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合租条约与薄荷糖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又短又促,像一根冰冷的针,不仅刺破了林兮耳边的寂静,也扎进了她的心里。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她瞬间失焦的瞳孔,那三个字——“陆司辰”——如同魔咒,在她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撞击,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那个名字,像一块被烧得滚烫然后猛地投入冰湖的巨石,在她心湖深处激起惊天骇浪。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冲向头顶,脸颊发烫,可四肢却像被瞬间抽干了血液,冰凉得发麻,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缓慢地环顾着这个崭新、整洁、却处处透着陌生与疏离感的空间。中介老王那张憨厚得有些过分的笑脸,那低到仿佛白送般的租金,还有那句看似无意提及的“房东基本不住这边”……之前所有被她忽略的、觉得是“幸运”的线索,此刻都串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毫不留情地勒紧了她的呼吸。

这不是巧合。

这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安排。

一股复杂的情绪汹涌地攫住了她。是愤怒吗?是委屈吗?还是那种被完全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一样被牵引着走的巨大震惊和羞辱感?她分不清,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让她必须扶住旁边的门框才能站稳。

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冲出了这间让她感到窒息的次卧,脚步有些踉跄地来到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明亮的吸顶灯将整个空间照得无所遁形,也照得她无所适从。她对着空气,提高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尖锐的质问:

“陆司辰!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低沉的、持续的嗡鸣,以及她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所发出的、擂鼓般的跳动声。空旷的客厅在过分明亮的光线下,静得可怕,每一件家具都像是沉默的帮凶。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也许只是过了几十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玄关处突然传来极轻、极细微的“咔哒”一声——是电子锁识别指纹后,内部机械结构解锁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

林兮的心脏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转头,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扇紧闭的入户门上。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楼道里略显昏黄的光线,安静地站在那里。光线勾勒出他熟悉的轮廓,熟悉到……刻骨铭心。

陆司辰。

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灰色的运动长裤,脚上是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额前的黑发似乎带着些许室外夜晚的湿气,像是刚从附近散步过来,或者,根本就是算准了时间在这里等候。几个月不见,他好像比高中毕业时又长开了一些,肩线更宽了,下颌的线条也愈发清晰利落,但身上那股子清冷疏离、生人勿近的气质,却像是焊在了骨子里,丝毫未变。只是此刻,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没有惊讶,没有歉意,也没有重逢应有的波澜。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接触到她燃烧着怒火和惊疑的目光时,几不可察地、极其快速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夜空中骤然划过的一颗流星,转瞬即逝,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开口说话,平静得仿佛他才是那个被闯入私人领域的人,正在耐心等待着她这个不速之客的解释,或者说,审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实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尴尬、紧张又微妙的气氛,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滋滋作响。林兮所有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遍的、带着火药味的质问,在真正看到他的这一刻,在接触到他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时,突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瞪着他。

最终,是陆司辰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动作自然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楼道的光线和可能存在的窥探。他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显然是男士的、深灰色的干净拖鞋,熟练地换上——这一切动作都行云流水,明确无误地昭示着:他对这里,了如指掌。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说话不方便。”他抬眼看向她,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像在播报一段无关紧要的天气信息,“去书房谈。”

说完,他甚至没有征求她的同意,便径直转身,走向客厅另一边的一扇紧闭的房门。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林兮像被施了定身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几秒钟后,一种被完全主导的不甘和一种想要弄清楚真相的迫切,驱使着她,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书房比她想象的还要简洁,甚至可以说是……冷硬。一整面墙的嵌入式书架,大部分格子都空着,只零星地放了几本厚厚的、书脊上印着英文和复杂公式的书籍,看起来是计算机和数学领域的专业书。一张宽大的、材质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实木书桌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上面除了一台合着盖子的、线条流畅的银色笔记本电脑,再无他物。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干净清冽的气息,像是雪松混合着一点点书墨的味道,林兮认得,那是独属于陆司辰的味道,此刻正与新家具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皮革和木材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带有强烈侵略性的空间感。

陆司辰绕过书桌,在桌后那张看起来就很符合人体工学的黑色转椅上坐下,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书桌对面那张样式简单许多的椅子上坐下。他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指尖修长干净,那是一个标准的、准备进行一场严肃谈判的姿势。

“房子是我的。”他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太阳从东边升起”这样的客观事实,“中介是我找的。租金是市价的三分之一,你需要付的部分。”

他的直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林兮最后一丝侥幸。她的心脏狠狠一缩,疼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看我笑话?还是……觉得我现在很可怜,需要你来施舍?”最后几个字,带着难以抑制的委屈和尖锐,尾音甚至有些破音。

陆司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那痕迹太浅,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林兮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是。”他回答得很快,很肯定,没有一丝犹豫,“你需要住处,我刚好有闲置的房子。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林兮几乎要气笑了,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陆司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大学城附近,装修这么新的公寓,这个价格?还有,你怎么会‘刚好’知道我宿舍失火?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发布招租信息,精准地推送到我面前?”

