见状掏出灵石袋子，给了她点好处，兰心立马拔腿就走，却在下楼时，又依依不舍地望了眼舒玖的方向。

见兰心走了，舒玖问自己面前的花娘：

“你叫什么名字？”

花娘见她问自己，欠身恭敬道：

“我叫淮清。”

舒玖听了点头，又问：

“你来这里多久了？”

淮清一边给她倒水，一边道：

“回公子，半个月了。”

果然。

舒玖心下了然，还没等她再继续说话，楼下突然响起了一片激烈的鼓掌声。

舒玖循声望去，见一楼的舞台上有几个女子纷纷坐在琴架前，广袖因为过长而落在地上，随着她们弹琴的动作开始摆动起来。

那几个女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放置着一架极其精致的古琴，琴身前却空无一人。

像是给什么人留的一样。

舒玖的眼睛依然看着底下，嘴里却在问：

“这是怎么了？”

淮清也看了眼，这才回复她：

“今早有人在传南姐姐变老的谣言，南姐姐原本今日不见客的，可她为了自证清白，这才打算出来露面一下，不过南姐姐只弹一曲便会离开。”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坐着秋千，从胭脂红的上空缓缓落入那几个正弹琴的女子中心。

随着女子的落地，周围人全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贪婪地将视线锁在那女子的身上，鼻尖满是香风。

红衣女子半遮面，丝毫没有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抬手不急不缓地弹起了面前的精致古琴。

此人正是南初初。

虽然她半遮面，但依旧能让人看出来那是个妙龄女子。

琴音曲音婉转，每个音符仿佛都带着无尽的韵味，直叫人沉浸其中。

舒玖听着琴音，随口问道：

“南姑娘见不见客还有说法不成？”

淮清勾着手指，虽然见舒玖此时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可还是点了下头，这才道：

“南姐姐如今只弹曲，弹曲也是半遮面，每天想见南姐姐的人多的都排到楼外去了，南姐姐说她要自己选人，选通过了才见。”

淮清说着，见舒玖拿起杯子看了眼，又放回桌上，叫来一个小厮要了壶水。

等水来的功夫，淮清继续道：

“南姐姐贵为大供奉，妈妈在供奉典礼开始的前半个月里，不舍得让她受一点累，自然不会见客，而且南姐姐每次等供奉典礼结束后会很累，需要休息五天，这五天里一般也不见客的。”

舒玖听了她的话，在心底暗自琢磨起来。

她之前就打听过了，供奉典礼从开始到结束，南初初会一直坐在轿子里，从来不用露面。

这腚不离坐，腿不着地的，怎么会很累？

她试探着开口：

“我听人说南姑娘变老是一个新来的姑娘传的，那那个姑娘可有受到惩罚？”

淮清接过小厮送来的水壶，一边给舒玖倒水，一边回答：

“贾香香妹妹从犯了错开始，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她，应该是离开胭脂红了吧。”

舒玖听了若有所思，眼神因走神而无意识地落在淮清的脸上。

淮清此刻因为倒水的缘故离她很近，微微一侧头就发现舒玖正“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

她倒水的手冷不丁一抖，水不小心倒在了舒玖的衣袍下摆上。

淮清惊慌极了，一边道歉，一边抽出来条手绢打算给舒玖擦水。

舒玖只是想摆摆手说不用了，却在手刚抬起来时，淮清立马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并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舒玖摆手的动作一顿，暗自思考起自己这身扮相的可怕程度，根本没注意到楼下的南初初这时已一曲演完离开了。

淮清见舒玖没有打自己，不确定地小声叫了她一声：

“公子？”

正在怀疑人生的舒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闻言，淮清红了脸，慌张地挪开视线：

“不，不像，公子很好看，公子和南姐姐画像上的公子，是淮清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舒玖一听，眼睛眯起：

“先前听闻南姑娘喜欢一位仙师，不知那位画像上的公子是否和这位仙师有关？”

淮清刚说出了心里话，此时更是不敢抬头盯着她一个劲儿瞧，她努力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心跳道：

“嗯，兰心姐姐平日待我极好，会和我讲很多关于胭脂红里的事，听闻南姐姐原来很喜欢那位仙师，可...”

“可什么？”

淮清垂着眼帘，顶着俩煮熟的鸡蛋似的脸接着道：

“可那位仙师突然有一天开始再也不来了，今天上午南姐姐因为贾香香妹妹在屋里关起门来生了好大的火，谁也不让进，后来扔出来一堆东西，让人把那些东西都烧了，可那些东西都很好，大家都挑挑拣拣分了，我也分到了......”

