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被银面罩着脸,也能想象出焚杳面具下的脸色有多阴沉。他执剑不言,清韵也不肯将焰皇弓放下,气氛便这么僵住了。
荀肃冷着脸,心里还芥蒂着尹千煦受伤的事,将轩辕剑对准云佼的颈部时自然也没手下留情,那白皙的玉颈很快便溢出了点点红珠。
可云佼的脸色始终都是平静的,似乎对生死不甚在意。她望着轩辕剑的眸色很复杂,像是愤恨,像是怀恋,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悲戚。
“轩辕剑……”云佼轻声呢喃,伸手握住剑刃,丝毫不顾它会割破自己手心。
荀肃皱眉,握剑的手穆地收紧,身后有人叫嚣着让云佼死。他不再犹豫,正准备行动,身前那女人却忽地轻笑一声。
“可惜你没经历过一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否则也能见见你命剑的老朋友。”
下一秒,一阵冲击力从云佼体内爆发开来,力道之大竟震开了轩辕剑。荀肃措不及防,好歹是稳住了身形,再抬头,却见散发出那强大波动的竟是一把浮现于空中的神器,通体散发着与轩辕剑如出一辙的金光。
站在一旁的尹千煦瞳孔骤缩。
盘古斧!
传言盘古斧自神魔大战后便不见踪影,谁能料到它竟一直在云佼手中!
人群炸开了锅,但云佼却对那些恶意的揣测与咒骂视若无睹。她拿住半空中的盘古斧,血色的眸子缓缓瞥过那些站在她对面的人,最终却是无奈一笑。
“本座在昆仑山恭贺诸位到来。”
言罢,只见一阵风起,暗夜丁香飘飘落落,紫黑色的花瓣如同在奏着一曲生命的悲歌。紧接着,一个暗色传送阵自地面浮现——她竟早已在此地布好了传送阵!
“她要跑了!快抓住她!”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但却没人敢上前去破坏那传送阵。
那些受重伤的弟子除外,方才还嚷嚷着要给自家宗主报仇的弟子此刻竟也无一人上前。
人总是这样,永远私利至上,总是不甘心别人付出的没自己多,得到的却和自己一样。
传送从开始到结束只需短短几秒的时间,错过了最好时机,便没了机会。荀肃狠狠拧着眉,一挥手为剩余包括焚杳在内的魔族套上了一个阻隔结界,命天界众人守住结界,而后签上尹千煦的手,毫不犹豫地重启了云佼的传送阵。
“怕死的留下,其余的,跟本尊过来。”
他的声音很冷,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众人惧于他的威严,一时没人敢动。
不过总有愿带着一腔孤勇,只为捍卫心中信念的孤勇者。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殷算子,他什么都没说,可眸中透露出的恨是藏不住的。
第二个进入传送阵的是蔚采言。
她仍是那副洒脱的模样,但或许是古曼阁带给她的打击太过严重,她精神状态明显不对。
蔚采言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天帝陛下,尹仙师,我陪你们去。”
盘古斧有毁天灭地之力,这一趟过去,生死难料,但她不后悔。
她又转向夜寒宗的弟子,望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平静道:“贪生惧死是人之常情,我不逼你们。愿意来的,随我上,不愿意的,留在原地等我回来。”
那一刻过后,现场安静了很久。
直到凤铃儿终于挤开前面的人群,领着一众弟子站进传送阵。
“怎么不去还挡在前头。”她蹙眉抱怨着,而后对着身后一众弟子笑道,“都是好孩子,不愧是我幻蝶阁出来的。”
她又偏头对着那群畏畏缩缩的别派弟子,勾唇道:“平日鄙视我们幻蝶阁都是女弟子,真到了时候,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
这话一出,可谓是激起了轩然大波,立刻就有人涨红了脸,尤其是那些被说中的心事的男弟子。
“宗主!我去!”
有个夜寒宗弟子喊了一句,立刻又有人跟上。
“我也去!”
“还有我!”
荀肃面无表情地将传送阵扩大,但迟迟没有施展传送的术法。
他还在等。
另一边,清韵终于完成了结界的加固工作,她轻轻扣了扣那金黄的结界,对着里面的焚杳挑衅一笑,而后转头对领着妖界大军的沐将军道:“老沐!让他们守在这儿加固结界,你跟本座走!”
