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洺转回脸，准备给乌离治疗。没想到，乌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救救他......”他喘息着说，目光悲怆眷恋地停留在冬成玉身上。
村子里有异动，他察觉的第一时间就把还在睡梦中的冬成玉带出去避难。没想到半路却被一群黑衣人发现了，冬成玉被勒死，他也受了重伤。
乌洺漆黑的眼珠在冬成玉身上停留一瞬，随后道：“他已经死了。”
“救救他......”乌离像是听不懂，仍在重复。
乌洺眼睛微眯，突然一把擒住乌离的下颌，狠狠抬起：“你一直让我救他，是因为不愿相信他已经死了，还是觉得我真的能救他？”
“............”乌离痛苦喘息，不语。
“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乌洺目光中带着审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星盗团核心人员，大名鼎鼎的恶杀强盗乌离，怎么会随随便便对路边伤痕累累、垂死挣扎的无辜少年动了恻隐之心呢？”
他看向贺兰诗，微笑着对乌离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对吧。”
乌离咳出一口血，而那边的贺兰诗抬头望向他们，目光一片死寂。
“乌洺，你是个什么人？”他恍若行尸走肉，万念俱灰地问。
月光下，乌洺的脸俊雅地不像话，他彬彬有礼地答：“乐意回答你的问题。我不是乌洺，我无名。你也可以叫我血皇或者——”
“边际王。”
宫夏目睹一切，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边际人他知道，可从未听说过他们还有一个王！
贺兰诗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声气微弱道：“好，边际王。杀人、放火、屠村，这些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乌洺眼珠漆黑，定定地看着他：“是。我的踪迹，不能被泄露。”
“好。那你他妈的怎么不杀了我！来杀了我啊！”贺兰诗听了他这句话，突然怒极，对他大喊，“你他妈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爸对你那么好，你说，他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们两个害人精，把我一起杀掉，来啊！”
天地孑然，而他放声大哭，声音嘶哑而绝望。
乌洺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乌离道：“救了血皇是你这辈子最值的决定。一命换一命，如果你选择让他活下来，我会把你的血复制给他。”
他拽着乌离走到冬成玉身边，划开冬成玉的血管，从乌离身体里抽血，再灌进冬成玉身体里。他的身体作为联通两人的一个净化器官，能让乌离的血液完美适配冬成玉的身体，再加上一点促活物质维持生理机能，冬成玉就能继续像一个“人”那样活着。
贺兰诗趴在血泊里，看着这一幕，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乌洺一边操作一边还能够嘲笑他：“没见过世面，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当边际王？S星人的低端活法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父亲，这个在你们那里叫什么，克隆？”
他完成了所有工序，走到贺兰诗面前，哼笑道：“傻了？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明明能救两个人，但只救一个？”
“好奇个屁，你还能把我们全杀了，你怎么不杀？”
“有此觉悟，惠也。”乌洺微笑，“S星古人的话是这么说的吧。小诗，珍惜我的恩惠，也许哪一天，你也会遇到需要抽干贺小米的血才能活下来的情况。乱-伦之血，何其纯净啊。”
他的目光越过莽莽山林，看向一个具体的方向。
那是贺小米藏身的地点。
贺兰诗几乎瞬间被激怒，扑上来要揍他：“你他妈说什么？”
乌洺轻松闪开，反手将什么东西扔给他，正中贺兰诗脑门。
“草！”贺兰诗拿过那玩意儿一看，发现是个淡蓝色的立方体。
“这是复境，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他身后的人已经开始逐渐撤离，他对贺兰诗道，“我不想杀你，你发血誓此生绝不主动透露我的存在，就可以活着。”
贺兰诗想跟他说我发你大爷个球，还血誓，你以为你魔道教主啊，武侠小说看坏脑子了吧！但乌洺强硬捏开他唇齿，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早说了，以我们的科技，S星人是无法抵抗的。”他垂着眼睛，擦去贺兰诗嘴角溢出的液体。
“呕——”
乌洺操作完血誓的程序，道：“血誓，又叫指令性血液炸弹。如果你主动对人说一个字，就会立刻爆炸身亡。小诗，再见了，祝你生日快乐。”
贺兰诗身边转眼间只剩下一个沉睡的冬成玉和身体已经干瘪的乌离。
他在无边黑夜里静了一会儿，蹲下来，去查看乌离的情况。他的手有点抖，不过目光还算清明。
宫夏和他一同蹲了下来，他作为一个医学生，这场景对他来说就像给古代人放星球大战，非常之离谱玄幻。
科技水平差太多是这样的，对方的一切行为你都看不懂，最终通通可以解释为“闹鬼了”。
经此一遭，复活的冬成玉还能算是一个真实的人吗？S星的现存科学伦理无法透彻解释这个问题。
贺兰诗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好像在乌离身上摸到了什么。他扯开乌离的衣襟，将那东西掏出来。
——是一只灰星陨做的笛子。
月光下，贺兰诗把弄着那笛子，宫夏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天空骤然一亮，宫夏抬头望去，漆黑天穹上破了一个大洞，源源不断的白光从里面照射出来。他看向贺兰诗，贺兰诗恍若未察，仍在继续原先的动作，他于是就懂了，复境在告诉他，这段关键记忆结束了。
他往白洞飘去，一道耀眼的白光后，时空之门关闭，里面竟是一个茫茫的宇宙。无数星系飞过他的身边，他在深蓝银河里漂浮，不知何去何从。
