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月分辨不出自己现在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不论眼睛如何转动，眼前都是一片灰黑，状似虚无。
原来这就是自己笔下的那片虚无空间，神情微微恍惚，苦笑一声。男人向下摊开手掌摸索着前路，想要往前走两步，却好似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大脑失去了与身体的链接，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薛白曾经说的那些话瞬间涌入耳底。从心底泛起一阵苦涩，翻滚着抵达咽喉。江衔月微微咽下，却尝到一丝血味。
身后乍然响起细细簌簌的声音，江衔月奋力地大睁着眼睛，趴在地上侧过身子，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拱起肩膀。
片刻后，那声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江衔月缓慢地依循记忆调正身子，不敢起身便跪在地上一点点向声源处爬去。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重新裂开，密密麻麻的泛着疼。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听到那细细簌簌的声音了，江衔月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爬错了方向。
沉下心来，跪坐在地面上，江衔月控制住因疼痛不断抖动的手脚。
他还想再见到自己的主角。
身上的痛像是藤蔓将自己浑身捆绑。男人疼的嘴唇微颤，良久，那声音终于重新出现。
这次江衔月好似能够判断那是什么了。
那是书页被手指翻动的声音，难以置信的握紧手掌，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在应证他的猜测是对的。
那么他会看到的是薛白？还是翻阅小说的自己？
无论是哪种情况，江衔月此刻都不想遇见，也不想去处理。
他害怕自己见到小说里的薛白，心里盛满的苦涩比不上半分薛白在自己小说里遭受的厄运。
他同样恐惧见到翻阅小说的自己，恨五年前的他创造了一个满是bug的世界。
心痛使他匍匐在地上，男人蜷缩起来，捂住耳朵。
那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就在眼前。
江衔月死死地闭上眼睛，心里一团乱麻。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不同场景下的薛白。
站在九十九号木屋门口的薛白，蹲在栅栏旁的薛白，睡在木床上的薛白，还有那位在故事书上写感想的小朋友...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再度睁眼时，江衔月瞳孔里已然出现一抹猩红。
嘴里不断发出怒吼声，妄想以此盖住已经塞满整个耳蜗的翻书声。
“呼，呃啊啊啊啊啊啊...呃呃...”
男人面色苍白，神态狰狞，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离。温热的泪滴滴而下，雷电般酸痛的心脏躲在胸膛里，江衔月五指成爪，扣在胸口，双目眦裂。
手指在男人用尽力气下，竟然真的进入那胸膛两分。血顺着手指流出来，迅速的划过小臂，在肘处滴滴答答落下。
江衔月好似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
手指再度进入一分，男人却感到莫名的心安，似乎现在只有这举动能够缓解自己的痛苦。
“我只是个被杜撰出来的东西。”
江衔月动作一僵，颤抖地转过头去，赫然见到主角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此时的薛白是神也眷顾的角色，深灰的虚无空间唯独给他打了一束黄色柔光。
“你不是。”
男人愣愣地开口，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样都发不出声音。他像是回过神一般匆忙将手从胸口拔出来，顾不上处理伤口，就迅速地朝青年爬过去。
衣服早已经被血浸透了，腥臭的味道从自己身上传来，江衔月闻到，心中又泛起一阵恐慌，他该怎么去触碰主角。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硬是挤不出来两滴泪水，男人皱着脸，呜呜咽咽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
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江衔月咬紧牙关歪扭着身躯朝主角一步步跑去。
却始终在原地，和主角的距离仍旧没变。
内心闪过无数的情绪，男人只得在原地撑着膝盖，望着好似离自己不远的主角。
“这世界，是本书？”
薛白的声音再度传来。
“薛白！”
江衔月拼劲全力喊出他的名字。
奋力地再次朝他奔去却活像被水淹的蚂蚁，怎么爬也爬不出这悲伤漩涡。
只见薛白身侧再度出现一道光圈，青年歪头状似思考是否要进去。
“别去，别进去！薛白！”