沐将军利落一抱拳,没有半点犹豫,对妖界大军发号完指令后,便跟着清韵踏上了传送阵。
见向来避世的妖王都进了阵,许多人心中更是安定些许,原先就蠢蠢欲动的人终于于此刻进入了传送阵。
就连受创最重的青云宗也没缺席。
这么一来,各派的人算是集齐了,而剩余那些还在传送阵外、说什么都不肯上前一步的弟子……
荀肃面无表情,打了个响指,开启了传送阵。
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原先的地带瞬间便空出了一大片。
昆仑山终年积雪,任谁也不会想到,云佼竟会将他们传送至昆仑山顶。
只是见到云佼的一刹那,很多人都愣住了,就连尹千煦也微微瞪大了眼睛,清韵满眼不可置信。
她依旧是一身玄衣,头发散乱在肩侧,积雪落在她发间,晃一看,如同一瞬间白了头。她身后是万丈悬崖——正是千年前君燃昇坠落之地。
当然,这些都不足为奇,让人惊讶的,是她那双原先修长的腿,此刻已然不见,成了金色的鱼尾。
“你……你是鲛人族?”清韵声音都发了抖,“可鲛人族不是已经……”
“已经灭亡了,对吗?”云佼将视线转向她,又缓缓划过那些乌压压望不到底的人群,低笑一声,“本座倒是没料到,竟来了那么多人。”
那盘古斧还被她握住手上,但很明显,她没有再使用它的能力了。
有鲜红的血缓缓从她嘴边淌落,云佼平静地擦掉,忍着体内灵脉俱毁的痛苦,坚持把话说完。
“如诸位所见,我是鲛人族。不仅如此,一千年前,我还是鲛人族唯一的公主,亦是下一任族长。”
没人说话。
所有人不可置信他们所听到见到的,但眼前的事实让他们无法辩驳。
金色鱼鳞,尾端流光,是皇室的象征。
“你为什么……”清韵无意识地问道,脑中混乱一片。
鲛人族也算是妖族,但很久之前便神秘灭亡。这么多年来,这事一直是她父皇心中的一根刺,亦是她心中的一个谜。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继任魔尊,还做出这些事?”云佼抬眸,望向那白雪皑皑的山。
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诸位放心,我唤你们过来,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不过是想让你们听我讲个故事。”
“一个很久很久之前,早已被人遗忘的故事。”
不知何时,她不再自称本座,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事还要从一千年前说起,那年我刚学会化腿,跑岸上游玩的时候救了个受伤的少年,便是你们口中恶贯满盈的上任魔尊君燃昇。原以为这不过是件小事,但等我回去之时,却发现满族人皆被屠杀。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血红的大海。”
云佼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屠我全族的,是人界的第一拍卖场,暗蛊会。”
措不及防听到这个史书中才有的名字,有人倒吸了口凉气,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惊叫道:“几百年前那场暗蛊会纵火案!难不成是你……”
那场纵火案,将数万已经灭绝的珍草灵药毁于一旦,震惊四界,从此天下第一大拍卖场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不错,是我干的。”云佼是笑着的,但眸中却不藏任何笑意,“我当上魔尊的第一天,便烧了暗蛊会,为我的族人报了仇。”
有个夜寒宗的长老一听这话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你这个疯子!你知道那里面的东西有多宝贵吗!不说别的!光是灵脉丹就千金难求!”
云佼一顿,将目光转向了说话的人,冷笑道:“你知道灵脉丹能让人修为瞬间提高十倍,你知道它是用何物制成吗?”
“这……”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长老瞬间就沉默了,他讪讪道,“这是暗蛊会的独家秘方,自暗蛊会失火案后就灭绝了……”
“那我告诉你。”云佼的血瞳似是能凝出血来,她字句铿锵,如同泣了血,“是鲛人心头肉。”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鲛人血肉是极好的药引,暗蛊会为了研制出更好的药,不停地拿我族人做实验,我被关在容器瓶里,亲眼看着我父皇母后,还有昔日的玩伴被凌辱,被宰割,像畜生一般被人玩弄……”
她说不下去了,眸中凝起一层雾,但也仅仅是一层雾。
似乎这些年过来,她早已麻木了。
云佼的目光划过那一张张令人生厌的脸,最后停在荀肃身上,“这便是你们正派的嘴脸。”
“不过是被灭个族!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又没死!干嘛烧了暗蛊会!害得我们没了那么多灵丹妙药!”
不知谁喊了一句,立刻得到了别人的附和。
“谁让你们弱呢!鲛人的血肉那么好用,本该拿给我们当药引。”
“就是!造那么多孽,活该被灭族!”
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清韵实在听不下去了,转头喝到:“闭嘴!”
但云佼似乎并不领情。
她凉凉地瞥了眼清韵:“妖王陛下,算了吧,当初我族被灭,你们皇室事不关己地在一旁看戏,如今尘埃落定,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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