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姬闰跪地轻叩,“上回普化天尊说过,有功当赏,真君与三太子救黎民于水火,足以为仙家典范。另外,泰山三郎、花神还有弟子也帮了点儿小忙,师父何必吝惜赏赐。”
云坚笑意更深,“那你说说看,师父应该赏些什么?”
姬闰浅笑道:“弟子与花神、泰山三郎愿意把赏赐让给真君和三太子,依弟子愚见,不如师父应允他们件事儿呗!”
云坚浓眉轻皱,“你可真会替他们讨赏,这是任他们狮子大开口哇!”
“弟子认为真君与三太子素来进退有度。”
“行吧!”云坚很喜欢这个良善懂事的徒儿,因而对她较为纵容,于是转眸看向杨戬及哪吒,“你们想要什么,但凡不过分,朕皆可应允。”
哪吒恭敬施礼,朗声道:“华盖星君与东海龙王天地相隔,难得才有机会回龙宫探望,况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臣想请陛下恩准星君每隔三日便可下界与龙王团聚。”
云坚露出赞许之色,“确实长进不少,冤家宜解不宜结,朕准了。”
“多谢陛下。”
“杨戬你呢?”云坚再问。
杨戬不疾不徐地说:“小神想请陛下恩赦青龙神君。”
“此议不准。”云坚干脆回绝。
杨戬掏出本章,“小神已查明青龙神君过去两百多年在凡间行走所做的善事,包括饥荒时施粥赈灾,遇冰雹雪灾发放衣物,战乱瘟疫多次悬壶济世等,详细列于奏表之中,请陛下御览。”
云坚接过来大致浏览一遍,“写得倒挺详尽,杨戬,你在雷部很闲么?”
“每年下界各方城隍土地都要进呈当地的民俗人口、农业工商、天象、地质灾害、趣闻等,查阅一下地志即可。”
虽然杨戬说得轻松,姬闰却清楚这些地志加起来足有上万卷,可见他花了多少心力。“表兄勤勉不辍,令人佩服。”
杨戬揖揖手,“陛下,雷部三省九司主生杀枯荣,应时行令,驱动海岳,判治三界人神功过,录善罚恶,理应为天下至公之处,方能服众。”
云坚身体稍稍前倾,加重语调,“你的意思是,雷部不公?”
杨戬面色凝重,抬高了声音道:“青龙广施甘霖,扶危济困,雷部却纠住其小过不放而无视其大义,小神替青龙神君叫屈。”
“师父,如果神仙仅仅高坐云端,无视人间疾苦,又凭什么受到人们香火供奉。”姬闰也在边上帮腔。
云坚让姬闰起身,循循善诱,“应当让凡人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神仙亦非有求必应的。”
“青龙神君从不帮作奸犯科之人,陛下可以派仙家逐一查证。”杨戬补充道。
云坚轻笑,“你这都查清楚了,朕又何需多此一举。既然答应满足你一个条件,朕自然说话算话,赦免的恩旨就由你来草拟,普化天尊那儿,也由你去解释一下。”
杨戬皱眉,这是让普化天尊对自己这个自作主张的属下更加不满,不过他不在乎,仍是依着礼数称谢。
哪吒对青龙神君非常好奇,所以随杨戬去了天牢一睹孟章的真容,同往的当然还有姬闰。
孟章感觉自己最近运气好得不得了,不是被救就是在被救的路上,这不他才进天牢没几天,又得开释了。“三位相救之恩,在下铭感于心。”
杨戬笑着说:“一回生、二回熟,神君高风大义,如蒙不弃,杨戬交你这个兄弟。”
“真君谬赞,孟章便称恩人一声杨兄了。”孟章单膝跪地,抱拳道。
杨戬急忙拽起孟章,“孟兄客气了。”
孟章又要朝哪吒和姬闰行礼,“多谢九公主、三太子。”
“别别,”哪吒托住孟章的胳膊,“什么三太子、四太子的,叫我哪吒。”
姬闰亦道:“也别九公主了,神君唤我名字就好。”
“对了,方才进南天门我瞧见李天王常带的两个侍卫在,今日原不是天王当值,”杨戬别有深意地说:“哪吒,你该回去了。”
哪吒终于回到云楼宫,谁知刚踏入大门,守门的兵士抱拳说:“天王有命,若三公子回来即刻去书房见他。”
“知道了。”哪吒本想回房休息,此刻只得不情不愿地朝书房走去。这一千多年他与李靖同殿为臣,两人关系疏离,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同僚更为准确。
“父亲,”哪吒敷衍地拱拱手,又瞄瞄恰好同在的金吒、木吒,“大哥、二哥。”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李靖将手背在身后,板起脸训斥这个让他不知怎么形容的三儿子,“每次都不声不响地到处乱跑,违逆天规,招惹是非!”
“天帝怜你稚子之身,一再姑息,你还真把自己当七岁顽童了?在凡间时就尽会闯祸殃及父母乡亲,现在当了神仙仍丝毫不知收敛,肆意妄为!”
