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是传递生灵信念的媒介，那一缕清香所承载的念力，对于鬼身有莫大的好处。

善鬼修的是正经心法，虽说鬼修世家或门派的心法不同，但阳间供奉的香火都能辅助升级，这也鼓励了不愿意入轮回的善鬼广结善缘。

而恶鬼们煞气缠身，它们能使用的香火，一定程度上能减轻罪孽和痛苦。

重凌这会犯了愁，养魂符又没法拿出来，正犹豫间，段子宇递了根小的槐树枝，说道：“槐树枝养魂，只要在庙会上的消费，达到标准，就可以去一棵千年老槐树那摘取。”

重凌谢过段子宇，收起生魂，放好槐树枝。一人一鬼回到了雅座。

一张铺着白色餐布的小圆桌，小圆桌的中间，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陶瓷花瓶，花瓶内插着一支盛开的紫色曼陀罗。花瓶边上的竖着的台卡，夹着一张菜单。

还有一个小巧的调味瓶架，上面摆放着各种黑暗调料。

在桌子的两侧，各放着一张高背椅，椅背和坐垫柔软得很，重凌坐了下来，伸手想去拿菜单。

段子宇挡住她，似笑非笑。

“那个菜单是？”重凌轻声问道。她能感受到，段子宇应该看出什么来了，而且有心维护她。

“人皮做的。”段子宇喃喃低语：“活着的时候，取下来的。”

原来如此！

“孤陋寡闻”的重凌，杏眼和小嘴立刻张成了圆形，怎么看都有点孩子气。

段子宇扑哧一笑：“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重凌又指指桌上的春卷和饮料。

段子宇懂她的意思，指着餐盘说：“这春卷是普通的草木妖，你可以当开开荤。罂粟汁只有阴间的人方可安全享用。”说完定定地看向重凌。

水晶的玻璃杯中，白色的罂粟汁静静地卧着。

重凌拿起罂粟花汁一饮而尽，把盛春卷的餐盘推到他跟前。

段子宇满意地笑了笑，用筷子轻轻夹起春卷，那春卷炸得金黄，皮薄如蝉翼，微微透亮，还可以看到里面包裹的绿色馅料。

有点烫，他小口地吃着，春卷的皮瞬间炸破，似乎还能听到酥脆的声响。

“味道不错。”段子宇一直表现得非常斯文。

“能给我一支曼陀罗吗？”他期待地看着重凌。

“有了它，才能去参加下一个活动。”

“下一个活动是赏民俗，其实就是相亲会。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参加。”段子宇认真地提出来。

一杯罂粟花汁下肚，九阴之体的腹中正在翻江倒海。重凌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开，欣然答应的同时，暗中运气将罂粟花汁凝成一团，逼出指尖。

重凌一答应，段子宇的小眼睛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紧握双拳，暗自给自己鼓了把劲。

“庙会里举办的赏民俗活动，仿的就是人间的相亲综艺。不同的是，相亲成功后就可以直接举办婚礼。”段子宇向重凌介绍。

“人间的相亲综艺都是请的演员。”重凌想了想曾在信众家里看的一期《爱人冲冲冲》，噘噘嘴：“没什么看头。”

“我还没现场见过鬼成亲呢。”重凌想去看看：“那咱们现在去吧！”

时针指向了22：00。

平常这个时候，张道长要么在打坐冥想，要么已宽袍休息。

东厢房的灯已经关了，唯有院子里留的几盏灯笼，微弱的光影折射到窗边。张道长什么都没做，笔直地坐在四方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茶壶里的茶早凉了。连沉浮不定的茶叶，落到了玻璃茶壶底下，也一动不动。

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轻盈地掠过地面，仿佛落叶般飘落至东厢房门口。

张道长早已看清，立刻站起身，往前跨了一步，又生生收回，坐了回去。

“师父，睡了吗？”低沉的声音响起。

“守丹啊，进来吧。”

张守丹这才推开房门，走进屋来，直接拿起桌上的冷茶咕嘟了几口。连着茶叶也被冲了几片入腹。

张道长开了灯，看着大徒弟顶着一副谪仙模样直呼“痛快”，嘴抽动了几下，问道：“重凌呢？”

张守丹索性将头发放了下来。他容貌清雅，身材修长挺拔，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配着宽大的道袍，流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

前提是不要和他太熟。

张守丹是张道长的大徒弟，几乎是张道长从小带大的，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重凌呢？”张道长问。

