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哪根葱?神经。”陈一扔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两根一长一短,一深一浅的木头棍子滚落在地,
“没大没小的混蛋!”女人压低声音,不过这在陈一的耳朵里也没多几分威严,
一旁黑瘦的小妹倒是有眼力价地拾起了桌腿边的筷子,瞪大眼睛用苍蝇般大小的声音喊了声,“妈。”
“不该管的别管。”陈一抬手指了下对面的女人,踢开碍事的板凳,转身拿起外套出了门,
阳城的晚上风大得该建一个风力发电站,老北风刮得陈一连烟都点不上,甩甩不知道从哪顺来的打火机,一股无名火突然冲进脑子,陈一起了个姿势,直接把打火机扔进了路过的某户人家里,
这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县城,电线被扯得一段又一段,陈一真不明白感叹黄昏的是哪一批人,反正不管什么时候一抬头就是乌漆麻黑的线就那么乱七八糟的缠着,
尽管隔壁县城小区一座落一座起,阳城依旧保持着平房与自建二层楼的本分,凌晨邻居一条狗叫,一片人都进行有氧晨骂,
陈一哆哆嗦嗦地走进一条死胡同,这边是三户的后墙,听说原先三户是门朝里的,结果吵了一架,都把门堵死换另一头了,平时这三户就往这扔扔垃圾什么的恶心一下对方,
陈一顺手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叼着,摸口袋突然想起来打火机被他扔了,“艹!”
他一脚踢上旁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国骂,“我!操!”
骂得还抑扬顿挫,起承转合,“谁啊!腿闲得很就锯下来制成标本捐给残疾人去!”
陈一听见头一句就知道是张洪,“对不住了洪哥,我寻思张姨家垃圾呢。”陈一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再说人残疾人都用假肢,标本是用来看的。”陈一过去和他蹲在一块,
张洪个头大,站着像堵墙似的,现在蹲他旁边是四面都不通风了,他一见是陈家儿子,也没再说什么,
“陈一啊,你小子踢他妈垃圾用这么大劲儿干毛啊?”张洪揉揉屁股,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陈一,
“喏,别再往我哥嫂家扔打火机了,你扔个好的也行啊,回回不是没油就是漏油,我小侄子捡了又得把点火器拆了电那些小屁孩去,上回把他家隔壁那小女孩裙子点了个洞,她妈和我嫂子现在见了面还得啐两嘴。”
陈一接过来,好不容易才点着那根烟,没理会张洪的多嘴,“谢了洪哥,你没事儿蹲这干什么?便秘啊?”
“你们学习好的都能抽烟,我没事儿就不能蹲这儿了?”张洪看着黑暗里的那点火星子,
陈一轻笑一声,“抽不抽烟和学习又有个毛关系。”他晃了晃手里的烟头,“你和他们一样烦人。”
“全阳城唯一的希望,少抽点,记得回家。”张洪起身拍拍陈一的肩膀,“走了。”
陈一摆摆手,张洪一走开,扑面而来的风把挂在烟头上的烟灰吹进了陈一的脖子里,烫得他一激灵,“操操操操操!”
人真是,背了干什么都点背,在死胡同抽完烟,陈一的脑子被风吹得异常清醒,看这风的架势,在外面凑合一晚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
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只好哆哆嗦嗦在风里胡乱走着,
阳城的夜生活和它本身一样贫瘠,大多数人赶着七点新闻联播开始吃饭,十点就进入梦乡,十二点鸡都困了,更别说他和陈尔等到十一点他妈下班才吃上一口饭,又摔门出来,
他没有手机,身上还剩下半盒烟,七块钱,和刚才张洪给的打火机,就当他以为他只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举着打火机出售他的半盒烟时,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
“陈家好大儿!是你吗!?”