“李靖!”哪吒本不欲同李靖起冲突,可李靖越说越起劲,触及往事,让他不由得心头火起,“逼死亲子,砸我金身,毁我行宫,你也配当父亲!我的武艺、法宝,甚至莲花化身皆是师父所赐,你算老几?我哪吒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轮得着你管!”
“你这小畜生!放肆!”李靖气得七窍生烟,下意识地将燃灯佛祖所授的玲珑宝塔捏在手掌心。
“好个托塔天王,你也就凭这塔以势压人了。”哪吒嗤之以鼻,心里到底有些紧张,这塔的威力他是领教过的。
李靖脸色忽红忽青,举着宝塔半天,终是轻轻放下并扔给了边上的金吒,大踏步地向外走去,只留下个落寞的背影,“我自然管不了你,今后亦不会再管。”
哪吒觉得憋闷极了,正想出去透口气,金吒面色铁青挡在他身前,把玲珑宝塔向上一抛,宝塔在哪吒上方盘旋。
哪吒下意识地摸了摸乾坤圈,金吒冷冷地看过来,“怎么,你要对我动手?”
“大哥,有话好说。”哪吒垂下手,他与金吒、木吒不仅是亲兄弟,也是一起经历过商周之战的同门战友,总不能随便翻脸。
金吒拿眼睛瞪过去,“对父亲出言不逊,还不快去赔礼。”
木吒亦劝道:“三弟,你就别翻一千多年前的旧账了,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我早将骨肉还了父母,李靖他没资格……”话音未落,哪吒就被宝塔罩住收了进去。
“大哥太蛮不讲理了,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哪吒边气恼地大叫边用火尖枪对着四周塔壁乱刺一通,结果当然是白费力气,塔身分毫未损。
金吒锐利的眼神射过来,“不认生父,忤逆不孝,你眼下好好去同父亲认个错,我便放了你。”
“我没错!凭啥他是父我是子就全是我的错?”哪吒在塔中怒道。
金吒叹气着直摇头,口中念动咒语,塔中立刻出现三昧真火从四面八方向哪吒袭去。哪吒知晓避火诀不管用,如今真火灼来,只有勉力躲闪,冷不防被烧得大声呼痛。
木吒心焦如碳,“认个错而已,三弟你就别固执了。”
“不认!”哪吒咬咬牙,拒绝得干干脆脆。
金吒狠下心肠继续念念有词,哪吒被烟熏火燎得满地打滚,“臭金吒,和李靖一样蛮不讲理。”
木吒左右为难,这头冲着宝塔道:“你呀能不能少说两句,别火上浇油了,”那头又向金吒求情,“大哥,算了吧,回头只怕太乙师叔面上不好看。再说三弟那个性子,咱们越强硬他越反抗。”
金吒听着塔里的动静也有些不忍,沉默着收了塔,哪吒摸了摸毫发未伤的双臂,仍觉心有余悸。
金吒注视弟弟怏怏不服的面容,叹道:“自我们助武王伐纣上天当神仙,到现在算起来有一千六百多年了,你每每偷溜出南天门,或往海上仙岛访友玩耍或到凡间找师兄弟喝酒比武,去的最多的当属灌江口,父亲都知道,却从未拆穿你,还经常派你去下界捉妖,你说这是为何?这次得知你同敖丙遇上,父亲更是提心吊胆,生怕你会重蹈覆辙,我和你二哥那么快得到消息赶过去,你猜又是为何?”
哪吒神色一动,“大哥究竟想说什么?”
“你若愿意明白的话无需我多言,不然我说再多亦是无用,自己好好想想吧!”
哪吒闷闷地回到自己房间,本想着美美睡上一觉,翻来覆去还是无法入眠,只好爬起来到院子里练枪。
“这是同谁赌气呢?”杨戬不知何时到了,从容不迫地从转角处闪出来,显然已呆了一会儿了。
“师兄怎么来了?”他们不久前刚作别。
杨戬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将他揽到身旁,“木吒放心不下你,所以传信让我来劝劝。”
哪吒抬眼认真地问:“师兄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回多亏有你,才使嶲州免受暴雨涝灾。”杨戬欣慰地看着这个永远七岁幼童模样,实则一千多岁的师弟,不知不觉他已从机灵勇敢的伐纣先锋官逐渐成长为成熟稳重的天庭中坛元帅。
“不过师兄有个疑问,你对敖丙尚能隐忍,化干戈为玉帛,为什么面对天王反而沉不住气了呢?”
哪吒猛地僵住,咋咋舌,吐不出一句话。
杨戬带着了然的眼神凝目看他,“李天王生性固执,你倒是随了天王。再多怨恨,可内心深处,还是很在意自己父亲的对不对?正因为在意,才会多出对旁人没有的期盼,所以人往往对陌生人宽容,却对亲人苛刻。天王如此,你亦如此,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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