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瓢泼大雨深夜赶路,许长生全身上下里外早已湿透。
她心情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烦躁。
莫名的,许长生脑子里忽然闪过方才的那名女子。
看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她手里的那把玉竹剑来看,若不是修仙者,便应该是一名江湖人士……
容貌清冷出尘,气度仪态不凡,性格却很是不好惹,她刚才只一个稍微靠近,对方冷冽的眸子里便立刻杀气四溢,显然是动了要取她性命的心思的。
若是在现代社会,在寂静无人的雨夜里,路上偶遇一位漂亮姑娘受伤了,就算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性,顶多面临的就是一场设计精妙的仙人跳。
对方不外乎是把人坑的倾家荡产,但也仅仅是图财而已。
可在这个普通凡人性命贱如蝼蚁的世界,一个不留神的热心肠,怕是直接去城隍爷那里报道去了。
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根据这两月来她从村民们那里打探来的消息,这个世界有些妖物天性诡诈,极善于伪装骗人,而且从她上辈子所听说过的那些志怪灵异类的传统故事里,也有许多类似的观点描述。
所以许长生果断歇了要当圣母的想法。
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了,虽然她只草草看了几眼,但也基本判断的出来,那女人的伤势明显伤的不轻。可现如今她渔船被毁,家里无米下锅,能用来充饥的也就剩了院子里的那一树的甜杏果子……
就算冒死把人救回去,家里也拿不出铜板来给人去镇上抓药。
所以——
君子不救。
“许二郎,这么大的雨天,你这是要回村?”
有人在前方不远处嚷了一声,望着夜雨中独行的那名一瘸一拐的少年,又跟着喊了几句:
“这会儿店里无人,你不如在我这留一晚,少收你几个钱,怎么样?”
许长生抬眼向前望去,说话的是个年龄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手里撑了一把大黑伞,身形瘦弱的像是一根竹竿,在狂风骤雨的天气里,他的身体站在客栈门前有些摇摇欲坠。
前方不远处的那家客栈,有个非常草率的名字,名叫“海边客栈”,据许长生所知,这家客栈的生意极差,平日里根本没什么客人。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边的几个村子的村民大部分都以打鱼为生,平日里渔民们捕捞了海货拿到镇上或者县里去卖,赚来的钱本就寥寥无几,所以但凡是当地人,很少有人会来这家客栈消费。
而同许长生说话的男人名叫陈四,是客栈的伙计。
海边客栈就建在她回村的必经之路上,自从许长生开始出海捕鱼,陈四便隔三差五的偷店里的桂花汁给她解渴,作为回报许长生打了海货上来,路过客栈的时候也会送给陈四。
一来二去,二人便混的十分相熟了。
眼下,陈四已经撑着伞迎上前来,把伞遮到她头顶,瞪大了眼睛道:“二郎,你今日为何如此狼狈?可是又有人把你打了?”
许长生尚在犹豫,纵然她和陈四相熟,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但这家客栈的掌柜却另有其人,陈四只是这里的伙计,她若是进了客栈,即便是陈四给她打折,她也出不起今晚住客栈的铜板钱。
可若是不进去,此地距离云落村至少还有五里地,这会儿又骤雨不歇,她右腿实在疼的厉害。
‘穿越成残疾人就是这点不好,光是走路这一点,就太不方便了!’
许长生心里盘算着,等她手头宽裕了,要不要打造个轮椅什么的,可是轮椅也要让人帮忙推才行……
倒是不如找木匠打一副拐杖来的方便,而且还便宜。
“许二郎!”
陈四的声音让许长生回神,抱歉道:“我这被雨砸糊涂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掌柜的回乡探亲去了,客栈里只有东家奶奶在……”陈四说到这里,对许长生挤眉弄眼,嘿嘿直笑:“我们东家奶奶长得好,也惯是好脾气的,你若是只在客堂歪上一晚,不进客房,我去请示了说明情况,她必然不收你的铜板。”
许长生眼前一亮,一拍巴掌:“如此甚好!”
“哈哈哈!二郎你如此精打细算,和以前倒是大不相同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许长生长叹一声,也不禁苦笑自嘲:“我如今时运不济,若是再不节俭,怕是要跳海喂鱼了。”
陈四琢磨着她的话:“屋漏偏逢连夜雨?”等他琢磨完这句话的个中含义,不禁大喜,随后赞叹道:“人都说你许家大郎乃是状元之才,可出口成诗,要我说你许二郎也是不遑多让!”
“……”许长生有些心虚。
许家大郎,便是原身二叔家的宝贝疙瘩儿子,名叫许良才。
这人极为擅长读书学问,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小有名气,用现代的话来说,是妥妥的学霸一枚。
“我和人家可比不得。”许长生笑了一声,解释道:“那句话并非我所说,只是引用罢了,你莫要外传引人话柄,更不要提我比许大郎牛逼……呃,莫要提我比他强的话,不然二叔和婶娘又要来找我麻烦。”
“嗨呀,我倒是忘了这茬……许二郎放心,我不说便是!”
“那便多谢了。”
谈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客栈门前。
许长生抬起眼,就见屋檐下两只大红灯笼在风中缓缓摇曳,客栈右侧的灰色布幡迎风飞舞,上面书有四个大字——海边客栈。
陈四把竹伞往她手里一塞,快步跨上木阶去开门。
“嘎吱”一声响,门缝被敞开了一人过的间隙,有昏黄的缕缕光线透出,许长生打眼向内一看,客栈里视线范围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得噗噗作响。
“二郎快进来,这雨怕是要捎进来了!”
