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自己的身份被人顶替一事,如果他真的是容与君,此时此刻不应该规规矩矩在灵山里闭关不出吗?怎么会和天道有怨,怎么又出来抢夺李逍机缘?况且在枕雾山上,旁人并未认出他的身份,那些灵山的弟子总不会认不出自己宗门的小师祖吧?
边玉珣道:“想不到仙友对信口雌黄竟也颇有见地,在下实在佩服。”
步成尘突然问他:“你说过假话吗?”
边玉珣道:“我从不说假话。”
步成尘点头:“所以我说的是真的。”
边玉珣:……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你若想靠近李逍,借我的身份接近他,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步成尘淡淡道。
“为什么?”
“因为容与君避世不出,关系干净,宗内没什么人了解他。你随便编一个与容与君有关的身份,没有人能验明真伪。”
边玉珣心里小小惊讶了一下,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借容与君的名头进入归一宗接近李逍,他的想法与步成尘所说几乎别无二致。只是为何这人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他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啊。
“做个交易,我允许你利用我的身份靠近李逍,条件是,为我做一件事。”
边玉珣不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步成尘反问:“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会答应我?”
边玉珣手中微微用力,脆弱的丝织物便被指腹压出痕迹。他真是气笑了,几息前两人还在剑拔弩张放狠话,这会儿说一个未知真假的身份就能让边玉珣帮他了?
不过目前看来步成尘拥有九重境界的修为,得到他的助力,总比自己一个人闷头苦干要好,不如听他说说先?
于是边玉珣道:“说来听听。”
“四月后,问天榜秘境开启,我需要你进入秘境帮我取得悬天簿。”步成尘为自己倒了半杯茶,茶水放了许久,已经凉了不少,他轻点杯壁,热气便从茶盏中溢出。
问天榜,是人造秘境,每五年开放一次,轮流由各大道门建设主持。今年轮到方寸山空明谷,待到五月末,各个宗门便会提前筛选一批弟子前往秘境,具体秘境中的试炼如何,只有开放当日,众人才知晓。
这一段奇遇,于李逍而言十分关键,边玉珣更是熟悉非常,空明谷之众擅傀儡幻术,故巧设幻阵以制他人。李逍便是在幻阵中险些迷失自我,却又突破本我,成功破镜渡劫,之后更是一路顺畅地拿到了问天榜第一。
只是这个秘境,只对有门派有师承的宗门弟子开放,他边玉珣在此间籍籍无名,不仅没有资格入阵,甚至很有可能因为没有自保能力而身陷困境。
“仙友说的倒是轻巧,只是在下不过一个修为被封举世无亲的寻常散修,让我去叩榜试炼无异于送死。”
“六月份我会以化身陪你入秘境保你不死。”步成尘走到浴桶旁,轻轻勾住边玉珣手中垂入水中一半的衣袖,“我予你便利,身份便是归一宗容与君座下唯一亲传弟子,如何?”
边玉珣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衣物。
隐瞒身份取悬天簿,取字说得好听,还不是偷,捏造身份欺骗众人,这就是骗。又偷又骗倒占全了,步成尘真是敢想敢做。
只是这怪书拟造出来的世界早已脱离边玉珣掌控,边玉珣觉得这人就不是真正的容与君,他笔下的容与君可没有平白无故出现在枕雾山,更没有抢夺李逍机缘。
万一这里的容与君出世了,宗门里总有人是见过容与君真容的,步成尘足够强大全身而退,他边玉珣又该如何为自己开脱?
