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八章

三十七

“这位公子——”

宋流瑾知道这月青娘对言子偕很是好奇,“行了!我告诉你,这是个贵人,你知道这个就成!一来就打听底细,往后不来,你可就坏了自己的福气!”

月青娘听了,便也不再问。又听宋流瑾吩咐,“把你们这所有模样,各都捡一个来,让他挑!”

那团扇所言之意,便是这么简单。

月青娘本要说这个不好张罗,哪有这么大架势的。但奈何,宋流瑾金银大方。便也不觉得难了。

言子偕看着这南楼外的风光,一望无际,正是个望东都全貌的好地方,“这南楼虽不比前楼靠近闹市,却取了个好地方。楼也建的高,倒有几分摘星辰的意思。”宋流瑾听他这么说着,心里却凉得很,他总觉着言子偕话里有话,“一个不慎,足下生冰,滑了一跤可就能从危楼坠死。”

坏事了!言子偕起疑了!

宋流瑾面上挂着笑,见着南楼的下人摆开酒席,就沿着敞风的窗,窗外只有一圈红阑干。

他往外望了一眼,楼下出入的人影就如手掌大小似的!

“言大人——”

言子偕泼了酒,眉眼都皱着,“宋流瑾,谁帮你出审刑院的牢笼啊?”

宋流瑾的眼色一变,这个言子偕忒毒了!都不问他什么目的!直接切中他要害!

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楼中突然出现一阵尖叫!

“啊——死人了!”

眉睫交替之间,言子偕已然步出门外。南楼中间是空的,就留着看楼下台子的。但因为楼实在高,便层层拉了一张张红网,楼下台子唱戏才收起来。此刻,红网中正躺着鲜血汩汩外露的龟奴。

言子偕本要下楼,却抬头望见高楼圈出的一片天空。那漆黑的天幕之上,正冉冉浮升一件——金光刺目的龙衣!

那……是当今天子九龙盘踞的龙袍!

整栋楼都静下来。

残页之上——‘龙衣在天,黄泉王出。本是驭龙之人,奈何桥上作鬼。’

几乎是念头浮现的同时,言子偕人已经撑着红阑干,借着层层红网跃起,他摸到檐边,手臂一支,便人翻上楼顶。

脚下瓦板如鱼鳞叠起,言子偕站在摇摇欲坠的屋檐边,一垂目瞧见伸出的一圈围栏。他又抬头,望见天上正在浮飞的龙衣。

不能再飞下去了。

要出事了。

悠悠众口,是要人命的。

言子偕回身,他一个倒仰,让楼中的人呼吸一滞。眼见着他用足腕勾住檐边,悬身扯了一张红网上去。

再次站定,言子偕将红网撕开,拧成绳索,他将一头系在飞翘上的石兽。只要能把他往回牵拉一二,他就能借着这力落在高悬的围栏,就不会坠死!

此刻,整条南街,熙熙攘攘的人都驻足这,齐齐抬头看着夜幕上龙袍,露出惊恐万状。赵清徽赶到之时,他只能在人群外,正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言子偕!”

所有人都仰望着夜空,看着一个腰系绳索的人,从翘起的飞檐之上纵身跃起。飞绽开的衣袍冲破了似浮在高空龙袍!

言子偕握紧拳,抓到了!

他借着绳索的回牵之力,向围栏荡去。他勉强站在围栏,却发现,围栏的另一头居然有个人!

这人弓腰压背,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般矮小!

一见他,原地愣了片息。反应过来之后,当即翻上楼顶。

言子偕一愣,楼顶?他来不及思量,当即跟着往上翻。

与此同时,赵清徽给向笑下了令,“立即把此地的百姓都疏散开!带人上楼顶!”

官军们闻声而动。

等了这么久,那些人居然还是想借《天官书》来偿一己之愿!

居然还想借此扰动民心!

言子偕攀上楼顶,解了红网绳。那矮小的人,在瓦板上四肢并行,直接扑向一处。言子偕上来的紧急,一上楼顶,便被飞天龙衣给吸引了目光,此刻,才发现远处……似乎斜立着一根细枝条似的东西。

这个矮子就是为了这东西躲在外栏上的!

眼见着不及追上此人,言子偕当街踩反一块瓦板,他将瓦板直接踢向那斜立着的细棍!

熟料,那矮子居然追着被瓦板冲歪的细棍而去,眼见就滚出檐边。言子偕甩出红网绳,将人的腰一扯,才勉强没有让人栽出去!

言子偕松口气,红网绳却传来一股悍力!

这矮子不仅不记他的救命之恩!还将他甩出檐外!

言子偕抓住围栏,悬在半空,人如冬日檐下摇摇欲堕的冰凌!

楼下才疏散开水泄不通的人群,赵清徽站在略略空旷的楼前,正见这一幕!

赵清徽停下上楼的脚步,“徐嘉远,弓箭!”

