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周三,李天王破天荒来检查早自习,抓到几个补作业的叫出去训话,骂声很大从走廊尽头传来像声声闷雷。

教室里的人提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不敢出一点差错。

看似齐整的朗读声里,都偷摸着竖起一只耳朵听外面的热闹。

谷谷趴在桌上啃着巧克力派,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着观察敌情,确认安全后低头把半个面包一股脑塞进嘴里。来不及咀嚼,下一秒看到从外面走进一个人。

她整个人含着面包片僵住,装模作样一目十行扫着课本。大概是吃得囫囵吞枣噎住了,拧巴着眉低声咳嗽起来。

余光看见那人朝自己桌前走来,整个人紧绷着神经不敢露出马脚。桌前降下一道阴影,周怀若伸手把纸巾放在她桌上,声音很轻:“擦擦。”

谷谷愣了会儿神,缓慢、缓慢地抬起头,对上周怀若无辜的眼神里带着笑,她抓起纸巾胡乱擦掉嘴边的巧克力酱,眼神忿忿:“吓死老子了。”

她梗着脖子把面包片狠狠地咀嚼吞下:“他妈还以为是李天王。”她伸着胳膊戳祝善颂的肩膀找她要水喝,祝善颂把水杯拧开刚扭头放在她桌上,李天王阴着脸站在门口。

“祝善颂来办公室一趟。”

谷谷半条胳膊悬在空中,来不及缩回去跟李天王来了个对视。她忙不迭低下头,低声又一句臭骂。

祝善颂被李天王叫到办公室,以为是因为早读和谷谷说话。

李天王没说明来意,弓着背在办公桌上翻找东西。

祝善颂乖巧的站好,余光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大多都是被叫来挨训的。

大概过去了五分钟,李天王直起身子,搓了搓手正声:“马上要分文理,老师想知道你的打算。文理分科的回执单我改天找到了会发给你们。”

祝善颂的处境有些尴尬,文科里地理拖分严重,理科里她的物理又很头疼。

早在高一学期结束,她就做好决定要学文科,思来想去她对数字之类的不如对文字敏感。

她实话实说:“选文。”

李天王满意的点点头:“老师也希望你能留在一班,你有点偏科,地理方面我给柳老师说一声多关照关照,老师还是很看好你的。行了,快上课你回去吧。”

出了办公室祝善颂长舒了口气。

办公室在东边,旁边是四、三班,一直走到头,挨着女洗手间的教室是一班。

预备铃过后,四班已经安静下来。不愧是排名紧追一班的优质班级,而旁边的三班则声音嘈杂,走廊上还有人悠哉悠哉往班里走。

她侧头透过窗户往里面瞥了一眼。

没有看见李祷,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坐哪儿。慢慢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走过门口。

即将踏入自己班后门时候,抬眼看见前面的楼道口出现李祷的身影。

他步子不疾不徐,神色漠然,左手提着个透明袋子,右手拿着瓶绿茶。

本来松懈下来的心忽然突突跳起,手指不自然的掐紧。低着脑袋,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走过后门,和他迎面走来,一瞬间做出决定,改从前门进。

一步、两步。

李祷直逼着走来,周身萦绕着他的气息。擦肩而过时嗅到空气里早餐饼的香味,慢慢袭来的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茶香。

祝善颂冷不丁掐着指甲,一时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步伐。思绪被强行拽回来,踏进班里时,手指放松下来,心跳像坐了趟过山车。

2015.9.16,和他擦肩而过。

张脑丸依旧评讲试卷,声音干哑,内容枯燥无聊:“第一题是送分,第二题不用讲了,第三题不用我说了吧……行翻页看后面的大题。最后一题是拉开分数的,实在不会就过,有能力写啊。”

放下粉笔头,端起水杯喝了口菊花茶润喉,眼睛没离开试卷,“好了,还有哪道要说?没有拿下一套。”

祝善颂用红笔在错题旁边打了个叉号,把对应公式填在括号旁边。

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谷谷递来一张纸条:李天王叫你干什么?

祝善颂压低嗓音回:“选文理的事。”

后面刺啦一声撕下半张纸条,过了几秒重新递过来:你选啥?