她一连串的、带着火药味的质问,像一连串用力投出的石子,预期着能在他那片深不见底的心湖里激起剧烈的波澜。然而,石子沉了下去,湖面却只是荡开几圈微不可见的涟漪,很快就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平静。陆司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那里面似乎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被一层厚厚的冰层覆盖着,让她无法触及。良久的沉默之后,就在林兮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继续用那种冰冷的官方辞令敷衍她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低沉了一些:

“周致和你室友苏晚晴,是高中同学。”

一句话,像一道划破浓重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缠绕的迷雾,照亮了背后隐藏的路径。林兮瞬间明白了。是苏晚晴!那个活泼开朗、有点小八卦的丫头,肯定在宿舍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心急火燎地告诉了她的“青梅竹马”周致,而周致……自然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最好的兄弟,陆司辰。

所以,他不是“刚好”知道。他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所有的狼狈和困境。然后,他沉默地、迅速地安排好了这一切——找到信得过的中介,发布针对性的招租信息,用低到离谱的价格作为诱饵,一步步地,把她引到了……他自己的领地里。

“所以,”林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心里却酸涩得厉害,像被挤进了一整颗柠檬,“这就是你的‘顺手’帮忙?陆司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伟大,特别能彰显你的……掌控力?”又是这样。他好像总是这样,用这种沉默的、近乎霸道的方式,不由分说地介入她的生活,为她安排好一切,却连一个像样的、带着温度的解释都吝于给予。

陆司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嘲讽,仿佛那些带着刺的话语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垂下眼帘,伸手打开了书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动作平稳地推到她的面前。

纸张洁白,上面的黑色宋体字异常清晰。

标题是:《合租公约》。

林兮愣住,带着满腹的疑窦,低头仔细看去。条款不多,措辞严谨、理性、公事公办,字迹是她熟悉的、工整得如同印刷体般的笔迹:

一、公共区域

客厅、厨房、卫生间为共用区域,使用后需保持整洁,轮流打扫(具体值日安排见附件一)。

二、作息时间

双方互不干扰对方作息。晚上十一点后,公共区域及房间内需保持安静,不得制造噪音。

三、**尊重

未经对方明确允许,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对方卧室。

四、费用分摊

水费、电费、网络费用由双方平摊。租金(金额已议定)由乙方按月支付至甲方指定账户。

五、附加条款

甲方(陆司辰)因大学课程及项目研究需要,会不定期使用书房及客房(注:客房即目前乙方居住之次卧对面房间),乙方(林兮)需予以配合,届时甲方会提前通知。

六、合约期限

本合约有效期至乙方学校宿舍修缮完毕并可安全入住之日止,或乙方自行找到其他合适房源并搬离之日止。 whichever comes first.

下面甚至还附了一张打印好的《值日表》和《费用分摊计划说明》。一切都清晰、条理、无懈可击,完全是一份标准的、甚至堪称范本的合租协议,白纸黑字,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私情或额外意图。

“看完了吗?”陆司辰的声音打破了她的阅读,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调子,“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他指了指乙方签名处的那条横线。

林兮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份过于“正常”、过于“规范”的合约,像一件精心缝制的外衣,反而让她更加不安,总觉得下面掩盖着某些她无法窥见的真相。她抬起头,不再看那冰冷的条文,而是直接地、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重瞳深处,挖掘出一点点真实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点点波动也好。

但是,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她,目光坦然而……疏离。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签订商业合同的陌生人。仿佛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昏暗路灯下未说完的话,那本记录了她整整三年青涩时光的厚重素描本,那句被他珍重写下的“但愿殊途,终能同归”……都只是她一个人臆想出来的、从未真实发生过的幻梦。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低了许多,带着一种深深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感,“你明明可以不管我。或者,更简单点,只是借钱给我,让我自己去外面找别的房子。为什么非要……这样?”

为什么非要让我住进你的地盘?为什么非要制造这种尴尬又奇怪的“合租”关系?

陆司辰沉默了。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持续送风的低沉嗡鸣,以及他们彼此之间,那清晰可闻的、带着不同节奏的呼吸声。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了她身后那面空无一物的白墙,或者,是更遥远的、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这里,”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似乎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沙哑,“离你上课的那个画室,很近。步行……只要七八分钟。”

这个理由,如此简单,如此直接,甚至带着一点实用的、为她考虑的色彩。它不像那些华丽的借口,反而像一把没有开刃的钝刀,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地戳中了林兮内心最柔软、也是最疲惫的那个角落。她想起之前从学校宿舍赶到画室,需要挤半小时的公交车,遇上堵车或者下雨,更是煎熬。她所有筑起的愤怒的、委屈的、防御的堤坝,在这个简单到近乎朴素的理由面前,仿佛被抽掉了一块关键的基石,开始摇摇欲坠,最终,土崩瓦解。

她还能说什么呢?

拒绝?然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这个期末复习、天气寒冷的时节,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边缘四处奔波,寻找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价格是否合适的临时住所?

