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谧园等待着那巨石把我再次召唤,可是那巨石却再也没有了动静。就在我思忖着是不是我已经过关了,眼前的谧园却开始出现了变化。这里不再是谧园,而是慢慢的映出来了一个村子的模样,这村子我极为熟悉,正是我的故乡,而我就在村头站着。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那分明是我记忆中父母的声音。我的腿脚竟有些不受控制,循着那声音便跑了过去。脚底下的土路坑坑洼洼的,我直接就是摔了一个狗啃泥。在我努力爬起来之后,刚好眼睛对上了村大队部的照壁,那照壁上刚好有一面与人齐高的镜子,此时我的影像便是清晰的映在了里面!这是谁?这是我吗?镜子里面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显得极为稚嫩,身上的衣服也是打了几个补丁,但却依然整洁。就在我思索着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之时,我对以往的所有记忆竟然瞬间消失,一刹那之间我竟真的只记得我就是那个少年!
“瞧瞧你,灰头土脸的,赶快洗洗过来吃饭。”
“妈,啥饭?我可不想再吃高粱杂面了。”
“不吃高粱杂面,你还要吃啥?能得你上天嘞!”
“我就是准备上天嘞。等我上了大学,我要天天吃白面馒头!”
“中!有志气!我就等你这一天啦!”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道:“今天妈给你做的榆钱馍,每年这个时候你都吵着要吃这个东西!”
我直接搂住了母亲,撒娇的说道:“还是俺妈对我好!”
“明天你爸准备进城卖榆钱,你去不去?”
“去啊!当然要去!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也没有课!我去给俺爸打个下手!”
“你是惦记城里的鸡丁烩面了吧?”
我砸吧砸吧嘴,冲着母亲呵呵一笑。“对了,我爸呢?”
“他在草垛那边拾掇自行车,明天要拉几十斤榆钱,还要带上你,可不敢让车子出毛病!”
“出毛病也不怕,我推着走!”
“瞧你这孩子,净说些晦气话!”
我呵呵一笑,便抓起了一个榆钱馍跑到了临街的草垛边。只见父亲已经把车子拾掇妥当,两大筐满满的榆钱就在车子后座挂着。
“爸,这有多重?”
“差不多五十斤!”
“一斤一毛,那就可以卖五块钱哩!烩面两毛钱一碗,我每天吃一碗,差不多可以吃一个月了!”
“那你说少了!”
“少了吗?”我赶快找了一个树枝在地上划拉着。
“到时候我把你卖给人家饭馆,你可以吃一辈子嘞!”
“你快三十岁才有了我,怎么会舍得?”
父亲噗嗤笑了出来,然后一只手直接拍在了我脑袋上:“就你这小子滑头!”
“明天几点走?”
“早上三点!”
“你可一定要喊醒我,上一次到市里串亲戚你都没有喊我!”
“等着吧!这次你就是不醒,我也要把你栓到车上。”
第二天一早,刚听了一遍鸡叫便觉得有人在来回的推我。我是十万个不情愿!
“你不起床,我就走了!”
是父亲的声音!对了,我美味的鸡丁烩面!咂摸着这诱人的味道,我一股脑就爬了起来。
我就在两个筐之间的横担上坐着,担心我会不小心从车上掉下来,父亲还特意让母亲找了一根绳子把我束在了父亲腰上。
从家到市集差不多三十里地,骑车过去要接近两个小时。天黑漆漆的,好半天才有一辆汽车嘟嘟的驶过。我两眼紧紧的盯着远去的汽车,梦想着哪一天我也可以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过了约莫一个小时,我的两眼开始不住的打战,等我再次被父亲喊醒时,我们已经来到集市了。天依然还是黑漆漆的,只在不远处亮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几个人正聚在那里闲聊着。
又过了一个来小时,天渐渐的有些亮了,街道上开始出现几个晨练的身影,慢慢的来往的行人也是越来越多。
“榆钱怎么卖?”
“阿姨好,一毛钱一斤,新鲜的很,好吃不贵!”我抢先说道。
“哟!小家伙挺会说道!给阿姨来二斤!”
“叔叔好!自家树上打的榆钱,配上二两小酒,美得很!”
“来三斤!”
……就这样,我卖力的推介着榆钱,父亲则是称好了重量,再由我负责收钱找零。只不到一个小时,满满两筐的榆钱就是见底了。
“小朋友,这榆钱怎么卖?”
