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斐现在尚还年幼稚嫩，但他勤奋踏实，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点花酥，喜欢传统酥点，忠于易洞明一派的传统风格。

糕点这一行，需要有人开拓创新，可也需要有人坚守传统。

易子斐恋旧，可也不是墨守成规的老古板。他不排斥对中点的创新，但更多是糅合本土的新元素、新口味，顺应本地人们的口味变化进行改进。而易道珣要研究的创新，则更加大刀阔斧，他要借鉴西点的优秀经验和技法，力求中西合璧，让中点面貌焕然一新。

无优劣高下之分，但终归是两条不同的路。

易道珣相信，点花酥交给易子斐，不会折。

至于易道珣自己想独立创办的糕点品牌，他目前只是有这样一个初步打算，各类筹备细节都尚未深想。

主要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易道珣需要等到手腕完全恢复，才足以支撑起一个新店的各种繁琐事务。新店开业初期，各种糕点制作必须由他亲力亲为，攒下口碑和人脉后，才敢放心培养其他中点师来接替制作糕点的任务。

而且，要创立关于中点西做主题的糕点品牌，绝不是只靠中点师就可以做好的。他需要西点师的建议与配合。在易道珣心里，那个最好的人选，就是安灵蕴。

但易道珣也知道，安灵蕴虽然有志于研究西点中做，可毕竟还有La Trouvaille的家族责任沉甸甸地压在他肩头。他无法像自己这样说放手就放手。易道珣不清楚安灵蕴会怎么选择。但无论安灵蕴选择了哪条路，易道珣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

所以关于独自创立糕点品牌的构想，易道珣暂时也还没告诉安灵蕴，不想让他为难。

次日，易道珣带易子婓去看好了车票。票买在后天上午。

那是一个很好的晴日。易道珣开车把易子斐送到车站。易子斐个人行李没多少，一个背包外加一个小行李箱就足够。但手里大包小包仍不闲着，提的全是要带回去的礼物跟特产。安灵蕴帮他分担了些提着，也陪着一起去。

易子斐本来是不想麻烦他俩，坚持自己打车去就可以。人家是一步三回头不舍得分别，易子斐倒好，他是一步三回头巴望这两人赶紧回去。

“打车？你打车贵还是我这点儿油费贵？”易道珣斜他一眼。

易子斐又对安灵蕴嗫嚅道：“灵蕴哥，你先回去忙吧，不用送了……”

“我还没去过火车站。我只是顺带想去参观一下。”安灵蕴眨眨眼。

易子斐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上了车。

阳光照进车内，暖洋洋的。

临下车前，易道珣让安灵蕴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易子斐。

易子斐打开一瞧，里面装着一个厚实的信封，以及他参加中点锦标赛初赛复赛的比赛证明。

“中点锦标赛含金量很高的，回去别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把证明给他们看。就告诉他们，你在复赛里的排名已经打败全国一多半的糕点师。”易道珣双手松松搭在方向盘，头也不回道，“可劲儿地炫耀，吹上天都无所谓，让他们看看你的成就。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们把你给养废了。”

易子斐自己都没想过要把证书带回去，没想到易道珣还记着。他不住地点头，一摸那个信封，有点慌乱：“这是……？”

感觉像是一沓厚厚的钱，论数额绝对不小。

“安老师和我提前给你的新年红包。”易道珣语气轻松，就好像是平日里给他五块让他去买些小零嘴吃。

“我真的不能收……”易子斐是真的慌了。

“这可容不得你选。”安灵蕴开玩笑道，“这是我们的新年祝福，收下了，新的一年才平安顺遂。而且，里面还有别的东西。”说罢含笑看了易道珣一眼。

“‘满庭芳’玉兰花的配方和制作技巧，写在一张纸上。就夹在某两张钞票中间。”易道珣这才转过身，朝易子斐仰了仰下巴，“除非你不想学‘满庭芳’，不然就好好收着。”

“谢谢师兄，谢谢灵蕴哥……”车内不冷，易子斐也没感冒，但说话间已带上浓浓的鼻音。

“功课别落下啊。要是回来让我发现你技术有退步，哼哼……”易道珣威胁道。

易子斐只是翻来覆去一个劲儿说着谢谢，好像除了谢谢就再不会说其他的话。

易道珣看不下去，偷偷望向安灵蕴，向他求助。

“子斐，你再不走，可就要晚点了。”安灵蕴温和地笑着，指了指腕上的手表。

易子斐如梦初醒，慌忙把文件袋放心背包最里面装好，又拎起大包小包一步跨下车。

关门声和最后那句“谢谢”的余音萦绕在车内，久久不散。

易子斐一走，这一方院子彻底成了易道珣安灵蕴的二人世界。易道珣就更加肆无忌惮，夜里也正大光明地堵在安灵蕴房间门口不让人进去，然后软磨硬泡把人拉回自己的房间，好一顿揩油。