守丹脱下布鞋，直接跳到凳子上蹲着，又捡起茶点开吃。

“问你呢？”张道长踹了他一脚，没踹动。

“没跟上。”他塞个半饱，才认真回答：“升阳鼓能掩藏她的体质和行踪。我在无沙河暗中助元复捉拿水鬼，后来询着那个雷鬼的踪迹，才追到了上游的一个荒废小村落。”

“那里有打斗的痕迹，应该不止一只厉鬼。我赶到之后，雷鬼的气息也消失了。后来我抓了几只小鬼问了一下，应该是白兰鬼母搞了个什么庙会，可能重凌进去看热闹了。”

从小呆在雷阵里挨雷劈的张重凌，有多喜欢看热闹，两人心里清楚。

“不过我随身携带了重凌的命牌，目前来看没有危险。”张守丹赶紧补充一句，拿出重凌的命牌递给了张道长。

张道长接过命牌，见无异样，提起的心才放了一半。又问道：

“给重凌准备的法器可够？”

“师父，放心吧，差点把库里的符纸都画空了。连金箔纸都折好带了不少。”

差生文具多，优等生文具更不能少。

张道长捋了捋胡子，点点头。又问：“这白兰鬼母是什么人？”

“这几年新冒出来的，等回头我问问道友。”张守丹看师父露出疲态，起身准备告辞。

没走两步，张守丹忽然猛地一转身，说：“坏了！”

“怎么了？”张道长皱起了眉。

“忘记给重凌钱了！电话手表也忘记给她了！”张守丹一拍大腿，懊恼极了。

“……”

合着光记得给还是个孩子的徒弟准备捉鬼的法器、阴间用的冥币，忘了重凌还得吃五谷杂粮了。

“我原以为能跟着保护她的……”

这样的师父靠谱吗？

张道长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一拂尘扫过去：“给我滚去祖师爷殿里请罪！”

“没打着！”张守丹嘴欠地叫唤了一声，三步并两步，飞也似地跃出厢房，扑进祖师殿中。

张道长紧随其后，拂尘朝张守丹后背砸去：“臭小子！”

张守丹一把跪在蒲团上，头伏了下去，躲过拂尘的攻击，嚎了一声：“祖师爷，救命啊！”

“没脸没皮！”张道长收步，微微调息了一下。虽说道长不问岁月，但他已近期颐（百岁）之年，体力上明显受些影响。

祖师殿正中供奉的正是雷霄派的开山祖师爷，左右则供奉的是历代观主。

只见正中立着的祖师爷，一手提鼓，一肩扛铁鞭，脚踏一把桃木剑，那神像塑得出神入化，风流倜傥。

张道长看见祖师爷眨了下眼，忙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守丹呼声刚落，一道绚丽的金光从铁鞭上站了起来。

金光接连抽向张守丹的背部，直接把他抽趴在地上，似乎还伴着喝斥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守丹假装挣扎了一下，半天才爬起来：“重凌就是你们的小宝贝，守丹就是剩下的黄花菜。”

张道长瞪了守丹一眼：“成何体统！还不快走？！”

守丹速度地溜了。踏出殿门，便纵身到了正殿的屋顶。

他伫立在最高处，仰观天象。

夜幕已经拉得严严实实，这一刻天空沉得不见一丝光亮。

张守丹心念一起，左手迅速用小六壬掐算了一下，得出卦象是赤口加大安，内心有些凝重了。

他运炁入眸，直探到云层深处，才见西方七宿如猛虎出洞，几个不知名的行星相互擦过，金星闪烁不停，昭示着事在人为、吉凶难辨。

暗夜的微风拂过面庞。他披散的长发也随风起伏。

又忽然记起，往日小徒弟与自己对战的情形，小不点要是被惹毛了，发起飙来，他还得使出七八分力，才能保住师父的颜面。

杀个厉鬼如切蔬菜，是片是丝顺手拈来。

只是重凌还小，平常瞧着，聪明劲全长到打仗上了，极少和人妖鬼打交道。现在的人和鬼都擅长蛊惑人心，窝趣，她不会被骗去割腰子吧？

先不说那人间有多少豪富幻想长生不老，就连幽冥界想吃唐僧肉的也不要太多！

咳咳，想左了。

他给重凌连发几张传音符，结果符箓都是腾空转了好几个圈，又掉落下来。

只能等了。

看来今晚注定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