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盛意，山水总相逢》

文/史今朝

2023.10.10

第一章 「他的抬眸」

十月的北京，完美契合着老舍笔下有关最美北平的描述。

湛蓝似明镜的天空，金黄似麦浪的银杏，鲜红似烈焰的枫叶，种种饱和度极高的颜色组合在一起，再佐以配色简单的白色和平鸽和深色树杈，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就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实景油画。

陈岩庭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受邀去美院举办了一场讲座，原本计划六点半结束，但奈何学生热情太高，提问一个接一个的就没有断过，最后还是邀请他过来的老师用“陈教授再回答最后两个问题”为由，强势将这场讲座拉进尾声。

从礼堂走出时已经傍晚七点半，为避免拥堵在晚高峰的路上，陈岩庭没有立刻回家，也拒绝了院方的晚餐邀请，而是从学校出来，准备和自己的外甥碰个面，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他外甥叫浮溪南，目前在政法大学读大三，虽然顶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名字，但他本人和文质彬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当我行我素。

他姐陈怡柔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有时间多和他聊聊，给他定定心性，但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再稳当也稳当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陈岩庭这人向来不爱说教，也不认为年轻人必须活成一个样子才叫好，所以，往往是他在他姐那应得好好的，但两个人真正见了面，还是小辈说着他听着，也因此，浮溪南从小就很喜欢他舅。

这天的晚餐，陈岩庭照顾年轻人的口味，去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网红餐厅，营销的噱头挺大，但味道一般，他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

吃过饭，两个人并排往停车场走，还没走到停车位，浮溪南便迫不及待地朝陈岩庭伸过去一只手，语气讨好地看着他说：“舅，今天我来开车呗。”

虽然他高中一毕业就考了驾照，但陈怡柔说了，研究生申请到常青藤才会考虑给他买车，偏偏大多数男生对车这种东西有一种天生的迷恋，所以每次浮溪南想开车，只能来他舅这儿过把瘾。

陈岩庭听了，二话不说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车子开上路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虽说车流相较刚才少了一些，但依然称不上全线畅通。这不，从国贸桥下来的第三个十字路口，在直行车道等待的车辆就长得看不到尽头，好在他们即将驶入的左转车道，此刻畅行无阻。

浮溪南侧眸看了眼导航上只剩个位数的绿灯倒计时，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想要趁着绿灯加速通过，结果，就是在这时，所有车都在老老实实排队等待通行的直行车道，突然有辆车打了个左转向灯，示意后车它要变道。

浮溪南见状，忍不住扬声骂了句：“卧槽，这人有病吧，看到有车加实线还敢变道，我今天要是让他变过来我就不姓浮！”

他本就对这种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行为有些生气，偏偏强行变道的车还得寸进尺，看他不减速直接把轮毂向左打了半圈，一副“我就是要变道有种你撞上来啊”的气势。

实话说，不是每个开车上路的人都能被称作合格的司机，那些只为了自己方便而违规加塞或变道的人，并不罕见。

陈岩庭遇到这种情况，每次都会让，倒不是怕什么金钱损失，而是他觉得为这些小事浪费时间和精力，犯不上。

于是，听到耳边的动静，陈岩庭抬眸看了眼，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沉声道了句：“规矩点儿。”

潜台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是那个人不遵守交通规则，你让个道也不会让自己少块肉。

毕竟开的不是自己的车，浮溪南听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却也只能踩下刹车减速。

结果，谁曾想，他刚吃了哑巴亏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排解，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小男孩没有任何预兆地从他的视线盲区、也就是右侧的车流里猛的一下窜了出来，径直跑到马路中间，旁若无人地横穿着马路。

浮溪南见状心里一惊，重重踩下刹车才让车及时停了下来，成功避免了一场意外的发生。

遇到这样的“鬼探头”，是个司机都会格外闹心。

毕竟，明明你好好开着车，是行人违规在机动车道上奔跑，但要是撞上了，你多多少少都得负点儿责任。

接连发生的违规变道和“鬼探头”，让浮溪南没能赶上这波左转的绿灯，他只好在十字路口前踩下刹车，开始了长达90秒的等待。

平白无故多等一轮红灯，再加上刚才那两档子糟心事，浮溪南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侧身想找陈岩庭吐槽，但他刚侧过身，话还没说两句，便于无意间看到了后视镜里的一幕。

清晰的后视镜里，刚才准备在他面前插队变道的那辆车，在此刻关闭了左转向灯，紧接着，轮毂也随之回正，然后，安安生生地在它原本的车道里，等待红灯转绿。

看到这幕场景，浮溪南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刚才那个车主之所以打左转向，不是为了插队变道，而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前方有行人，至于向左打方向，则是为了逼迫他刹车减速，以此来避免撞到人的意外发生。

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他原本高昂的吐槽声就突然停了下来。

察觉到他这阵不太寻常的沉默，陈岩庭的目光才随他看了过去，猜出事情全貌后，他语气一沉，有些沉肃地说了句：“谢谢人家吧，保住了你后半生的幸福。”

这一语双关的话，就这样径直落入浮溪南耳中。

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句脱口而出的骂，浮溪南觉得格外脸疼。

六十秒后，直行灯变绿，直行车道上的车也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包括那辆给予他善意提醒的白色奥迪A7。

于是，在这辆车即将行驶到他这里的时候，浮溪南轻轻按了两下喇叭，以表感谢。

等红灯的功夫，陈岩庭坐在副驾，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专心回复着工作上的邮件，直到听到这簇喇叭声，他莫名抬了下眸——

往车窗右侧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