他喜欢含住安灵蕴的耳垂，慢慢地磨，等安灵蕴眼里泛起朦胧水光，才堪堪放过他，改去吻他后颈的那颗小痣。那是只有距离足够亲密才能发现的一颗小痣。每次亲吻这里都会给易道珣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易道珣却被爱情滋润得春风满面，走路都要哼上一段小曲儿。见着个人，哪怕是清晨的环卫工师傅，都要亲切地打声招呼。

只是店里没了易子斐帮衬，店里的重担全落在了易道珣一人头上。幸好安灵蕴学东西快，已经掌握了基本的中点制作技巧，可以帮忙些许。易道珣常常忙得脚不沾地，久违地体会到了忙碌的感觉。

紧张，踏实，目标明确，干劲十足，甚至让人开始期待下一天的到来。

再也不是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再也不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时间的书翻页很快。几场落雪，几场暖晴。易道珣忙得充实，不知不觉就到了12月中旬。

忙完了一天的事，易道珣把安灵蕴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托住他的手，仔仔细细涂上护肤霜。

安灵蕴的手白皙修长，看得易道珣心猿意马。本来好好地在给安灵蕴的手指按摩，瞬间就不老实了，力道慢慢染上了**的色彩。

换到从前，安灵蕴定是要骂上好几声登徒子，再把易道珣轻轻踹开。可今天却乖顺得紧，甚至罕见地主动贴近易道珣，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这是怎么了？”易道珣察觉到异样，反手回搂住安灵蕴，放轻声音，“心情不好？”

“我过几天，可能得回法国一躺。”安灵蕴闷闷地开口。

再过几天就是西方的圣诞节。因为安母是法国人的缘故，安家会在每年的圣诞节聚在法国，一直待到跨年夜，共度元旦。而每到中国春节，举家又会过来京城这边，欢庆新年。这是安灵蕴家二十多年来一直的习惯，

几天前安宗巧早早亲自打来电话，丝毫没提安灵蕴味觉的任何事，只是叮嘱他按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票都由陈伯订好了，到时候在老地方接机。

说来，这还是几个月前安灵蕴一声不吭偷偷跑回京城后，父子俩的第一个电话。

“你要去多久？”易道珣与安灵蕴十指相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一个多星期。23号走，1月2号回来。”安灵蕴垂下眼低声道。

“看来明天得去找林爷爷抓点药吃。”易道珣叹气。

“你生病了？”安灵蕴狐疑道。

“相思病。”易道珣夸张地捂住心口，幽幽道。

“我也会很想你。”安灵蕴亲亲易道珣的嘴角，给他顺毛。

“那我想你想得实在受不了了，就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易道珣瘪了瘪嘴，随即又念念有词，“等等，我还得倒个时差。时差是多少来着？对，6个小时……”

“我每天都在电话机旁边守着。”安灵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保证。“这次回去，我还会跟他们谈谈你跟我之间的事。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和他们坦白。”

易道珣心蓦的一软，只觉得这辈子值了。

“你父母，会支持吗？”易道珣有些紧张，“要是不支持，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安灵蕴笑出声：“不用担心，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性取向。我母亲当时甚至松了一口气。她觉得，性别无所谓，只要我不用孤独终老就行。”

安灵蕴情窍开得晚。即使在青春荷尔蒙最躁动的时期，对异性同性都不多施舍一个眼神。哪怕收到过无数表白信，也全都是礼貌地拒绝掉。这可愁坏了安母。

“母亲，人非要恋爱不可吗？我现在就只对做糕点感兴趣。”16岁的安灵蕴顶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面无表情道。

“亲爱的，恋爱和婚姻确实不是人生必要的一环。但爱情本身是很值得憧憬。在一段恋爱关系中，你可以收获其他社会经历都无法教给你的东西。我希望，你能学着去爱人，也希望你能被别人充分地爱着。”安母Aviva温柔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她像个少女般抿嘴笑起来。

当安灵蕴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对同性感兴趣时，安母知道后高兴地开了瓶红酒，祝福安灵蕴早日找到真爱。随后她又严肃地叮嘱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必须要对伴侣保有足够的信任和忠诚。

母子俩皆大欢喜，又愁坏了安宗巧。安母陪安宗巧喝了一晚上酒，彻夜长谈一番。之后安灵蕴再见到父亲，发现他俨然一副开悟了的超脱神情。安宗巧对安灵蕴的伴侣选择问题此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灵蕴把这段往事告诉易道珣，两人齐齐捧腹大笑。

“我保证，他们会很喜欢你的。”安灵蕴捧起易道珣的脸，像在打量一件他最得意的作品。然后，他温柔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