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卡颜局

手机屏幕陡然熄灭。

林远岚如梦初醒,视线匆匆避开。

服务生显然熟识面前的男人,对他说的话和带来的人也有盲目信任,刚还恪守的“成年与否”标准被抛掷脑后,热情摆出接待手势。

“二位里面请。”

需要寄存的行李箱还是兜转至服务生手中,换来一个号码牌。

一条半弧形甬道呈现脚下,为营造气氛,连地灯也没设,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林远岚试探着要迈出步子时,一圈暗芒在眼底闪过,有只手虚拦住她。

隔出一定距离,很有分寸的,附带一句善意却平常的提醒。

“当心台阶。”

林远岚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以何种表情面对的余与。

昏暗光线中,那是一双格外动人的眼睛,眼眶泛红,瞳仁却很清透,好似藏了很多私语。

此刻,又有猜想上浮,扰得心绪不宁。

眼眶泛着的红终是没有消下去的痕迹。

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经常来吗?是来赴约,还是约了人?

毕竟这里,并不适合谈什么正事。

林远岚心里一悸,按捺思绪,不敢再细想下去。

甬道不长,没走几步,灯红酒绿撞入眼中,挨在明与暗的边缘。

酒吧内,空气中浮涌的酒精味道更浓了些,似乎也更容易让人上头。

余与轻慢颔首,好意仅至于此。

林远岚却往他身侧迈近一步。

“你……”

“喃喃!这儿!”

酝酿许久的话语被一声呼喝打断,不知余与是否听见了这句开场白。

她同他重逢后的第一句话,竟只落得个无意义的第二人称。

尹珊珊订的卡座距离入口不远,她站立着,大幅度招手,生怕被忽视。

又一波客流接踵而至,林远岚被推搡着过去,等再转头,余与那道背光身影正逐渐淡出她视野,迈入更深重的暗处,直至完全隐没。

入座,林远岚心情郁结地吁出口气。

偏偏和沙发上一圈坐着的人还都不太相熟,大多是尹珊珊在外联社认识的朋友。

正对面坐着的男生戴顶黑色鸭舌帽,五指搭在帽檐上抬了抬,露出俊朗的眉眼,调侃说:“尹珊珊,大名鼎鼎的舞院校花真给你请来了?”

林远岚无措地弯了下唇,关于校花头衔,她最初并不知道有这么个评选。

只不过大一入学有段时间才发现,无论何时何地,总会莫名其妙和不认识的同学对上视线,那是一种不知来源的关注,挺困扰的。

后来尹珊珊给她看了一个顶到上万条回复的帖子,里面贴一张她高三来舞院艺考的照片。

高马尾,素面朝天,穿着长过膝的黑色羽绒服,因为是抓拍,面无表情的脸透着股冷劲儿,五官惊艳,但气质却又清纯,不意外是人群中的焦点。

贴子里,配文尤其好笑:【若此女考上舞院,必成新晋校花,立帖为证。】

那年冬天,平京很冷,呼吸之间就能吐出团白雾,她一个南方姑娘,被冻得瑟骨。不过是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其他考生们一样,因为喜欢跳舞,才千里迢迢来到平京赴考。

除去这些,林远岚自认为,她担不起这头衔。

“都跟说了喃喃是我是室友,一个个的还不信。”

男生轻笑:“这回见上真人信了,我自罚一杯。”

“姚乐驰你瞧不起谁呢?一杯怎么够?至少三杯起步。”

尹珊珊敷衍着那男生,顺手把酒单递给不在状态的林远岚,指甲勾划出一排无酒精饮料的范围,问:“喃喃,你想喝什么?”

林远岚不太在意,凭名字挑了一杯。

服务生端来的饮料闻起来是香甜白桃味,浮冰上饰以两片薄荷叶,甜度正好。只是喝完从头到脚都沁凉,和她心境不分上下。

人陆陆续续到齐,玩起热场游戏。

林远岚没参与,凑过去跟尹珊珊说要去趟洗手间,便悄悄退出。

身后,有清晰的对话传来,又逐渐飘远。

“诶,林校花这是去哪儿?”