祝善颂提笔:文。

刚想递回去时,看到下面还有一句:写完传给周怀若。

祝善颂隔着身旁的人递给认真听讲的周怀若。

注意力重新回到课堂上,才发现已经讲到下一份试卷。

纸条被传过来,周怀若没有叠,端正的楷体映入眼帘:和你一样。

写在谷谷的问题旁边。

周怀若和谷谷两家是对门,对方的妈妈又是大学闺蜜,关系要好就差订娃娃亲。两人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十几年过来,妥妥的青梅竹马。

高一时候听谷谷提起过,周怀若从小发育晚,个子矮矮的,又因为长得清秀,在幼儿园里经常被央求扮演白雪公主。

周怀若不同意,久而久之大家疏远他。

谷谷经常见他小小的个子坐在院门口可怜兮兮看别人抱团玩耍,总是最落寞的那个,她觉得好玩,就主动和他分到一组,无聊时逗他开心。

周怀若皮肤白,情绪一激动,小脸就会脸红。

“我还没见过满脸涨红的白雪公主。”体育课上,谷谷和祝善颂坐在树荫下看着打球的周怀若,长成参天大树前这棵小树苗还得依靠她的庇佑。

祝善颂看着拿着书和周怀若打闹的谷谷,“我才想起来,我发过誓今天不跟你说话的。”谷谷气鼓鼓回来。

周怀若不气反笑,眉眼清朗:“好,那你数学作业修订了吗?”

高一那会儿,大家熟络后,祝善颂听过周怀若口中的版本。

周怀若单手撑着脑袋,身边的谷谷睡得恬静,蓬松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柔软,像只毛茸茸的猫。

“幼儿园的时候经常玩‘王子公主’类游戏,因为我个子在男生堆里最矮,经常落单。

有天一个穿着花色倒穿衫的小女孩啃着半个苹果,言笑晏晏拉着他说:“‘公主身边不一定是王子骑士,也可以是很爱她的小矮人。’她啃着苹果坐我旁边,笑起来露出半颗门牙,傻气又可爱。”

放学时候,赵右和几个值日生各拿着一把扫帚,架在腰间学着电吉他的样子,嘶声裂肺高唱,唱到情深义重的歌词时还会一脸凝重,把爱而不得的感伤气氛拿捏很到位。

过了会儿扫帚又被当棍棒使,赵右哑着嗓音说:“低调不留名的浪荡侠客在此,还不快快叫声爷——”

一个男生拿着拖把敲着他的屁股:“你怕不是只孙猴儿。”

赵右举着扫帚满教室追杀,路过挡道的板凳跳起跨过,身手敏捷。一条完好的扫帚成功被卸得七八块,扫把头和木棍凌乱丢在地上。

赵右空着手追杀到走廊,没了踪影。

十分钟过后再在门口闪现,右手搭着一个男生肩膀,开口问:“三班来征用一个会画画的美眉,谁去?”

谷谷被赵右吵得心烦意乱,正往黑板上填着字,没看他:“小颂会,找她。”

赵右勾着脖子扫视一圈,“祝班长去办公室了,烦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身旁的男生是三班的班长,名叫蒋治,平日和赵右混的也熟儿。正站在门口咧着嘴巴笑,一口白牙顶着一头短寸,清爽男高中生的模样。

谷谷扔下粉笔,白了赵右一眼,不情不愿去了隔壁班帮忙。

祝善颂从办公室回来,教室空无一人,地上扔着半截扫把头,拖把搁置在讲台桌上。看着一片狼藉都替周怀若这个卫生委员捏把汗,路过时经年未洗净的拖把,她太阳穴直跳。

后面还有一黑板的字没填,需要画画的地方已经完工了。看来剩下的就是她的任务。

祝善颂凑齐几根白/粉/笔,搬来一个板凳填着高处的字。她的字胜在工整,写在纸上还好,拿出写板报总觉有点女儿气。

在写“桃李满天下”时,手一抖,“李”字的撇太长不大气,她固执的擦掉,一笔一划写了几遍。

像是做一件很大胆的事,她全身心神经绷紧,看着这个字还会勾唇笑起来。正当她全身细胞都处于紧张状态时,后门被人敲了敲。

祝善颂手指一顿,粉笔断了半截。她错愕的回头,看见蒋治和身边面无表情的李祷。

蒋治眉开眼笑:“礼尚往来,我们班派来一个填字的。”

李祷没看她,全程表情平淡妥妥就是来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祝善颂踩在板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强装淡定的应了声,站着的身子僵硬得不得动弹。

蒋治很快回了自己班,教室只剩下他们俩。

李祷把校服外套脱下放在桌上,开口和她分了下区域。随手捡起她刚才断掉的半截粉笔,鸦羽般漆黑的眼睫抬了抬,“下来。”

祝善颂僵硬得从上面下来,想说句什么,但嘴巴张开就在颤抖。

算了,她太紧张了。

余光里看着李祷刚劲有力的大字写的端正,一点也不飘,笔锋收的伶俐,属于很大气的男孩子字体。

李祷全程沉默,用力写字时能看到手背若隐若现的青筋,他安静专注,偶尔会往后倾倾身子,端详一会儿。

祝善颂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两人距离近,她能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上有层薄薄的细汗。许是正在下面打球被叫上来,而此刻他垂着眼看不出神情。

