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军官升职考核。”霍煜旸放下手中的纸张,看向他,“你应该发现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中级军官,他们是中级升高级的候选者。”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给宫夏看。宫夏接过,上面也是一张差不多的档案,但是抬头上盖了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章,姓名那栏填着的是“贺兰诗”三字。
“他原本也有机会晋升的,可惜后来被开除了。”宫夏道。
他浏览着贺兰诗的作战履历,突然发现有几个战役很眼熟,于是又回头翻看起刚刚的那沓资料。
A都之役、准恩河战役、昌起叛乱......没错,这里面有人跟贺兰诗的履历是高度重合的,他们是一起上过很多次战场的战友。
宫夏开始在资料里挑挑拣拣,很快筛出了二十多份。
“根据冬夫人的描述,贺兰诗是因为被抢了军功,气不过才会主动打架,从而被逐出军队。那么,抢他军功的人会不会在这些人里面呢?”宫夏自言自语道。
霍煜旸拿过手机,点了一下刚刚显示着的图片,图片缩小,显示出聊天界面上的内容。
昨天,6:40PM
副手:“老大,查了这个叫贺兰诗的人,除了公开的档案之外找到了一份被废弃的升职考核表,然后你不是让我查他的人际关系吗,我叫了几个人了解了一下,这个贺兰诗平时在军队里很老实本分,做事也踏实,没听说过有什么仇人和劣迹行为。”
凌晨,5:09AM
霍煜旸:“知道了。”
副手:“(问号脸)老大你啥时候回来,马上要对外宣布了,边际那边咋说,还谈吗。对了,跟嫂子相处还融洽吗。(八卦)(八卦)”
霍煜旸回了那一句后一直没看过消息,此时看到最后一句,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宫夏。
宫夏还在十分投入地筛资料,头微微低着,霍煜旸能看到他全神贯注的半个侧脸,和脑袋上一个小小的发旋。
他的手指搁在手机屏幕上,微微地动了一下。
对于宫夏这个人,他一开始完全不了解。尽管他们很早就订婚了,但记忆里霍煜旸只见过他寥寥几次,况且他小时候和现在的样子变化非常大。
他们两个的人生处在完全不同的轨道上。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对宫夏带着偏见,觉得他和那些只会仰赖家族的荣光,听从家族安排的世家子差不多。
联姻不就是这样吗,双方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听从安排和对家族有帮助的人结婚就可以了。
完全把婚姻明码标价的利益交换。
霍煜旸讨厌这样的做法,可他生在首都权贵之家,他的婚姻注定成为牌桌上的筹码之一。顶撞父母、离家出走、自立门户......这些都没用,他无力改变被控制的人生,更没得选。
霍煜旸想,他如此厌恶的婚姻,欣然接受的宫夏何尝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加害者?
所以,哪怕是知道宫夏什么都没做,非常无辜,他还是忍不住把这种厌恶与愤怒都发泄在宫夏身上。
宫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嫁给一个根本不熟的人,只要那人有钱或有权。心理上不接受这种封建做法的霍煜旸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毫不反抗这段婚姻甚至欣然接受的宫夏产生厌恶和抵触。
霍煜旸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肆无忌惮地排挤、冷落宫夏,让宫夏在众人面前难堪,甚至故意不理会他的提醒,不做精神疏导,他其实不是在抗拒宫夏,而是在抗拒这种无法自主的人生。
直到真的精神狂暴了,伤害了宫夏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作为一个比平常人危险太多的S级哨兵,差点杀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向导。
他自我责问,为什么会这样?他真的想伤害宫夏吗?
霍煜旸发现自己闯祸了,大错特错了。
他这趟回首都,短短两天,推翻了他过往以来所有对宫夏的偏见。宫夏很聪明,他很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自己没有力量却还想着保护别人,明明自己被伤害了、却还是能拿出很多的温柔给这个世界。
霍煜旸有时候觉得宫夏有点傻,有时候又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有宫夏这样的人。
但他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错了。
所以专行独断如他,也会在精神狂暴清醒过来的那个时刻,看着微明的天光,在心里忐忑宫夏会不会原谅他。
宫夏真的原谅他之后,他先放下的是道德上的压力,但他很快产生了另一个疑惑,为什么宫夏原谅的这么快?好像他从未怪过他。
他可是差点杀了宫夏啊。
霍煜旸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宫夏。
平心而论,放下偏见以后再看,宫夏这人其实挺不错的,聪明、温柔、勇敢......咳,长得也挺好看。
而且,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宫夏......对他很好。
霍煜旸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副手关于“嫂子”的问题。他清空脑袋,打字。
霍煜旸:“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死。上次谈完还敢炸我们一个区,谁再去跟他们谈,你去?”
