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传来一阵风,吹开了荀肃碎发,他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诛芥朝自己脖颈刺来,额头不知为何发起了烫,身子僵得一动不动,连躲开都忘了。
“砰!”
剑尖碰到脖颈的刹那,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袭来,将他扑倒在地,颈侧被划出浅浅一道血痕。
右肩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骨头似乎错了位,还未等他缓过来,上方便传来了一声急切的怒吼。
“你不要命了?!看到剑过来不知道躲开吗?!”
他抬头,望见尹千煦收回释放结界的手,眼中满是怒火,但仔细一瞧,隐隐还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纤尘的白衣被染得鲜红,有血溅到了他脸上,透出一股狠辣的味道,但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似乎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荀肃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脑中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逼得他不得不止住了话头。
这痛不是一阵阵的,而是连续性的,一浪高过一浪,狠狠冲着他袭来,似是要将他吞噬。
“啊……”他倏地闭上眼睛,右手扶住头,脸色苍白,攥着衣服的左手骤然紧缩,无意识地唤着,“师尊……”
“怎么了?”尹千煦眸中的怒气霎时被担忧与慌张替代,他焦急地握住荀肃的肩膀,“是不是受伤……”
他忽地顿住了,杏眸死死盯住了荀肃额头上的标志。
那是一株红莲,散发着金光,若隐若现。
临行前占星神君的话在耳边响起。
“成功的前一刻,渡劫者会经历一炷香时间的脆弱期,期间他眉心会出现一个金莲,且不能受到攻击,必须心无旁骛地集全身灵力于一体。”
“经历三道天雷后,若是熬住了,渡劫者便会吸收掉天道所给予的灵力,连带渡劫时的肉身一起化作魂灵回到原身,便意味着渡劫完成。”
尹千煦瞥向结界外的焚杳,见他不知何时止住了攻击,望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怔愣。
许是他也没料到天雷竟会在这时出现。
尹千煦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半蹲在荀肃身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荀肃,凝神,会没事的。”
少年忍着剧痛看了他一眼,却见那白衣仙君笑得温柔,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师尊眼中有一丝不舍。
可他没力气说话,他闭紧双眸,将所有力气都花在了集中精力上,自然没时机问出内心的疑惑。
外头的结界被死士与人面蛛娘攻击,隐隐透出破碎感,尹千煦瞥了一眼,不做理会,趁着最后的时间念起了咒语。
他念的是神界术法,却是神界之人最不愿意施展的双生结界,因其所耗灵力极大,还因它与施术者心脉相连,若是破损,需拿施术者的半生修为来抵。
结界被撞的动静越来越大,尹千煦念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外头传来一阵如同玻璃破碎的“咔嚓”声,阵法才布完。
以荀肃为中心,在他四周升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泛着与尹千煦灵流一样的黑紫,恰好把他包裹住。
尹千煦松了口气,看着里头荀肃眉心的金莲越来越亮,心中也安定了些许。
死士与人面蛛娘纷纷上前攻击,他们或许知道那双生结界不好破,大多都绕开荀肃,冲尹千煦袭来。
漠鸢暗光闪得人看花了眼,死士还未近其身,便被剑气逼得爆体而亡,内脏鲜血流了一地,死相极其惨不忍睹。
若是这些死士数量有限,尹千煦自然是能撑住的,但他们偏偏一阵接一阵,前面的死了,后面的又会补上来,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底,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们这是要把他耗死。
天边聚集了大量乌云,光线被挡得更死,林子黑漆漆的,叫人看不清远处的光景。好在漠鸢还能照亮,他勉强也应付得来。
忽地一阵雷声传来,沉闷且不留余力,响动却很大。
尹千煦心下一凝,是忘川劫的三道天雷来了。他瞥向荀肃,想看看他如何,谁料这一眼却叫他心中倏地一紧。
原先那自若的少年不知怎么了,眉头皱得死紧,唇角溢出鲜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明显是出了状况。
他要用这样的状态去受天雷?!能熬住才怪!
这天雷非寻常雷可比,是天道降下的历练,即便是有千年修为的人,至多受二十道也得魂飞魄散。
眼见那乌云噼里啪啦的响声越来越大,隐隐还擦出了火花,明显是要往荀肃身上劈的势头。
尹千煦额上惊出冷汗,脑中不住地回忆。许是病急乱投医,以往那些尘封在他记忆匣子深处、绝不会去动的禁术此刻也呼啦啦往外冒,竟还真的让他抓住了一个。
这是他几百年前去魔界之时,在一处秘境偶尔翻见的禁术,名为斗转星移,可谩天昧地欺骗天道。
虽说是禁术,但其实即便将他解了禁,也无人会去使用。
在渡劫者经历天雷之时,若是想替他受这天雷之苦,施术者可使用此术,瞒天过海。如此一来,天雷将劈于施术者身上,一切苦楚也得由施术者来承受,但劫难过后得到的所有好处,皆归于渡劫者所有,即便是施术者受不住天雷魂飞魄散,渡劫者也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若不是脑子抽了,根本不会有人去做。但很明显,尹千煦不但脑子抽了,抽得还挺厉害。
他竟真的依照记忆将咒语念出了口。
这咒语亘长拗口,念咒之时他还得分神抵挡外界的攻击,可谓心神憔悴。但他心中很清楚,绝不能念错。若是错了,他便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焚杳不知何时隐身于远处,他淡漠的眼瞳直直凝视着尹千煦念咒的薄唇,读着他口型,等弄清楚他所念之咒,那双丹凤眼竟猛地瞪大。
他难以置信甚至是惊骇地望着那个不要命的疯子,脑中嗡嗡一片,藏在身后的手紧握住了手中之物。
他身为四大护法之首,为人阴狠毒辣,别说是魔族之人,即便是另外三大护法,也不愿与他有多的来往。
血娃娃与冷夜弦暂且不提,便是那看着最疯的古曼阁,见着他也不敢多言。
但此刻,他僵硬地盯着尹千煦,脑中不知为何又回忆起了千年前的神魔大战。
那一战,他未曾参与,也未见到尹千煦一剑斩万魔之时的意气风发,只听旁人道他那时的风姿,毕竟不曾亲眼见。
但现在,他眸中竟划过一丝畏惧。
世人皆道离垢神君不染纤尘,是皎皎明珠,是清风霁月,可他心里却清楚,尹千煦只是将自己的内心隐藏起来了。
这才是真疯子。
他若是堕魔,只怕尘世都得被他颠倒过来。
魔界禁术记载了所有邪到骨子里的东西,以往那些创造禁术的人也只是创造,并未实践,他甚至看都不敢看。
可尹千煦敢用,他实施了,说明他完全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被雷生生劈碎灵魂的痛楚没人能承受得住,即便是地狱最重的极刑,也只是撕裂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但天雷却是要把人的灵魂生生劈碎,不是撕成两半,是劈成灰,劈成渣,劈成末!
乌云压顶,酝酿的雷声越来越大,忽然“轰”地一声朝下方狠狠落下,劈向的却是尹千煦。
金光大出,将万年不见光的林子照得如同白昼,离得近的魔族死士与人面蛛娘霎时便被金光震成了灰。
焚杳骤然回神,心中一念起,脑中霎时便回放起了云佼先前的话。
他不再多想,握紧掌心的箭,心知这是个好时机。
一阵白光闪过,架势如同白虹贯日,闪出的光甚至能隐隐高过天雷,准确地冲着荀肃的方向袭去。
这正是焚杳此行的终极武器,各界不会再有第二支,且效力只有一次。
能诛灭万物的上古神器,流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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