“你管人家去哪儿?上厕所你也要献殷勤替她去?”林珊珊话糙理不糙,不爽训人,“还有,你们别一口一个校花的,正儿八经叫名字不行吗?不熟的话就叫林同学。”

……

林远岚顾不上那么多,满场子胡乱闯的同时还要注意避人。

可酒吧内更深更暗的区域,余与背影消失不见处,并不见他。

-

二楼是整套平层,约莫有酒吧一半面积大。

长廊抵住整面灰黑色落地玻璃,单向可视,纵览楼下光景。

余与上楼时,骆望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这位富二代少爷宁肯裹条羊绒毯子,也要将空调温度设最低,毫无环保意识。

听见动静,骆望头也没抬:“来了?”

“嗯。”余与挑了另一处沙发坐下。

很显然,楼下是营业酒吧,楼上是骆望住处。

能想出这种设计的,除了他这个玩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想喝什么?”

“还要开车。”

“送你来的助理呢?”

“下班了。”

虽是有问必答,但余与性子淡,字句皆简短。

骆望也没墨迹,单手抛来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贫道:“那就老规矩,委屈您喝点全场最便宜的,两元。”

余与接住水,搁到茶几上,同他聊起正事:“什么时候才能把酒吧入口的灯调亮一些?”

骆望嫌弃他太正经:“酒吧要这么亮干什么?我特意设计出的氛围感,你懂不懂?”

当初设计云端图稿的时候,从主体风格到细枝末节,骆望都反复推敲,还特意给余与“审阅”过,如今他才谈起,未免太迟了些。

余与自知这点,无奈揽责:“是我疏忽,但要是摔人了呢?”

骆望打赢了游戏,心情不赖,哟了声:“怎么,刚有姑娘摔你怀里了?”

明知是打趣,余与却斜来一眼,没有接话。

骆大少爷生来是享受的,家大业大却全然不瞎操心,说起来,余与涉世早,见识过的场面和弯绕多,还帮他打点了不少,不至于家产到他手里就被败光。

好比开酒吧的建议就是余与给提的,他作为朋友仁至义尽,不仅投了钱,每两周还会抽空来看眼,生怕云端经营不善出了岔子。

空调冷气吹得落地玻璃冰凉,楼下气氛却是热火朝天。

晚上八点已至,云端的灯光又暗下来几个度,而且还只剩了一束大灯,明晃晃地在舞池中央来回扫射,像带了目的地寻找什么人。

余与注意到酒吧动静,走至落地窗沿,侧目下视:“你这又玩的是什么花样?”

骆望早想卖弄,得意答:“最近不是暑假淡季刚过嘛,我寻思整个活动,这吊顶灯到八点就乱扫着,看见了帅哥美女停下,上去随便表演个节目,给他们桌酒水免单。”

云端地理位置好,左京航右舞院的,不愁没有帅哥美女来。

正因如此,标准又得往上升几个台阶,选中的无论男女,今晚怕是联系方式都得被问烦了。

两人谈话间,灯光有好几次都停顿几秒,似已锁定目标。

余与视线顺着掠过楼下那道不知为何有些慌忙的身影,发问:“要是人家不乐意呢?”

“不乐意就算了呗,我一个开店做正经生意的,也不能强迫人家。”

骆望也来到落地玻璃前,想看看今晚被选中的是谁。

楼下,灯光试屡次试探,确认周遭再没有更出挑的脸后,猝然停住。

林远岚只感到眼睛被一阵强光直照射过来,不太适应地抬手挡了挡,眼睫一垂一张,待再看清时,所站之处便成了全场唯一被照亮的地方。

霎时间,欢呼声此起彼伏,夹杂几声长调口哨。

酒吧内的空气像是到了沸点临界,暗处骚动涌起。

林远岚不解其意,懵在情理之中。

好在林珊珊及时奔到她身边,低声耳语几句,解释清楚前因后果。

甚至刚还在玩热场游戏的一圈人也跟过来。

不外乎有暗戳戳怂恿的:“这卡颜局,长得丑的还没机会呢。不过林同学你好歹是舞院校花,跳个芭蕾的基本功应该不在话下吧?”

