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二七
首领一咬牙,逃是逃不走的!当即举刀,高呼:“为主尽忠!我等死而无憾!”
为主么?赵清徽无声呵笑。
他们这个主子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自己都要藏着掖着的心意,这个主子居然敢来试探,让他藏不住自己的心意。
首领举刀杀来,一刀从天劈下。赵清徽横刀立起,两刃撕咬,溅出星火。首领仍在下沉屠刀,赵清徽却陡然顺势让他连人带刀从自己的刀刃滑出去。青玉刀在凌空打旋,首领见自己蛮力起效,逼迫这个许王丢了刀。
当即,抓住这个许王没有防御的空当,也不敢浪费时机回身,手腕调转刀柄,背身握刀,刃直直向后冲刺去。
“王爷!”
“主子!”
惊呼声中,首领觉着刀身加重,必然是刺|穿了人!得救了!不由得松口气。
“首领!”
“后——后面!”
首领立时应声回头,他的刀哪里是捅|穿了人!忽然加重了,乃是因为赵清徽人凌空立在他如丝弦一般粗细的刀背之上!
“这怎么可能!”
这么窄小的宽度,如何能立身其上!
这么眨眼的功夫,如何能反应过来!
大限已至。
刀身似有千斤加诸,沉沉巨山倾倒之力,令握刀之人手腕一翻,手臂一折,上半个身子也弯曲,折腰前倾!
赵清徽站在残骸之上,目光漫向剩余的刺客。
他赵清徽不敢跟言子偕表的心意,旁人,谁敢跟言子偕透露一个字,他就要谁死。他的心意,只能他跟言子偕亲口说。他一日不说,旁人就一日也不能让言子偕知晓。
更何况,是掺杂着阴谋诡计的揭露。
残众见主心骨已经死去,满眼决绝,当即将刀架在脖颈,齐声呼喊,“我等已经完成主子交代!死矣!”
主子交代?
赵清徽不关心他们主子交代何事,他想知道这个深藏东都的主子是何人。他将死了的首领的刀踢起,凌空折断,前半截断刀直指带头喊话的刺客,在那刺客自刎之前,残刀穿过他腹部,他猛然砸在墙边。
活不活得下去见你主子,就看自己的有没有福气了。
言子偕来的时候,战况已经收尾了。赵清徽早已经收了架势,倚靠在墙缘。他并非装病,身上的功夫是真的,寒症宿疾也是真的。方才脾气和兴致上来,不觉得难捱,了结之后,才觉得身上乏得难捱。
见赵清徽额间薄汗涔涔,言子偕跨过一具一具尸骸,他的神情比赵清徽更紧张,更忧心忡忡。他仿佛回到那片血染的地方,也这般跨过一具一具尸骸,每每以为找到一个活着的人,但最后都是泣不成声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回都两年……一直病着。’
‘也许我运气不好,重疾发作,就死了。’
‘殷都那年的雪,是有史以来最盛的。’
……
言子偕忍着血腥气,脑子里胡乱冒着赵清徽说过的话。灵台再乱,心却只有一种感觉——太疼了!比在北地的时候,还要疼。
明明北地那么多人,横尸遍野。而此刻,只有一个赵清徽而已,他尚且能倚墙而立。
他为什么能这么疼?
言子偕在这几步之间,恍然明白,自己也是个自私之人。他一旦靠近赵清徽,就会变得私心那么重。
《天官书》之事,北地噩梦,他一个字都不愿跟赵清徽交底,是因为他私心太重了!
就像分拣黑白子之时,赵清徽所言的我是向着你的——他的私心也重在他。
“殿下。”言子偕终于走到赵清徽面前,徐嘉远等人正在指挥人清理巷道,他趁机将手指搭在赵清徽脉搏。
赵清徽鬓边有丝发逸出,很少,是以形容只是冲淡了往日身为尊王的雅正,多了几分俗|欲。他气息有些微弱,“不用探脉。”
实际上,言子偕也无法集中心神探脉。赵清徽的肌肤过于寒冷,他指尖似触在冰上。
赵清徽身上溅了污血,他皱眉,不想让言子偕靠的太近。正要开口之时,言子偕却似那日在王府一般,少了江湖气息的拥抱。
他垂眸看了看言子偕,似乎有些茫然不解。
然而,未及解开这茫然,言子偕便又退了回去。
徐嘉远和向笑朝他们看过来,见言子偕在,两个人就继续指挥人清理巷道了。
赵清徽觉得自己手心有热度,手背如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言子偕握着他的手,垂睫低语:“你的手太冷了。”
言子偕用自己的体温,帮赵清徽驱除掌间的寒意。他觉得自己如果用脸颊,用耳后的滚烫,胸膛里的心热,也许驱寒温暖的成效会更迅速,也更见效。
“来晚了。”赵清徽言简意赅,原本任由言子偕暖掌,此时却将掌一翻,反客为主地攥住言子偕的手,而后使了力,让言子偕进了一步距离。
言子偕微咳了一声,说:“我路上想了,若是浮柳巷的娼姐去六金家中讨要钱财,那早就闹得邻里街坊皆知晓了。浮柳巷子的人赚得都是血汗钱,来之不易,讨债无所不用其极。怎么可能那一方巷民都不谈及此事。若没有闹,依照那两个人所言,六金家人没给钱财,又没闹起来,这就蹊跷了。那两个人,要么是收了钱等着我来,要么是一早就被人误导,安排在那里等着。”
“我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是,想了想也许有意外之喜。”他看了看赵清徽,心里没有意外之喜,只有惊疑,“但是,又不想这些人太顺利,让他们等一等,就路上解决了晚飨才来的。”忍不住心中惊疑,“你怎么倒是来的这么快?”