徐嘉远立即从身后的官军队伍里抱着弓箭来,“主子!向总领已经带人赶去了!”

赵清徽接过弓箭,立时拉满一轮月,他箭镞直指言子偕悬空的下方。接连三箭,钉在木制窗边。

等向笑他们上去,只怕来不及!言子偕,必然能懂他的意思。

言子偕耳边飘来箭镞钉嵌之声,他往下一望,见下方最近之处的楼层窗延正没入一排长箭!

他目光再低垂去,可见楼下人影。

赵清徽仍旧在挽弓,直将那一片窗延都射嵌进弓箭。

言子偕看着那一派密集的弓箭,像是江中竹筏,足够他暂时落脚冲进阁中

一瞬了然。言子偕一咬牙,只有半个自己的距离,足够了!

‘嘭’一声!

阁中原本倚靠在门边人,迎着声回望去,见言子偕带着一身木窗碎屑出现在阁中。南楼的小倌往恩客怀中一缩,“这、这不是那个天上的人吗!?”

言子偕也不掸身上的灰尘,挤开这些人,在众人的震惊和见鬼的眼神中,瞧见悬在屋檐上的绳索,这军中专门用来攀登城楼的飞爪!

赵清徽的人已经上去了!

言子偕攀着留下的绳索,再次上了楼顶。楼顶之上,早已没有那个矮子了。只留下的一人在楼台。

这人一见言子偕,便拱手鞠下腰,“言大人!我们总领上来的时候,正撞上那贼人往外跳!现在已经领人追了!”

言子偕扬眉,“那个矮子跳下去了!?”

“正是!向总领怕这人会死,用绳索捞了他一把,哪知道那人反拽向总领!要不是兄弟们拉的及时,向总领就要摔下去了!”

言子偕深知此事,他走到方才斜立着细棍的地方。“这上面你搜查了吗?”他分开碎瓦片。

这人蹲下身来,说:“言大人,小的才翻找一半,这上头除了碎瓦板什么都没发现!”

“找到了。”言子偕从一堆碎瓦板中发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今日起!白矾楼全部封锁!南楼查封!所有的东西都不许拿出南楼!南楼的所有人,全部待在南楼,不许走动!”

赵清徽登上楼,冷眼看过倚在门前的男子们。他行来气势如倾倒玉山,令所有人都不敢抬眼直视。

徐嘉远带来的护卫,更是一路左右林立,挡着这些人的视线。

言子偕这时候,正从楼顶下来。他一手握着黑漆漆的东西,是一枚箭镞。另一手是……一只流萤。

他愣在原地,怎么会只是一只流萤。

那件龙袍居然是流萤带上天的……?

不可能!

言子偕想起自己跃向龙衣的时候,其实,那时候,悬空的龙衣已经在散化了。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抓到的居然是一只流萤。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言子偕抬头望去,是赵清徽。

赵清徽面色沉如夜水。眉宇间压着戾气,隐而不发地看着他,须臾不言之后,骤然抬手,“徐嘉远,把此人给本王押回!”

而后,竟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徐嘉远谨遵命令,当即有武德司内司的宦官将言子偕绑了。一路跟住主子步伐,而后将人押进主子车马。

“徐嘉远,看住这个地方。从今刻,只许入不许出!若有显贵,着其家属到天府领人!”

“是!”

吩咐了诸事,赵清徽才抬睫看着言子偕。他眉锋本就锐利,此时含了真情绪,愈发显得这个人雷霆万钧般的气势来。

言子偕听见赵清徽说:“先回府。”

再无后话。

言子偕当即起身,开口,“殿下,先抓人!”

赵清徽看言子偕的眼神冷入骨髓,他说:“言子偕,你觉得今时抓到凶手重要,还是给亲眼看了这场异象之人一个满意解释重要。你觉得你今日那般做,来日会被弹劾什么吗?”

言子偕沉静下来,他坐回去,“殿下,这不重要,”他目光迎接上赵清徽的目光,重复着,“这一点都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旁人会说什么。我要一个真相,而非一套能合理解释一切的说辞。”

“我不要当年一句**就抹杀了《天官书》背后那些人,也不要朝廷一句敌重骑我轻戎,就轻飘飘埋葬了所有。”

“一人而已,不足言也。”

赵清徽听着言子偕的话,目光愈发深沉,似极夜中最浓墨重笔的那一抹。他整个人渗出寒气来,不言不语中便将一切凝成冰。

言子偕望着他,尽管他又绳索负身,可他若想在赵清徽有寒症之时靠近,也能轻易靠近。

然而此刻,他如碣石铸地,半寸不移。

赵清徽觉得他同言子偕就如两座界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永不相逢。

那些星辰,真的比你的性命还要重?

我也要排在其后?

赵清徽哑口不言,他以为夜里的相偎能生出几分眷恋。实则不然,言子偕从未将《天官书》之事告知他,他也从未将在东都的这些年告诉言子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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