来者是一位推着自行车的五十岁年纪上下的中年妇女,看着极为慈祥。
“阿姨,就剩这一点了!刚刚我们称了一下,二斤多一些,如果您全部要完,给一毛五分钱就行!”
“那是不贵!都给阿姨包起来吧!”
我麻利的用牛皮纸把剩下的榆钱一股脑的包了起来,交到了阿姨的手中。并接过了一毛五分钱!不过那阿姨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和我拉起了家常!
“你几岁了?”
“八岁了!”
“上学了吗?”
“上了,三年级了!”
“和我那小孙子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上三年级!可要好好学习!将来就不用受太多苦了!”
“谢谢阿姨!我会的!”
阿姨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我开心的转向父亲,准备把手中的一毛五分钱交给父亲。却看到父亲的手上捏着两张两元的钱,双手在不住的颤抖着,脸色也显得有些惨白。
“爸,你怎么了?”
父亲却没有理会我,仍是把那两张钱在手里来回晃着。我显得极为着急,声音也是大了许多,引得周边许多人都看了过来,那个阿姨也是推着车又折返了回来。
“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这才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恐惧,然后颤巍巍的把手上的两张钱递给了那位阿姨:“大姐,你帮我看看,这两张钱是不是□□?”
那阿姨接过钱前前后后的看了几遍,面色也是慢慢显得难看。“大兄弟,这个钱可能真有问题!”
我脑袋直接懵了!我们这一天辛苦下来,不过就卖了五块多钱,现在却有四块的□□,这不是要人命么?我倒是还能承受,可是我父亲如此的辛苦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他会想得开吗?收钱的是我,找零的也是我,我心中极为的自责。我回忆着买卖的经历,大概也就是十来分钟之前,倒是有两个人分别拿着两块钱来买榆钱。随着我的回忆,这两个人在我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前一后的两个男女,那两人长得极为有特点,所以我对他们记得真切。我犹记得那男的个头颇高,估计得有一米九的样子,那女的头上则盘了一个大大的发结,怎么看都不是缺钱的样子。我断断想不到,如此道貌岸然的人,竟能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欺人心善吗?
我看着父亲仍是发抖的双手,心头直接是一腔怒火,便从竹筐中直接抽出了镰刀。“我记得那两个人,我要杀了他们!”
“小子,不敢乱来!”父亲立刻喝止道。
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拎着镰刀就穿过了人群。这条街比较长,如果走路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得十来分钟。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街口的转角,我看到了那两个人,他们正聊得乐呵。原来他们本就是一伙的!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我上去直接就是一脚飞踹,令我惊奇的是,那男子竟然被我踢出了十多米远。我突然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呢?
那男子一脸的怒火,爬起之后,便骂骂咧咧的向我打来,那女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根竹竿也是朝我打来。也是在这时,我突然又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我的身份是卫道士,即便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这个弱小的身体里,我依然是卫道士。教训他们还是放过他们?他们的行为着实可恶,可是以我的身份又不该与升斗小民斤斤计较。我该如何做,一时竟陷入了两难!也是在这时,只听到一声厉喝:“你们两个要干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没数?还在这里乱来!不知道羞耻吗?”
“要你管?”
“这小孩子是卖榆钱的,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你们。要我把你们的丑事当众说出来吗?”
我们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那两人明显也是心虚,用手狠狠的指了指我们,便灰溜溜的钻出了人群。
我回头看了一眼,仗义执言的正是那位慈祥的阿姨!看到她,我心里莫名的感激!
“谢谢阿姨!”
那阿姨摸着我的头,稍显责备道:“傻孩子,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免得让家人担心!跟他们这种人,犯不着!你还小,后面的路还很长,好日子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失去了几块钱不重要,我看透了人性才最重要。
说话间父亲也是骑着车子停在了我的身边,他把我手中的镰刀一把夺下,然后就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平静的说道:“走吧,爸爸还要给你买你喜欢吃的鸡丁烩面嘞!”
我的眼睛慢慢变得有些湿润。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因为这世上有邪恶的灵魂吗?而如同父亲和阿姨这般善良的人,不正是我要维护的吗?
就在那碗鸡丁烩面端上来的同时,那腾起的热气令我的身影渐渐模糊,等到再也看不清了,我终于又回到了巨石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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