副手:“(哭哭)(尴尬)老大你好凶,嫂子肯定受不了你。”
霍煜旸:“滚。”
这时,宫夏突然道:“煜旸,能不能查到平时贺兰诗的朋友?我有了一点发现,需要佐证。”
霍煜旸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敲字:“平时跟贺兰诗走得近的是哪些人。”
副手秒回:“卫昊鑫,白振,还有一个,叫秦执,是秦刚的侄子。”
秦刚,军部行政领导之一,和霍煜旸属于谁也管不到谁头上的关系。
霍煜旸曾经在一次会议上见过一次秦刚,当时一个和秦刚曾经是战友但后来选了不同阵营的人陷入一点清白纠纷,军部要开会讨论这个人的政治立场。
本来已经定下了结论,功是功过是过,功大于过。让那人受个处分就完事了,功劳照领,表彰仪式照办。
没想到,秦刚却在最后突然提出异议,三言两语,就让那人已经到手的奖章功过相抵了。
霍煜旸是真的会上战场的那一类将领,每一个战功章都是他出生入死挣来的,自然最厌恶因为这种所谓的程序清白而导致到手的战功飞了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情他没有亲历,所以只能旁听,无法开口为被剥夺战功的可怜人说话。
秦刚口蜜腹剑、老奸巨猾的形象此后算是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霍煜旸低头看自己手上这份看了很久的资料,姓名那栏正是秦执。
他告诉自己,不要带偏见,刚刚还因为自己的偏见愧疚过,这个时候可不要重蹈覆辙。
他深呼吸,把心头的一股无名火压下去,捏着档案看起来。
秦执,超A级哨兵,中级士官,24岁,擅长近身格斗和拳击,视听超敏。
右上角打印有秦执的照片,样貌挺周正的一个小伙,但霍煜旸先入为主,怎么看怎么像他叔父。
“卫昊鑫,白振,邵晨......”宫夏挑出几个人放在霍煜旸面前,问,“你看看,是这几个人里面的吗?”
霍煜旸莫名感觉他眼睛亮亮的。他在心里想,怎么回事,感觉他挺兴奋啊。
他接过资料看起来:“是,这几个人怎么了?”
宫夏抿唇一笑:“我发现,他们跟贺兰诗不只是战友,他们很有可能在作战的时候,就待在贺兰诗的身边!”
霍煜旸闻言沉思起来,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很不解,目光扫过每个人的战功,突然顿了顿。
卫昊鑫,男,25岁,曾在“准恩河战役”中表现优秀,击杀Y型奇行种10只,f型奇行种0只,Zero型奇行种0只。
白振,男,24岁,曾在“准恩河战役”中表现优秀,击杀Y型奇行种4只,f型奇行种3只,Zero型奇行种1只。
邵晨,男,23岁,曾在“准恩河战役”表现优秀,击杀Y型奇行种5只,f型奇行种2只,Zero型奇行种0只。
一共杀了25只,平均下来每人8只多,这个成绩放在中级军官里相当优秀了。
霍煜旸再看下一行,“A都之役”。
这三个人“A都之役”的虫头数量还是25只。
他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面色沉重地拿起那三张纸。
这三个人,每场战役的总虫头数都是一样的,25只!
一时间,他重重地放下纸,不知作何感想。
宫夏看他的脸色极差,思考了一下,缓缓道:“我看不懂其他的,我就看数字,如果每一场加起来都是一样的,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提前商量好了?”
“之前有说过贺兰诗被抢了功劳,加上他们的战功确实很异常,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有人一直在给他们输送虫头,所以他们才可以这么巧合的每一场的总和都保持在一个固定的数字。”
宫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贺兰诗这个倒霉蛋,估计是被他们三个吃定了,就像蚂蟥一样扒在他身上,每场战役都吸他的血。
霍煜旸面色阴沉地放下纸,手指扫过秦执的作战履历。
如此看来,秦执的战功倒是跟他们四个完全没关系。数值属于优秀的,并且怎么都加不上去。
但是,秦刚那种人的侄子,恰好跟贺兰诗这么个血包走得近。
他真的会完全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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