祝善颂刻意和他隔开点距离,鼻腔里他身上清冽的茶香味淡了。

倏地。

对方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祝善颂握着粉笔的手出了层汗,敏锐的察觉对方的目光确实没有移开,她想动不敢动。呼吸变得不顺,被盯着有点难受,像要窒息。

李祷懒懒的抬了下眼皮,目光从她的手落到她僵硬的脸上,盯了两秒,在看到对方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后。

视线移开,喉结上下滚了滚,没什么情绪对她说:“写歪了。”

-

蒋治在车棚外水池边上找到李祷。

车棚里落了一地枯枝败叶,拧开的水龙头哗哗流着水,李祷的校服外套连同书包丢在小卖部的台阶上,弓身将头伸到水龙头下。

清澈的水浇湿他的短发。

黑漆漆的睫毛挂着水珠,保持姿势冲了会儿凉。清醒后,抬手把水龙头拧紧。身子直起,头发上带起水珠落到地上。

蒋治推着车子靠近,车轱辘碾过金黄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音。在他面前停下,啧了一声:“我说。”

李祷偏头,眯着眼看他,头发在阳光照射下干的很快,眉眼潮湿,不笑的时候双眸黑沉清冷。他弯腰拾起外套搭在肩头:“有事?”

蒋治看了他一眼:“起床气挺大。”

李祷发出哂笑,“我有起床气我怎么不知道?”

蒋治斜他一眼,“可拉倒吧,我不叫你打算今儿在这儿过夜?”一阵哈哈嘲笑,“从你醒来就耷拉着眼,没发现今儿偷看你的小姑娘变少了?谁站你旁边不被吓跑。”

李祷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随口说:“清净。”

蒋治:“昨晚通宵看球赛了?”

连着发问:“输了?”

李祷双眼看着别处没说话。

两人僵了一会儿,看李祷郁闷一天的情绪稍微缓和,慢慢清醒过来。蒋治开口:“行了,去买点饮料,一班那俩小姑娘还等着呢。”

李祷揉了揉鼻梁,皱眉:“什么小姑娘?”

蒋治无语:“来帮忙办板报的那个啊。赵右班的。”他把手机递给李祷:“买点饮料去,请她们的。”

李祷反应了两秒,迟钝的“啊”了一声,转身进了小卖部。

祝善颂站在报停前听着谷谷和赵右两人拌嘴。

赵右开口闭口“小竹马周怀若”,成功把谷谷惹毛。祝善颂在旁边安静的站着,攥着手,指尖泛白。回想先前办板报李祷不痛快的脸,蹙着眉想的认真。

她也挺不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只是心情不好,自己也跟着低落。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蒋治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爽朗的大笑。

两人都是各班班长,平日没少打交道,彼此都了解。

祝善颂轻轻笑了下回应,余光瞥向走在后面的李祷,他看着那俩活宝,笑得懒慢。

情绪也不像方才沉郁。

蒋治举着袋子,问祝善颂喜欢什么口味,袋子里有饮料还有奶茶。

李祷和赵右在后面说话,单手拧开一瓶绿茶,微仰着头,明亮的太阳光下喉结明显。

袋子里还躺着唯一一杯淡绿色的抹茶奶茶。

她想也没想,选了抹茶。

佯装淡定的把吸管扎进去,透明的奶茶杯能看到里面的嫩绿色。

和李祷的一样。

抹茶饮品上市时她一直嫌苦,而这次她意外喝出了甜甜的味道。

几人告别。

李祷坐到蒋治自行车后座,长腿踹了赵右的跑车一脚。秋风四起夹杂着三个少年的笑声,赵右还蹲在地上开锁,抬头吼了句:“操。”

蒋治的车把左右晃了晃,李祷两条笔直的腿撑在地上,笑着没说话。赵右双脚踩在脚蹬上,屁股离开车座在后面喊:“李祷你他妈下来让我踹两脚。”

三个人骑远了,赵右扯着嗓门:“一脚——”

祝善颂站在后面看着他们背影,怕露出端倪,忙低下头去,喝了口奶茶。

很甜。

她看着夕阳下迎风疾驰的三个少年,想起了一部台湾电影《蓝色大门》,结尾男主角骑着单车,花衬衫猎猎飞舞。

三人背影快要消失的时候,祝善颂勇敢的抬头又看了一眼,闭上眼想起电影里自行车穿行在蓝色大门,镜头一帧帧闪过。

睁眼看向日落,有像从电影里而来的光洒下来,如水缓缓流淌,脑海划过一首诗——

“仰头望向落于指缝的阳光,好像这一刻才试着醒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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