“你不信我?”步成尘点在边玉珣鼻尖处,冰凉触感与白日里那扑朔散去的灵蝶别无二致。
边玉珣嗅见青竹气息,不自然地向后一仰,水下的双腿并拢蜷起:“可否让我体面点和你讲话。”
夜间唯有烛火昏黄与凉凉月光,步成尘倒是衣冠齐整,边玉珣可还裸着的,任谁看这场景都无比暧昧。
那一旁站得端端正正的人轻笑一声,边玉珣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身影便从房内消失了,连句道别也未曾留下。想来便来想走就走,重要的是竟然还让他无法觉察,着实令人无措。
屋里经步成尘的造访,寒气散了一-大半,暖烘烘的,熏人倦意四起。边玉珣叫人收了浴桶,实在疲惫又不愿再思考更多,只好先掐灯睡下。
窗外有寒意,客栈里却盛着融融暖光。边玉珣来时并未留意此间客栈的周围,故而也未曾发现整座客栈处于地龙阵法中,这一-夜他睡得舒适。
初春捎带的冰冷冲开了木窗,边玉珣转醒时,便看见茶壶边团着两只毛茸茸的石雀。两颗圆润的脑袋正啄着一旁凉了一-夜的茶水,不时仰头动动柔软的喉。
边玉珣养过一只鹦鹉,名为阿盏,小时候也是这般可爱。阿盏陪了他两百年,说什么也不愿意化形修炼,嘴里成天叫嚷着要看容与君飞升成仙。
“沧笙踏歌”是边玉珣在云拥川一座破云而出的山巅上修整出来的福地,那时此地灵气充沛,是最适合渡劫的好去处。边玉珣又是九重境大圆满之时,听阿盏日复一日这么念叨,自己便真的尝试以神识勾连天地,想要引一引飞升的天劫。
十几日过去,沧笙踏歌之上未曾飘来一朵云彩。
边玉珣轻轻叹息,默默擦去身下的法阵。他边玉珣,十七岁时修为便已达五重,一百五十岁已经是九重圆满之境,被人尊一声容与君。
云拥川千年出了三位仙君,飞升之时几乎千岁有余。世人都以为容与君将成为最年轻的仙君,却迟迟不见他破镜渡劫。
天道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三百年皆是如此。
阿盏扑棱着翅膀冲进边玉珣的怀里,一口一个“坏天道”。边玉珣仰头望天,那里还是一片晴朗。
……
石雀收了脖子,成对地跳上了茶壶,被一只手抓住。绒毛吓到炸起,嘴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捉住它们的人是步成尘,他又不知从何处现身,先是观边玉珣失神,又是捉鸟逗弄,引起床上那人注意后才把手里两只小家伙松开。
“清醒了?”
边玉珣下床几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漱口,才道:“想必我还在梦中,睁眼竟能看见美人相伴。”
步成尘手里还有几撮灰扑扑的毛,他一根一根挑下,最后又扬出了窗外。
“呵,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昨夜仙友雅兴窥人沐浴,今日又有闲情逸致随意入我房内逗鸟——”边玉珣话音一转,手中绅带一端抵上步成尘的下颌,“诶,步成尘,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别的想法?”
此言着实大胆,但边玉珣故意如此,就是为了嘲讽他太过随意的行为。
可步成尘仅是微勾唇角,又露出那让他眼熟无比的淡漠笑容,仿若自己所言只是一阵过耳风,吹痒了耳垂一瞬,便不再勾起那人任何的反应。
边玉珣继续道:“说来听听啊?”
俯身时里衣前襟微微敞露,大片春-光将泄。步成尘抓住对方胸-前抽绳,用力一扯,边玉珣吃痛收手,面色一红。
“喂!”
步成尘环起手臂,倒还真背过身去靠着桌案。
总算是知道要避嫌了。
边玉珣揉着胸口,快速穿上了衣服。
两人出了客栈,天不作晴,不多时便突然下起了小雨,片刻便将地面泅湿。
步成尘的避水诀下在两人身上,皆是一身干净清爽。
今日值守的弟子将他们拦下,见步成尘掌中亮起法符,值守弟子才恭敬行礼道:“见过容与君。”
竟然毫无破绽!那象征身份的法符任何细微之处都有讲究,步成尘竟然连这个都能造出来,边玉珣实在是有些震惊了。
登山之阶的末端并非山巅,而是将山削平,砌石垒柱,造了一处巨大的平台出来,名为天星台。天星台的北面一座吊桥与其后山峰相接,那才是人们在山下看见的山峰。
上山之时,步成尘面色稍有苍白,登上天星台,远离了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神色才稍有舒缓。
步成尘率先走上前,每走一步,地面上的阵法便亮一圈,足足九圈,金光大盛。走到正中-央时,地面升起亦被九环环绕的孔明锁,自发旋转拼合,最后定型为球形时,九环激荡,兴奋地发出嗡鸣。
隔着层层阵法的金光,步成尘望向边玉珣,他想要从边玉珣的眼神里看见一些别的东西,但是令他失望的是,边玉珣此刻眼中只有旁人看不懂的欣慰。
步成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在欣慰什么,见他毫无反应,便垂首再点孔明锁,阵法归寂,金光便也散去。
边玉珣本就十分满意天星台的塑造,当初写下此物之时,亦在“沧笙踏歌”的后山处造了类似的东西出来,奈何孔明锁稍有欠缺,一直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效用。此时却在书中的天星台完美呈现了出来,边玉珣实在是欣慰。
生灵修道,境界九重,这地面与孔明锁的九环便逐境探查修士境界,而孔明锁则是测定缘分之物,若是成功扭转归一,便代表着与归一有缘。
“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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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容与座下庇佑三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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