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歌谣吟唱着,长风吹散流云,流星坠落天际,海岸线明明灭灭,瑰丽的阵法线在整片大陆划出禁忌的纹路。
四方境地,寰宇苍穹,万物生灵低头伏跪,送别他们的王。
大祭司晴樾手持权杖,衣袂在法阵劲风中翻飞,此刻天地变色,眼神却古井无波。他看向阵中的少年,淡然问道,“决定好了?”
少年帝王回头,与夜同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瞥来的眸光中氤有暗火,“走吧。”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祭司权杖下挥,阵法启动,流火四处游走,带起燃烧的风。四境生灵应声高歌,遥远的禁忌之门打开,来往两个世界的通途如锦缎铺在了少年的脚下。他难以自制地微微颤抖,脚步却毫不迟疑地迈开。
“王。”
少年回头,晴樾微微抬手,一颗星悬浮在掌心,片刻悠然飞到了少年身边。少年挑眉,晴樾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挥挥手送别。少年收下了这颗星,身形瞬间消失无影,去往他期待的地方。
晴樾抬头看向天空,快要到黎明。天际身系帝运的苍云星却仍然黯淡无光,四周星轨残破断裂,隐约露出衰败的征兆。没有了帝王之气支撑,不知它的星辉能持续多久。
“愿吾王此行,能得偿所愿。”
晴樾转身看向来人,掌管日月的副祭司溟光微微欠身行礼,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忧色,“王这一去,是否就失去了联系?”
晴樾点点头,轻声道,“直到他愿意回来。”
“他还会回来吗?”
晴樾没有回答,溟光也不再追问。无论王是否回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
晨曦破晓,太阳从阵法的尘埃中升起,新的一天到来,苍云帝国象征一天伊始的聆钟却不再响起。
夏天的夜晚最是扰人,尤其还要加班。
赵晓阳百无聊赖地进行近期的日常工作。
锃亮的白炽灯烤的他汗流浃背,一抹脸分不清是油还是汗,没由来地更让人烦躁。他用笔敲敲桌子,例行惯事地问道,“姓名,年龄,籍贯。”
对面花里胡哨的小青年笑嘻嘻地回答,“秦郁,22岁,平阳本市人。”
赵晓阳一愣,“叫什么?”
“您没听错,警官。秦始皇的秦,抑郁的郁,秦郁。”秦郁一点不脸红,“爹妈没文化,见笑哈。”
赵晓阳心道你这名字跟职业简直是天作之合,这爹妈哪里是没文化,怕是大预言师吧。不过这番不够“为人民服务”的话藏在了肚子了,赵晓阳继续问话。
“交代一下今晚的事。”
秦郁摸了摸脖子,那里还有未褪去的鲜红吻痕,轻佻嬉笑道,“不过就是为金主爸爸服务那点事儿呗,我说警察哥哥,这到底有什么好说的?你刚来的吧,真说了我怕脏了你的耳朵。”
“我的耳朵说他背多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轮不到你操心。”赵晓阳老阴阳怪气了,“老实交代,你好我好,行不?”
秦郁耸耸肩,心想那就不怪他了,他提醒过了。
赵晓阳捂头反思的时候,隔壁组的徐勤过来问点事,一看两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早就见怪不怪了。秦郁他不陌生,几进宫了,资历稍微老点的警察都认识,扫黄打非的老熟人。虽说做这行的都谈不上羞耻心,秦郁还是个中翘楚,他甚至会主动调戏警察,也不知道是警徽不够闪亮,还是标语不够响亮,他基本的敬畏之心都丧失了,活像个行尸走肉。
“认识这人吗?”
秦郁有些疲倦地抬眼,看向徐勤手里的照片,像是很累一样,慢吞吞答道,“不认识,不是店里的人,也不是客人。”
徐勤心里有了计较,面上不显,跟赵晓阳交代了一下就走了。秦郁却有些期待起来,心里稍稍盘算,试探着跟赵晓阳套话。
“那还是个孩子吧?”
我还是个孩子呢!赵晓阳心里咆哮,面上恹恹,“有你什么事啊,不是说不认识吗?怎么,做伪证了?”
秦郁无所谓地靠在椅背上,不再做无用功。
关押七天后,秦郁又神气活现了。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平阳派出所他几进几出,熟到都有了家的错觉。回家有什么好紧张的,他放松的很。
“如果不是警察哥哥太严肃的话,我是不介意多来几回的。”
秦郁伸伸懒腰,往公交车站走去。等车的间隙想起那个少年......不太像未成年,身量刚刚长成的模样,容貌过于出挑,眉宇间有种说不出来的锋利,出现在乌糟糟的扫黄现场,突兀得不知道该把他放在哪个阵营。秦郁有点好奇最后有没有放了他,还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地一起关了。他倒是想回头问问警察,可惜警察叔叔口风太严,对惯犯的他更是严防死守。
秦郁惦记了几天就忘记了,每天忙于生计,没那么多时间好奇。就在他差不多想不起来的时候,那少年又出现了。
霓虹还未熄灭,星光一丝不见。刚伺候完一位金主姐姐,秦郁吐出一口浊气,胸口被过量的酒精灼烧,实在不舒服。他晃晃脑袋,仿佛还能听见冰块撞玻璃杯的哐当声。秦郁心里把周扒皮的店长骂了个狗血喷头,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浓郁的黑雾。
麻痹的神经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秦郁的手脚都被裹进散发着恶臭的黑雾里动弹不得,他心里狂骂“什么鬼”,身体却丝毫不听使唤,恶臭的黑烟直往他的肺里灌,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当他绝望地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依稀一道光芒闪过,浑身黏糊糊的束缚突然松开,而那位神秘的少年就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漠。
“咳咳咳......”秦郁趴在地上死狗一样喘气,嘴巴像烟囱一样冒出黑烟,半天才干净。才平复了狂跳的心脏,他眼角余光瞥见少年想要离开,立刻伸手示意了一下。少年没有动,也没有靠近,等秦郁开口。秦郁的脑子就以连他自己都惊讶的计算速度飞快闪过一系列念头,然后在通知大脑之前先通知了嘴。
“你救了我吗?”