恐慌再度席卷，江衔月知道，薛白踏进这光圈，就是最后完结的剧情了。
但青年听不见江衔月的声音，他攥紧手里那本书，神态坚定地迈进去。
待薛白走进光圈，世界再度陷入灰暗，男人失魂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发丝塌在脸上。
不知等了多久，那光圈又亮起。
青年红着眼眶抖着手走出来。江衔月惊喜地抬起头，看着那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你。”
未等地上的男人说些什么，薛白直直地掐向江衔月的脖颈。
青筋暴起，比自己稍微高一点的男人被硬生生地举过头顶。
“为什么？”
薛白空洞的眼睛像是在看着江衔月，又像是在看他自己。
江衔月的大脑开始极度缺氧，身体却本能地开始回应薛白：“我，错了。”
青年瞳孔一颤，攥着男人脖子的手愈发有力。
“你，在，我，心里...”恍惚只见眼前的薛白竟然突然又变成了自己的样子，脸上挂着爽到极致而狰狞的邪笑。
江衔月骤然清醒，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那虚无空间竟然一点点褪去，他原来一直都在九十九号小屋。
地上依旧躺着被虐待的主角，自己准备的武器也短成两截，破碎的落在地上。
事实如同一桶冷水，浇的人透心凉。
“在心里？”
江衔月听到那幻影说。
“你以为主角会被你感动？”幻影将头贴近江衔月的头，两相眼睛距离极近。
男人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幻影的眼睛里。
恐惧的，害怕的...这还是江衔月吗？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作家吗？
幻影桀桀一笑：“瞧，你不配改变什么。”
“凭，什么”
江衔月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缓慢地说道。
“凭什么。”男人被掐得仰起脖子，面色酱紫，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一句。
“什么？”幻影挑眉，再度凑近江衔月：“大点声，乖。”
江衔月眯起眸子，视线扫过地上血肉模糊的薛白。
幻影歪头，顺着江衔月的视线望过去。
掐着江衔月走过去，幻影转头盯着男人的脸，好似不舍得错过一点表情变化，见男人闭上眼睛。
伸脚踩上主角的头，像碾压皮球一样用脚底碾着。主角的头发混着零星的头皮碎片不断随鲜血涌出。
江衔月却依旧闭着眼，胸口不断起伏，看不出哀乐。
“啧。”
幻影摇摇脑袋，唱独角戏着实无趣，决定给江衔月最后一击。
手上的男人却先他一步动了起来。
“噗呲”
只见江衔月左手抬起，食指和中指插进幻影的眼睛。瞬间红色液体喷洒，爆在江衔月脸上。
幻影手掌一松，江衔月顺势下蹲，脱离桎梏。
紧接着江衔月扑到幻影身上，一手按住他，另一只手再度插进幻影的眼睛里，发了狠的在其中掏。
红色，黄色，白色，透明的液体混作一团从幻影的眼睛里涌出来。江衔月看着这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心里愈发憎恨，手上再度使劲，竟然活生生的从眼窝处将幻影的头掰成两半，男人用指甲拨开层层筋肉，皮肉慢慢分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江衔月坐在幻影的尸体上，看着在一旁薛白的尸体，良久无言。
九十九号木屋布满了鲜血，世界再度陷入寂静，江衔月眼神逐渐涣散。
自己手上流的血和幻影的血融为一体，迷离之间，江衔月分不大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难道，什么都改变不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让他来到这个世界！
有关于薛白的一幕幕回荡在江衔月心头，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
拳头狠狠来回砸向地上的幻影，江衔月咬着牙，不让雾气化水从眼角落下。
男人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木屋中间那把破椅子，瘫坐在上面妄图感受到一丝薛白的气息。
迎着窗外的阳光，江衔月拿起被随意放在桌子上的《一百个童话故事》郑重地翻开第一页，伤痕累累的手摩挲着粗糙的书页。
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江衔月松懈下来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深叹一口气，泪水最终还是顺着眼角划下，落在书页上，打成一朵水花。
这次他不再是故事的作者，他将同样变成故事里的人，就算改变不了结局，他也想给薛白一个美好的过程。
站起身来，江衔月一步步走至门口，回头望向倒在血泊里的两人，轻蔑一笑。
挥手朝小镇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大石碑眼前就出现了游戏面板
【玩家江衔月通关书中怨灵】
眼前白光一闪，男人感受到身侧薛白的气息，不敢睁眼。
“江，醒了就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