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悟尘喃喃念动咒语，大喊一声：“变！”
烟尘散去后，他的身体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树干，而手臂还耷拉在树干两侧。
“师……师父……”
菩提祖师一挥拂尘，何悟尘又变回了自己的本相。
“悟尘，你跟我修行多久了？”
“回师父，明年就满一百年了。”
“一百年，”菩提祖师叹了口气，“你连小小的变化之术都没能掌握，恐怕逃不过大限了。”
何悟尘闻言，慌忙拜伏在地。
“弟子愚钝，请师父多多指教！”
“你虽资质平庸，但肯下苦工，即使学不成法术，也还是有长生的机会的。”
“师父教我！”
“每隔五百年，天庭都会面向三界招录书佐。只要通过考试，便可在天庭任职。虽然只是小小侍从，但长期受仙气熏染，对修行大有裨益。距离下次考试，刚好还有十五年。”
“考试要考什么呢？”
“是笔试，内容涉及阴阳五行、宗教经典、三界历史等，包罗万象。”
“可是，弟子的学识并不渊博。”
“为师有《盘经》五千零四十八卷，你熟读成诵即可。”
“谢师父！”满脸泪痕的何悟尘再次拜伏在地。
从那以后，何悟尘终日在山门口的菩提树下研读《盘经》，废寝忘食。
转眼间五年过去，何悟尘刚刚把《盘经》整体读完一遍，离熟读成诵还差得远。眼看着考试已经并不遥远，不禁焦虑不已，时常盯着文字发呆。
这天，他正捧着书打瞌睡，突然听到山门外传来响动，仿佛有什么动物在用爪子挠门。他感到好奇，于是打开门，只见门外有一只猴子。那猴子穿着破不遮体的衣服，脏兮兮的毛已经打结。
那猴子说：“请问小师傅，菩提祖师在这里吗？”
“你是来讨仙丹的吧？我家师父不炼丹。”何悟尘说着就要关门。
猴子抵住门，惊喜地说：“菩提祖师果然在这儿！我不讨仙丹，我拜师！学艺！”
“我家师父也从不收妖做徒弟。”
“我不是妖。我天生地养，以石为卵。与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并无不同。”
“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修成人形，即是妖。人妖殊途，我家师父不会收你的。”何悟尘说着又要赶他出门。
猴子终是不肯离开，拼命往门里挤。
“让我见一面吧！”
“好了你，休要饶了我们修行之地的清净。”
“何人在此喧哗？”
何悟尘听到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连忙转身行礼。
“禀师父，来了一只猴妖，想要跟您修行。”
猴子慌忙拜伏到菩提祖师脚边。
“弟子来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漂泊十载，只为求仙问道。请师父收下我吧！”
“我观你凝结天地灵气，且颇有慧根，就姑且收下你吧。”
“谢师父！”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花果山水帘洞洞主，您叫我洞主便是。”
菩提祖师身边的弟子们无不窃笑。
菩提祖师说：“你是个猢狲，又是我‘悟’字辈的徒弟，就叫孙悟空吧。”
“我有名字啦！我有名字啦！谢师父！谢师父！”
从那以后，孙悟空穿上了道袍，整日间扫撒庭院，劈柴担水。很多时候，院子已经很干净了，但百无聊赖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扫地来打发寂静的道观之中仿佛完全静止的时间。
孙悟空扫地时，何悟尘就在树下背书。
有一天，孙悟空问：“师兄，你为什么每天念同样的书？”
“常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哪用得着百遍？听一遍，俺老孙就懂了。”
何悟尘叹了口气，说：“师弟，你如此心浮气躁，难怪来了六年多只是扫地，师父什么也不教你。”
“你天天念这些死书，又学到什么了？”
“学好这些，就能通过天庭的考试，到天庭任职。”
孙悟空顿时两眼放光，一把扔掉扫帚，说：“到天庭任职？可得长生么？”
“长生？”何悟尘苦笑着摇摇头，“位列仙班，或许可以长生。而我要考的，只是一个书佐。”
孙悟空失望地捡起扫帚，说：“既不能长生，考它作甚？不如在下界逍遥数十载，强过居于人下，看人脸色。”
“到了天庭，哪位仙人若是心情好了，赏我一点仙丹仙露什么的，不就长生了吗？所以说要想长生，也得一步一步来。你如此好高骛远，终会一事无成。”
孙悟空没再说什么，只是闷头扫地。
此后的许多日子，两人相安无事。
有一天，何悟尘正在朗声背书。当他卡壳时，孙悟空接口背了下去。
何悟尘只当是孙悟空碰巧记住了这一段，所以并不在意。可是此后每当他卡壳时，孙悟空总能接口背下去，而且背得一字不差。
这样的次数多了，何悟尘不禁恼怒起来。
“你这猢狲，莫非是故意气我？”
“哪个要气你？你背得磕磕巴巴，俺老孙听得费劲，恨不得替你背了。”
“哼，你不过就是碰巧记住了我没记熟的。”
“你念过那么多遍，哪个听了都能记住。”
“有本事你背个《药师佛传》。要是背不上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孙悟空开始背诵，一字不差。而且语调自然流畅，如同在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何悟尘死死盯着书本，等他出错。果然，可孙悟空背到一半，就不出声了。
何悟尘冷笑道：“背呀，怎么不背了？”
“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药师佛的传记，就到这儿。”
“胡说！后面多得很，分明是你忘了。快磕头！愿赌服输！”
孙悟空夺过书本，翻了几翻，说：“师兄，这《药师佛传》的后半部分你未曾背过，大概是遗漏了。”
何悟尘仔细检索。果然，《药师佛传》自己只背过一遍，后半部分的内容看上去有些陌生，当初不知为何没有背到。
何悟尘顿时涨红了脸，揪住了孙悟空的领子，说：“反正你就是没背上来！磕头，快磕头！”
“磕什么头？你分明应该写谢我。”
两人就这样扭打起来。
不多时，其他弟子闻声赶来，将两人拉开，接着押送到师父跟前。
菩提祖师听罢事情的原委，说：“悟尘，你跟我百余年，修为本该不浅，又是悟空的师兄，更应做出表率，却妄赌犯嗔，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罚你面壁三日。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