赵清徽实在是没想到,没想到言子偕早看穿了计划,竟然摆起脾气,用了晚飨才来。更没想到,自己还是被人算计了。
他压低睫,想要是言子偕先来了,就没这些事了。而这些人口中的‘主子’,求得就是自己先言子偕一步至来。倒是让那‘主子’的算盘打响了。不过,他也不怵此人,否则也不会拦着那个刺客自刎。
赵清徽叹口气,长线钓鱼,总得给了鱼饵和耐心。
那位‘主子’即便知道了此事,今夜死伤如此,他敢说穿了此事吗?他不敢。那个活口若是能回去,可不是报信的,而是去告知‘主子’他威慑之意的。
言子偕见赵清徽脸色恢复几分,才说:“殿下,看来盯着我们的人,很多。”
一个公主仆役,真正死在何人之手,借公主仆役之死埋下这场的伏杀又是何人。尚都不清楚。
赵清徽闻声,失神一息,匆匆放开言子偕的手。言子偕却前伸,一手握着他手腕,一手指尖搭在他脉搏上。赵清徽却知道,他都搭错地方了,探脉……绝对不是。
言子偕理直气壮,似乎极其懂医道,“殿下,病得不轻。”
赵清徽哑然失笑,“依着你看,要怎么治呢?”
言子偕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虑,半晌才说:“新药还需心病医。”
赵清徽微愣,继而瞧见身边以徐嘉远为首等人还未分出精力来窥探此处,他不再倚墙,站直之后,向言子偕欺近,在言子偕耳边声微,热气散到言子偕耳垂,他说:“言少监,你说错了,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言子偕眼前一白,脑海一空。等缓下来,却觉得眼前这个人在他耳边低笑。他缄口不言,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诚不欺人。
待赵清徽缓好,徐嘉远等人清理完大半巷道。言子偕才同赵清徽往巷口走,途径那位状似被刀钉在墙上的刺客,他止了步子。
“殿下,”言子偕打量着这名刺客,“这刀钉的角度,怎么那么像你当日在王府掷刀钉的刺客。”
赵清徽轻咳一声,声音淡漠,“本王都病到这步田地,拿不起刀了。”
言子偕还要问句是么,却让徐嘉远给截了话,“这刀不是王爷钉的。”他指了指飞光,“是王爷身边的侍卫钉的。”
飞光见一口锅扣过来,又不是黑锅,接的干脆,抱拳向言子偕,郑重说:“让言少监见笑了。”
言子偕看了看飞光,目光意味难明,“那你这力度还真是——拿捏的好。”
而后向赵清徽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同先行离开是非之地。
徐嘉远烦躁地看一眼尸体,说:“剩下的,留几个人清理去。我们先走,这一生腥味,倒胃口。”
飞光说:“是,我这就去吩咐几个人来。”
言子偕耳尖,听力过人。在徐嘉远‘腥味’两个字中,瞧见赵清徽的靴边,原先是乳白的,现今都让血染的面目全非。他又瞧了徐嘉远、飞光的靴边,多少还能见出一点原色。
他怎么觉着最应该没动手的赵清徽,却是血腥气最重的那个?
言子偕暗自摇摇头,心中有声:不可能,他都扶墙了,怎么可能提刀钉人?!病……手都寒成那般,寻常人一早都蜷缩在地了,他却提刀杀人,还一身公服,这……不太可能。
赵清徽也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言子偕站在王府汤房之外,看见赵安吉抱着一堆染血的衣衫,尤其是茶白中衣都渗得猩红。
他又望着紧闭的汤房陷入沉思。
赵清徽被人伤了?还流了不少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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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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