一颗陨石从他面前飘过，他侧身避让，转身，却看见一个久违的人。
“宫医生。”他面色平静的打招呼。
宫夏微微颔首：“贺兰诗。”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你。”贺兰诗道，“至于为什么，你看见了。”
宫夏知道他说的是血誓的事情，他点点头：“我还能回去吗？”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你回去了，能帮我完成吗？”贺兰诗目露恳求，“我妹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你能不能帮她找个靠谱的医生？”
宫夏点头。然后，一道门凭空出现了。
“穿过它，你就可以回去了。”
宫夏的手已经摸上了那道石门，可他转念间，灵光一闪，收回了手。他问道：“那你呢？”
“我当然也会出去的。”
宫夏注视着他：“真的吗？”
虽然贺兰诗的表现毫无破绽，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小贺兰诗的警惕非常、中贺兰诗的莫名叛逆、大贺兰诗的托孤恳求......宫夏心里有一个猜测隐隐成型。
“你根本没打算出去，是不是？”
“……”
“你想留在复境里——自-杀？！”
贺兰诗的很多行为，极大程度地推动了记忆的进行，这简直就像是......像是知道复境的能量撑不了那么久了，要急躁地把所有记忆都给他看完一样。
“我有一半精神力在复境里，那些‘我’，都有我的精神。”贺兰诗承认，“我是没想出去。”
其实五岁的他对陌生人没有那么排斥，少年的他对乌洺也没有那么恶劣。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融入了现在这个贺兰诗的意志。
半生混乱流离，他累了，如果能有个地方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趁着我还没死，这里还没有崩塌，快些出去吧。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他苦笑。
“不行！”宫夏怒道，“我告诉你，你身上背的事极其重大，你必须跟我一起出去！难道外面就没有人等你吗！”
“已经晚了。”
贺兰诗看向前方，茫茫星宿中，一点寒芒闪过。
“真的来了啊。”他嘟囔道。
一颗子弹破空穿行向他射来——他来不及躲避，更不想躲避，在宫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这么被一枪打中脑心！
“贺兰诗！”
一瞬间，贺兰诗的双眼失去神采，整个人软倒下去，向着宇宙深处坠落。
那是霍煜旸曾对他开出的一枪，流落在复境中、犹如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命中注定的一枪。
宫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刹那，他反应迅速，立刻拉住下坠的贺兰诗，于是他们俩一起向下坠去！
复境在这一刻察觉到能量的消亡，开始发生崩解，眼前大片深蓝秾丽的星空如同油画剥落掉色般片片碎裂，碎片跌落下来，砸碎了一颗又一颗星球，各处一片混乱。
“你、怎么、这么、重！猪啊！”他吃力地拖着贺兰诗上浮，在茫茫宇宙中躲避着突如其来的陨石碎片和流火星尘。
那扇白门原先离他们并不远，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但是路途上危机四伏，到处是掉落的碎片和迎面而来的陨星。
宫夏艰难地拖着凉透的贺兰诗，侧身向左避开一道贴脸袭来的彗星碎片，迎面又被一团蟹红色的星云击中，他呸呸吐了两声，转眼吃进去更多尘埃。好不容易等这团星云过去，他抬头，却看见那扇白门正好被一颗陨石砸中，即将碎裂！
宫夏凝神聚力，眼前数不清的星石碎片骤雨般袭来，他努力沉着冷静地一一躲过，离白门只有一步之遥，他蹬住一块碎裂的星球，纵身一跃。
门，开了。
那道门被一块巨大的星石击中，表面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但尚能开合，生路已经近在咫尺了！
宫夏内心总算舒了口气，他使出全身力气把贺兰诗的尸体丢进门里，自己也要随之一同进门。就在这咫尺相错的片刻，他的注意力被不远边一个划过的什么东西分走一瞬，余光不经意瞥见了什么，心脏便如同疯了般狂跳起来——
那是一团圆圆的、缩在一起的白光，夹在狂风骤雨般的陨石流里，反抗不了迎面而来的各种暴击，只能无可奈何地蜷缩起来，无助又可怜。
宫夏无法解释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暴动，只是有种可怕的直觉在他脑中疯狂嗡鸣：抓住它，抓住它！不然你会后悔的，你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他一向是个理智的人，可那一刻内心悲怆的情感竟然如滔滔洪水，冲垮了理性思维严防死守的高堤，让他有一瞬间觉得——为此送命也没有关系，他一定得抓住它！
宫夏一咬牙，松开了扶在门上的手，穿越层层陨石向它飞去。
有一颗陨石即将砸到他，但同时，小小的白光也被裹挟在流星雨里越推越远了。再远就超出他能抓到的范围了，宫夏大脑一片空白，竟是想也没想，迎头朝着那飞来的陨石撞了上去。
“砰——”陨石重重地撞到了他的头，宫夏霎时眼冒金星，险些要朝下跌去，但好在与此同时，他的手牢牢地抓住了那团瑟瑟发抖的白光，从此再不放开。
眼前被血色覆盖，宫夏一摸，是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越抹越模糊。他无视眼前模糊一片的血红景象，只小心翼翼地拉开衣服，把白光贴在心口、护在怀里。然后，他带着白光，朝着白门飞去。
白光明明没有温度，宫夏却觉得胸口暖热一片。陨石依旧横行无忌，他却感觉心脏的另一半被补全，有了久违的完整之感，不用再怕天崩地裂、雨疏风骤。
他如此想着，安心地闭上了眼，和胸口的微光一起坠入了白门内的无边通道。
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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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境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