舒玖听得聚精会神，见她的声音忽然变小了，猜测道：

“那堆东西里正好有那位仙师的画像？”

淮清点头：

“嗯，要不是兰心姐姐认得那位仙师，我都要以为那是南姐姐想像着画的呢，因为太好看了，南姐姐应该是对那位仙师失望透了，这才不要了吧。”

淮清见舒玖只是喝了壶水便付了灵石要离开，来不及想什么，她头脑一热，赶忙起身喊住了舒玖：

“公子！”

舒玖走路的动作一顿，回头不解地看向她。

淮清张了张嘴，还是忍着羞怯说出了心里话：

“公子明天还会不会来？”

舒玖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

淮清一听，连忙道：

“公子请稍等一下。”

她说着，转身就跑走了，急匆匆的。

舒玖虽疑惑，却还是依言站在原地。

没过多久，淮清便又匆匆跑了回来，显然是着急坏了，跑了满脑门的汗。

她嘴里喘着粗气，把一面镜子递给舒玖道：

“这，这是我今天从南姐姐那里分到的，公子若是明天还会来，到时候再将它亲手还给我，可好？”

淮清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舒玖。

少女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呦，这不是淮清妹妹吗？”

此话一出，淮清和舒玖齐齐望向说话之人。

只见迎面走来一手拿团扇的俏花娘，半睁着眼睛望着淮清，神情高傲。

淮清条件反射地将镜子藏在身后，诺诺道：

“华倩姐姐。”

华倩刚刚在开口之前就看出来舒玖有要离开的意思，听了淮清话里那点毫不掩饰自己小心思的话，自个儿在脑海中脑补了一通俊美公子看不上淮清，但淮清非要赖着人家的戏码。

因此，华倩此时说话倒也不避讳舒玖。

华倩早就看清了淮清身后藏着的那面镜子长什么样子，那面镜子她也想要，可奈何当时兰心手快，叫兰心抢了去。

兰心在胭脂红待的时间久，华倩不好说什么，这才作罢，没想到这面镜子转头到了淮清的手中。

想到这，华倩举着团扇的手收到身侧，立马快步走到淮清面前，毫不犹豫地抢过了那面镜子：

“我说我的镜子去哪了，原来在你这里。”

淮清见镜子被抢，嘴巴张了张，最后却没出声，只是眼睛一直望着那面镜子，满眼着急。

华倩跟没看见似的，举着镜子来回照自己的脸：

“瞧瞧，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镜子。”

舒玖看了眼两人之间的互动，当下明白过来俩人之间的情况。

她心生不悦，伸手就要替淮清把那面镜子夺回来，却在下一秒听见华倩“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就要往地上倒去。

华倩拿着镜子的手一松，舒玖眼疾手快地接住镜子，却丝毫没有理会马上就要摔在地上的华倩。

华倩一个猝不及防狠狠摔在地上，没心思想别的，她颤抖着手举着镜子，眼里满是惊恐：

“贾，贾香香，我看见了，唔——”

舒玖预感事情不对，迅雷般捂住了华倩的嘴。

此刻这片区域里不光他们，舒玖见周围几个人望了过来，连忙讪笑着打了个马虎眼，人们这才不悦地收回目光。

可有些人仍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想看看她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眼下也顾不得其他，舒玖看了眼满脸恐惧的华倩，伸手就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让淮清带她们找个空房间。

淮清看着舒玖的表情，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肃，点头如捣蒜，在前面给她们带路。

三人快速进了个房间，随着淮清将门关上的动作，舒玖沉声问被自己放在床上的华倩：

“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华倩的眼睛盯着被放在桌上的镜子，颤声道：

“我，我看见，没了皮的贾香香。”

闻言，舒玖立马挥手隐了个隔音结界，这间空屋子附近的几个房间都是空的，她不怕被别人发现身份。

自以为不会被别人发现身份的舒玖转头就被华倩挑破了身份。

华倩见到她的小动作，忘了刚才的惊慌，讶异道：

“你也是仙师？”

舒玖一愣，随即道：

“你还见过其他仙师？”

闻言，华倩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舒玖的表情一变，从储物囊中掏出了那把曾经搁肉用过的匕首，作势凶悍道：

“说。”

见状，华倩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退，眼睛瞪得特大。

舒玖见自己唬人有效果，拿着匕首往华倩的方向走。

华倩一边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一边逞强道：

“你别以为我会怕你，正道修士不能随随便便在凡间杀人的。”

知道的还挺多。

舒玖一听，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这地方现在没有别人，谁知道我杀了人，而且我又不一定是正道修士。”

淮清瞧了也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公子...”

话音刚落，华倩立马下床，跪爬到舒玖脚边：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我还没活够呢。”

舒玖见了在心中暗笑，一时忘形，在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

淮清看着她的样子，愣了愣。

又看了眼地上都快吓哭的华倩，心中忽然不怕了，也跟着偷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