周围是停工的建筑工地,再远处是关门的超市和休息的居民区,除了他们两个大活人半个人影不见,只能是少年救了他。少年没有回答是或者否,只是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秦郁亮出最无辜的表情,少年也不知信了几分,慢慢走了过来,向他伸出了手。
靠近的脸实在过于惊艳,秦郁的色心难以自持地动了动。网上天天不要钱似的鼓吹的漫撕少年,哪有眼前这位俊秀,等他多翻翻字典再好好夸一波。
“恶沼。”
秦郁还没回神,疑惑道,“什么?”
“一种生于泥沼的怪物,身有挥之不去的恶臭,所以叫恶沼。”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浸了清凉的泉水,灌进耳朵里凉丝丝的,有种痒痒的舒爽。秦郁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回不过神,理智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个荒诞的梦,但胸腔里依旧残留的窒息感又让他无从质疑。他又想起最近手机推送的热点新闻,午夜时分离奇死亡的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无端就打了个寒战。
他这是劫后余生了?还能有这种好事发生在他身上呢?
他靠在路边的树上回了回神,小强般的抗打击能力让他很快像没事人一样了,还笑嘻嘻地凑到少年身边道,“我叫秦郁,你叫什么?”
少年看向高楼顶部的熹微,轻声道,“江纵。”
秦郁想了想,道,“你上次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在店里了?条子没为难你吧,还跟我打听你来着,我可什么都没说。”
江纵摇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个世界互为表里,他从苍云禁地而来,落在这个世界的对应点。万年光阴而过,苍云帝国得圣地荫蔽,尊山岳湖海,重世间万物,得以保存旧貌风景,而这个世界似乎早就沧海桑田,无从辨别旧日光景。晴樾身为大祭司,终身不得离开圣地,对这里的情况不得而知,只能从古籍推测,也就出现了一点差池,不过使点低级的障碍法就脱身了。
没听到江纵的回答,秦郁也不气恼,本来也没指望听见什么。江纵似乎不善多言,从见面就没说过几句话。秦郁稍稍衡量了一下,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去我那里落脚。”
江纵抬眼看他,眼神清透。秦郁笑着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说,就当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然后他就看见才见第二面的少年似是行礼一般微微低下头,轻声道谢,秦郁有些惊讶,继而就乐笑了。
两人离开后,一辆车疾驰而至,下来两个人。
先下来的人个子很高,风衣的领口微微露出里头皱巴巴的睡衣,一头短发乱糟糟地摆着造型,天生一张硬照脸,五官深邃线条深刻,举手投足落拓不羁,深夜匆匆领命前往案发现场,脾气不是一般的大。
裴再云不耐烦地点燃一根烟,靠在车上向另一个人抱怨,“侦查的那帮废物什么时候有退位让贤的觉悟?天天霸着茅坑不拉屎,真干事的时候比着谁更便秘一样拖拉!警报有什么用?连点屁都找不着了。”
彭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时“嗯嗯”附和,尽职尽责当个垃圾桶。至于被痛骂的何源、王文玉之流就更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现在出头也没人欣赏,亏本。
裴再云骂完了,彭好也终于找到一点点屁影子。在路边的树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稍微晃个神就错过了。彭好眯眼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是什么造成的,连忙把领导叫了过来。
裴再云蹲下身,嫌弃地拍拍树干上的灰,手指轻轻摩挲划痕,眼神凝重起来。
“怎么了,领导?”
“切口干脆利落,像是刀剑造成的,又不太像。”裴再云扭着下巴思量,“有灼烧的痕迹,边上还有一点黑色的污渍。招财猫,取样回去检测,看看跟之前取到的样本是不是一样的。”
彭好扭着胖胖的身躯,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冲回车里拿到工具又回到现场,小心翼翼将黑色不明物放进样本袋里,一边轻嗅一边说道,“差不离了,已经是第五回取到类似黑色不明物了,啧,想到那些古怪的监控我就觉得这事不普通,越来越透着诡异。领导,难道真像那个疯疯癫癫的证人说的,是......怪物?”
裴再云咬着烟头含混道,“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不知道?少啰嗦,办完事就回“闲人司”。”
“那万一是建国前呢?”
“滚!”裴再云一指头戳翻了多嘴猫,怒喝道,“再注意有没有新的死亡或者失踪人口报案,另外让徐莉莉收集周围的监控,一只鸟都不许放过。”
“行吧,还有什么指示吗领导?”
“天都亮了,我回去补个回笼觉,没事别打我电话。”
“......”
彭好腹诽今天好歹也是工作日,领导翘班天经地义,社畜就得卖命到嗝屁,简直没天理。没天理的领导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一个,送到单位就喷着尾气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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