“喃喃,别听他们瞎说,不想表演拒绝就行。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帮你拒绝。”

尹珊珊护短,找准工作人员所在的方向,抬手便要摆出个双臂交叉的拒绝手势,可才一有动作,又被按捺住。

覆过来的掌心温软,沁出了细汗,薄薄一层,却很固执地没有放松。

林远岚小幅度摇头:“不用。”

尹珊珊收手,看出不对劲。

灯光迟迟没有撤走,还徘徊在周遭,等待最后的答复。

万幸没瞎折腾,林远岚站在唯一那束灯光里,掷地有声说出三个字。

“我想跳。”

-

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的猛烈震动,惊扰二楼看戏的两人。

更准确地说,只是打扰了骆望,余与仍八风不动地站在落地玻璃前,目光沉静如水。

骆望过去接电话,顺便从烟盒里抖烟。

直至响起打火机的“啪嗒”声,余与才往后扫了眼,骆望还以为他也想听电话,耸耸肩,大方摁了免提。

透过电流传来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空间。

酒吧经理小陈打来确认:“老板,今晚场子里那姑娘说想跳芭蕾。”

骆望叼着烟,欣然应允:“那就让她跳呗。”

烟多抖了几根出来,他塞给从落地玻璃前走回的余与,对方却推开他手,捞过茶几的那瓶水拧开,喝了两口润喉。

两三句将事宜确认完毕,电话挂断。

骆望寻余与调侃:“呦呵,来酒吧跳芭蕾,该不会是咱们隔壁舞院的小学妹吧。”

“毕业多久了,好意思当学长。”

“也没多少年吧,不就两年,京航那校草榜榜首不还是你吗?”

区区两年,骆望不用掰指头就能算出来。

余与偏整得跟过了大半辈子似的,做派刻板。

室内漫开星点烟雾,欲盖弥彰地阻隔视线。

面前的男人一身正装西服,冷多于静。眉眼轮廓流畅,左眼尾一颗泪痣,疏离感偏重。

宛若画在白瓷上的水墨色泽被晕染到极淡,风雅温宜,漠然到只适合观瞻。

骆望原想劝余与言行举止别老那么正经,能招小姑娘喜欢吗?

可对着这张脸,话到嘴边又憋回去,暗骂自己瞎操什么心,添堵嘛不是。

骆望掐烟起身,兴致来得突然。

“走呗,咱们下去看看。”

“嗯。”

骆望心里的纳罕溢于言表,没明白这是哪儿吸引到了余与。

明知是去找乐子,却头一回没明确表态拒绝,甚至还解下西装外套,走去前边。

“你等等!”骆望喊住他,比划两下指导,“把领带也松了,扣子再解两颗。”

余与没有照做,挑眉等个说法。

西装外套是因为沾染了烟酒味才脱的,至于其他两者,怎么听都像是别有用心。

“首先,我声明,云端绝对没有提供点男模的服务。”

余与打断:“说重点。”

骆望憋了个大的,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是现在的富婆和小姑娘,可愿意花钱看帅哥的制服诱惑了,你每次没换衣服就从公司过来,西装黑裤,正儿八经的,很容易给云端抹黑。”

……

话音落下,一秒,两秒,时间被气氛所凝固。

余与眉眼漆戾,即便衬衫扣得严谨也挡不住他喉结弧度,轻滚两下,清晰吐字。

“我像男模?”

语调无异,不疾不徐,听来却有压迫。

“我的意思是,大家喜欢看禁欲系的,白给懂吗?你按我说的做,反而没人会在意——”

话到一半,骆望后悔,什么跟什么。

死嘴,快别说了。

余与移开眼,冷声传来:“闭嘴。”

他迈步下楼,从容依旧,仿佛不为所动。

谁家正经人穿西装去酒吧X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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