接受?

那就意味着,她要和他,陆司辰,这个她暗恋了三年、分别了数月、关系不明不白、心思深不见底的人,在这个密闭的、充满了他气息的空间里,开始一段为期未知、规则由他制定的、“莫名其妙”的“合租”生活。

现实的压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她的脚踝,向上蔓延。而心底深处,那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和面对的、对于“靠近他”的期待和悸动,也在此刻悄然探出头来。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最终,战胜了所有的疑虑、不安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那份清冽的、属于他的味道也一并吸入肺腑。然后,她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支他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签字笔。笔身冰凉。她在乙方签名处那条空白的横线上,用力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兮”。

笔尖划过光滑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是在签署一份与魔鬼的契约,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却又忐忑不安的决绝。

陆司辰看着她签完最后一个笔画,收回笔。他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纹般难以捕捉的情绪,太快了,快得让林兮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是满意?是放松?还是……别的什么?他伸出手,动作流畅地拿起属于他的那一份合约,仔细地折好,放进了T恤的口袋里,然后站起身。

“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橱柜第二格有面条和鸡蛋。”他交代着,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机器指令般的简洁,“缺什么日常用品,发信息给我列表。我会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划清界限的一句:“我住主卧。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

说完,他不再看她,拿起书桌上那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夹在臂弯里,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主卧房门,打开,侧身进去,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轻轻关上。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那扇门,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彻底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视线,也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又只剩下林兮一个人,以及手里这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合租公约》。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光洁的白色房门,又低头看了看纸上自己那个略显潦草的名字,感觉像刚刚做了一场光怪陆离、逻辑混乱的梦,醒来后,却发现梦境的碎片都真实地散落在身边。

这一晚,林兮躺在次卧那张柔软却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体是疲惫的,但大脑却异常活跃,像一部失控的放映机,不断回放着从接到中介电话到刚才签字画押的每一个细节。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晃动的光斑。隔壁主卧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存在。她想起高中三年,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隔着一张课桌的宽度。而现在,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堵厚度不超过二十厘米的墙。

这堵墙,仿佛比高中时那整间喧闹的教室,还要遥远。

第二天清晨,林兮被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准时叫醒,只觉得头脑昏沉,眼眶下方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探出头去。客厅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的光带。主卧的门依旧紧紧地关着,和她昨晚入睡前看到的姿态一模一样。

她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像是躲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照面,但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失落感,又像水底的暗藻般悄然蔓延开来。她赤着脚,踩着微凉的木地板,走向厨房,想给自己倒一杯凉水,清醒一下。

走到流理台前,她却愣住了。

干净的白色大理石台面上,静静地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是八分满的、乳白色的牛奶。杯子下面,压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她迟疑地伸出手,拿起杯子和便签。纸上,是他那熟悉到刻骨的、工整有力的笔迹:

加热 1 分 30 秒。

微波炉已设定好程序。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在牛奶杯的旁边,还放着一小盒……包装熟悉的薄荷糖。那种铁皮小圆盒,上面印着简单的绿色叶片图案,是她高中时,因为低血糖而习惯在书包里常备,也是她最爱吃的那种牌子。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怎么会知道她昨晚没睡好,需要一杯热牛奶?他怎么会……还记得她喜欢这种微不足道的薄荷糖?

这种无声的、精准到可怕的照顾,与昨晚那份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合租公约》,以及他那些划清界限的言语,形成了巨大的、让人无所适从的反差。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陆司辰,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或者,两者都是?

她拿着那杯冰凉的牛奶和那盒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薄荷糖,站在原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她最终还是依照便签上的提示,打开了那个看起来很高端的嵌入式微波炉,里面果然已经设定好了“牛奶”模式和1分30秒的时间。她按下启动键,听着微波炉内部传来的低鸣声,看着那杯牛奶在玻璃转盘上缓缓旋转。

加热好的牛奶散发出温润的香气。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一路暖到胃里,确实驱散了一些熬夜带来的疲惫和寒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了那盒薄荷糖,打开铁皮盖子,剥开一颗那颗晶莹的绿色糖粒,放入口中。瞬间,一股清凉又带着强烈甜意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迅速蔓延到整个口腔,熟悉得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的一声震动。

她拿起来,解锁屏幕。

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赫然显示着:陆司辰。

信息内容,依然简洁得近乎冷漠,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今晚项目组讨论,晚归。备用钥匙在鞋柜左上格。锁好门。

林兮看着这条没有任何表情符号、没有任何温度的文字信息,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已经空了的牛奶杯,和那张被揉皱的、带着薄荷清香的糖纸。

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之光,猛地闯入她的脑海,照亮了某些一直被她忽略的、或者说不愿面对的可能性:

这场看似由意外促成、披着“各取所需”和“公事公办”外衣的“合租”……

或许,根本就是他精心设计、耐心布局的一个,全新的……“陷阱”。

而她,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亲手签下了那份看似公平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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