许长生应了声,借着缝隙里透出来的温暖光亮,仔细望着脚下的台阶,缓步拾级而上。
“你可走慢着些……”陈四也不着急,他一手替她挡着门,一边背对着许长生道:“这破台阶被人踩的多了,如今滑的嘞……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冷不丁大喊了一声,让许长生心下也跟着一惊。
就见陈四像是被客栈内堂中什么恐怖的情形吓到,他的脸色惨白,骤然脱力般地松开门。
“砰”的一声重响!
狂风呼啸,把两扇门彻底吹的猛然大敞。
许长生蹙眉望去。
只见这间客栈一楼的东北角,坐北朝南的位置,正坐着一名身着白色纱衣的女子。
她一袭轻薄白衣被风吹得缓缓撩动,外面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大家皆是狼狈不堪,却唯有她一人,身上竟不惹半分尘埃。
那人此时正气定神闲的品着茶,她微敛着眸子,指尖轻捻了青瓷茶杯,影影绰绰间灯火摇曳,她眸底似有波光流转,沉静气度翩然若仙。
许长生心里泛起了嘀咕,她怎么忽然有种在寺庙看菩萨时候的感觉?
陈四早已经被吓得瞠目结舌,哪怕对方是个任谁见了都会心动的大美人……但陈四更怕闹妖怪。
他鼓足了勇气怒喝出声——
“你……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在此作祟!……莫非,莫非你不知此地有孟道长坐镇么!!”
随后,他又连忙和许长生打眼色。
到了这会儿,许长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方才她被女人那似神若佛的气质哄骗到,倒是没想过妖怪的可能。这会儿她也立刻跟着警惕起来,却又下意识彬彬有礼的拱手问候:“这位姐姐,您是怎么进来的?”
姐姐?
听了这声称呼,洛卿渡眸光微暗。她终于纡尊降贵地抬眸,虚浅淡然的视线落向许长生的眼睛。
她声音清冷道:“许公子,可别来无恙?”
“……”
许长生不禁愣住了。
尤其是当她看清了那张昳丽无双面容的时候——
“……怎么是你?”
眉如远黛,眸若冷月,柔软如瀑的青丝只用一支翠竹玉簪束起,随意散在白皙玉颈后,她素衣广袖,冰肌玉骨……
这不是在海边遇到的那位重伤女子又是谁?!
“原来是二郎相识的啊,这位娘子您可吓死我了……”陈四听了她们的对话,倒是狠狠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海里的妖物作祟呢……”
他拍着胸口后怕的进了客栈,想着既然来了正儿八经的新客人,便随手拿起腰上别着的火折子,一盏盏把其余的烛台都给点了。
许长生的两只脚却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
刚才她从海边走到客栈,也就走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充其量也就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这女人在二十分钟前,还是一副虚弱的快死了的状态。
到了这会儿,她竟然提前出现在客栈里了,且她身上衣服干爽,像是被特意烘干过一样……
谁家好人的衣服能秒干的?
‘是妖吗?有这种神通的,不是修仙者,那便是妖物……’
而且——
好香啊。
许长生鼻尖轻嗅,空气浮动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梅花香。
那冷冽好闻的味道似乎有了实质般,正试图把她缓缓包裹住,非但如此,她也能明确感受到,那几缕梅香此刻正在得寸进尺……
此刻的‘它们’像是长了脚的某种藤蔓植物,正顺着许长生的脊背缓缓流畅着,仿若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在对人进行亲密轻抚。
好闻的寒梅气息逐渐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这梅香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的甜,许长生下意识舔了舔唇,那甜丝丝的味道正一缕一缕的勾着她的心口位置,让她胸口变得开始隐隐发烫。
这不对劲……
这气息就像是某种让人身体不受控的幻、药般,一旦吸入鼻腔,便会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和躁动。
许长生脑海中甚至失去了清明,昏昏沉沉间,她下意识就要迈开步子,要向客栈中的女子扑过去……
“啪”的一声响!
许长生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陈四愣了愣,扭头看她:“许二郎,你得疯症了?”
“……”
许长生眉头紧紧锁着。
她手指紧紧抓着门板,手指关节都撑的开始发白,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躁动和气息。
陈四没有影响……
那女人身上的梅花气息,竟然对陈四丝毫没有作用,只干扰了她一人的心神。
那是什么香……妖物专门蛊惑人类心智的媚香?
不管怎样,这女人必然是冲着她来的!
许长生喉咙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她心里已经开始慌了,身体也开始跟着发软,呼吸声变得越来越大,但是越在这种时候,尤其是被对方清冷的眸光注视着的时候,她越是不能慌。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想到此,许长生尽量心平气和的歪过头,对陈四道:“我竟是忘了,许大郎说今夜来我这儿吃饭的,我要回去,就先告辞了。”
她这话是对着陈四说的,但眼角余光却时刻观察着客栈里的女人。
洛卿渡眼眸轻敛,视线从她脸上淡淡移开,修长的葱白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枚青瓷茶盏。
她把许长生方才一切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这名凡人,竟是个正人君子么?
而且……似乎有些怕她?
许长生当然怕!
她都要怕死了,眼下也顾不得客栈里的女人对她什么态度,她动作飞快,转过身就要逃命。
“许公子既是认得我,何不入门来?”
洛卿渡语气不紧不慢,她似是邀请,却更似不容拒绝的命令,缓声开口道:“今夜你我同席共饮,如何?”
许长生:……
完了。
许某人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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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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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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