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座坟墓。

瞥到坟上的名字时，尹千煦的眼中划过一丝怔愣。

这是……

“师尊，你在看什么？”荀肃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尹千煦，刚跑过来，就看到他正立在两座坟前，神情淡漠，杏眼中却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千言万语似在不言中。

荀肃眨了眨眼睛，蹲下身，极力想认清坟上的名字。奈何这坟风吹雨打这么多年，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看得清一个“风”字，还有个“木”的偏旁。

右下角的日期似是用特制的朱砂描过，字迹端正清晰可辨，他惊异地发现这两座坟的主人竟是同一天离世的。

“师尊，这两座坟的主人，和你认识？”

尹千煦没吭声，他的目光很深沉，像是透过这两座坟看到了别的东西。

“多年前的两个故人。”良久，他才转身，“走吧，别打扰到他们。”

初代魔尊木枯桑，末代蛊主陆天风。

那两人……

神魔大战后他们就销声匿迹，即便偶尔会和他传些信件，却也一直不见踪影，没想到是在这怀龙山上共度余生。

生同床，死同穴，木枯桑也算全了他的承诺了。

落日西沉，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方才一直没注意到，此时看到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尹千煦才有些着急起来：“夜里山中变数多，需得赶紧下山。”

“……”

没人应答。

尹千煦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以荀肃的性子，按理说就算是没话也会硬找些话，但这一路以来，他却是什么响动都没有。

尹千煦忽地转头，身后空空如也。

他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额上猛地惊出冷汗。

“荀肃！”

清冷的语调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惊慌，林中栖息的鸟雀也被惊得振翅而飞。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毫不犹豫地就踏上了原来的路，自责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荀肃却没空去思索尹千煦如何，此时他的大脑正处于极度震惊中。

面前这黑漆漆的玩意……是什么？

天知道他刚刚好端端走在路上，结果半路突然杀出个奇丑有翅膀的怪物受到的惊吓有多大。他甚至来不及叫尹千煦一声，就被迫被带飞到了一个山洞。

荀肃正了正心，开始仔细观察起眼前的邪祟。它似人又非人，身体畸形，眼鼻模糊，糊在脸上成了一团，全身乌黑，背后长着一对极其诡异的翅膀，此时正趴在地上，露出尖尖的流有血迹的牙齿，围着荀肃打转。

右手莹蓝一闪，泯星应召而出。

荀肃将剑尖对准那邪祟，毫不犹豫地往它身上刺去。

不管什么东西，先打了再说。

“丝……”

那妖怪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的叫声，有点像喉咙被东西卡住，咳不出来咽不下去而发出的痛苦呻吟。

它磨了磨牙，那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无限放大，令人白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铿——砰！”

夕阳刺入洞穴，泯星的剑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洞穴窄小，剑在这儿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威力，那妖物对这儿又极为熟悉，故荀肃对抗起来颇有些吃力。

但他毕竟受了尹千煦的教导那么长时间，毫无长进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在刺中妖物一剑后，那妖物似是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奋力一跳，跳到了山崖上，开始往下吼叫。

诡异的叫声传入耳膜，那妖怪嘶吼得极为用力，荀肃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无缘无故吼叫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果然，在看到草丛后一个接一个的影子时，他心都凉了半截。

这妖怪竟叫来了自己的同伴！

眼看着它们缓缓靠近，荀肃只得举起泯星挡在胸前，但四面八方都有这妖怪的身影，他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

“荀肃！”

另一边，尹千煦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山中找了半晌，太阳都已完全西沉，却依旧没有荀肃的任何音讯。

“丝……”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诡异的吼叫，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但尹千煦像是黑暗中摸索之人找到了光明。他甚至没用御剑，直接打开了空间传送的术法。

“荀肃！”看到荀肃的那一刻，尹千煦只觉心脏都快吓得停止了。他正要冲上前，杏眼却猛地瞥到他身后——一只妖物抓准了时机，奋力一扑，利爪离荀肃的心脏只剩十几厘米。

“师……尊？！”

荀肃一句话没说完，一转头，血模糊了他的眼，声音也惊得变了调。

“师尊！！！”他呼吸一滞，连滚带爬地向尹千煦跑去，大脑空白一片，眼瞳中只浮现出那个以肉身挡在他面前，生生为他受了这一击的人。

利爪刺穿了尹千煦的小腹，血流不止，很快将他身下的草地染红了一片。

好多血，漫天遍野的，像是神明不小心泼翻了血红的朱砂，止也止不住。

尹千煦却比荀肃冷静得多，他目光冷凝，杀了那只捅伤他的妖物后，就这伤口接了点血，随后一咬牙——

只听“砰”的一声响，一道光柱闪过，所到之处，妖物便惨叫一声，化为黑烟消失于空。

尹千煦却是再也受不住，他半跪于地，腹部的伤口疼得让人发昏，再加上他刚刚又用了所需灵力极大的爆炸术……

于是，就在荀肃刚准备扶起他时，他便猛地喷了荀肃一脸血。

荀肃：“……”

更要命的是，不知什么原因，他眼前也花了一片，到处都是亮堂堂的，看不清。

身体似是被灌了铅，摇摇晃晃，虚弱且无力。

他恨透了这般无用的自己。

“师尊！师尊！”

像是有人在叫他，又像是没有。他好像溺进了深海，外面有人在说话，他扑腾着想浮出水面，但一个浪头打来，又把他淹没。

头晕。

难受。

他剩下的力气全用来摁住了腹部的伤，耳畔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右肩被狠狠一撞，疼得他骨头都在打颤。

尹千煦极力想睁开双眼，但上下眼皮好像被糊住了，意识也如深海浮木，随波而漂，却终究是沉于海底，再无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