陈一简直要无语到极点,如果说他是全阳城的希望,那么眼前这位口哨哥应该就是全阳城的祸害,
“是我,开哥有何贵干?”张开骑了辆自行车一脚蹬到陈一旁边,
“有钱没,给哥借点,过两天还你。”只要没敢正大光明的抢,就说明他当混混还是不够格,所以陈一其实不怕他,
“有,七块,明儿下午六点半,我学校门口等你。”陈一掏出来递给他,
“等我干什么?”张开一脸嫌弃地接过那几张毛票,“还钱啊。”陈一抓住张开的自行车车框,
“就他妈七块钱,你好意思给我还不好意思要呢我靠。”张开一脚撑着地面,另一只脚用劲蹬脚踏板作势要走,
“那你现在就还给我。”陈一今晚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他抓着车框的手一推,张开连车带人都摔在了地上,
“我**的陈一!”被自行车压了一条腿的张开还没来得及踢开自行车,陈一的胳膊就缠上了他的脖子,一个标准锁喉,张开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嗓子眼儿,
“没事儿少惹我,儿子随爹,明白么?少装逼,吃撑了就走走路。”
陈一松开张开,顺手伸进他裤子口袋,这货还整了个**钱包,趁着张开还没缓过来拿走了他不多不少七十块钱,
“十倍赔偿。”陈一用钱包拍了拍张开的脸,起身拎起自行车又狠狠砸回张开身上,憋红脸咳了半天的张开一时间不知道该叫还是该咳,
陈一无痛净赚七十,还顺便发泄了一下,顿时感觉全身舒畅,连北风刮在身上都没那么心烦了,
最后他还是走回了家,一个差一排屋子就能凑够四合院的老破平方,院子倒是挺大,去年他妈心血来潮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早变成了枯枝败叶,天一黑像恐怖片布景似的,
陈一推了推锈迹斑驳的深绿色铁门,果然被反锁了,他走到隔壁老头家矮墙边,后退两步,加速一个脚蹬,麻利地翻到了老头家,转身走到那面隔开自己家的墙边,踩着砖头掰掉砌墙时用来防贼的玻璃碎片,稍微一使劲就翻回了自己家,
从他妈和陈尔的房间门框上取下来自己房间的钥匙,陈一开锁进了屋,明天是周天,他需要在下午五点之前赶到远在市中心的高中教室里,
之前张洪说他是阳城唯一的希望倒是一点没错,在这个只有一所小学的县城里,能获得初中学历的都寥寥无几,
而他,陈一,作为一名荣获男子监狱终身使用权的父亲与疑似妓女回头是岸的母亲的大儿子,能在交通闭塞到只能坐两小时一趟的大巴车才能出去的阳城考上市里的公办高中,简直就是奇迹,
那他应该叫阳城之光才对,陈一想到这里笑了一下,收拾好住校要带的衣物,和衣睡了,
隔壁老头家的鸡叫的比闹钟准时,陈一简单洗漱了一下拎起背包就去等车了,按照以往的经验,鸡鸣刷牙慢跑车来,时间卡得刚刚好,
这次也不例外,陈一上车就坐到了最后一排,天越来越冷,没什么特大的事儿阳城人绝对不会去市里遭罪,所以车里倒还算安静,晃晃荡荡的车倒放的风景,陈一不小心就睡得昏天黑地,等售票员推了他一下他才发现已经到站了,
说了句不好意思,陈一紧了紧衣服下了车,即使风的势头和阳城没什么两样,但陈一还是狠狠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简洁大气的学校大门,陈一说不上来的兴奋,这里离阳城很远,没有人知道他生存的地方,不知道他有多么不堪的家,更不知道他从什么样的环境里挤破脑袋才逃出来,
虽然在这里他仅仅是一名学习中上游的普通高中生,但隐藏起来一切的感觉让他被心底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
当陈一都想原地跳几下抖抖身上这两天的晦气因子时,
“hi,怎么不进去?”熟悉的声音在陈一耳边响起,
陈一一转头,班长金烨骅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哦,正准备进去,你再晚一步我腿都抬起来了。”陈一也向他打了声招呼,不料听了这话的班长笑了一声,
“那正好,一起吧。”
陈一没再说话,和金烨骅并肩走进了学校,
因为陈一是住校生,要先回宿舍放东西,走到教学楼门口,陈一停下脚步,金烨骅转头疑问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背包又指指宿舍楼给金烨骅示意了一下,
“好吧,那我先进去了。”金烨骅明白了陈一的意思,侧身给他让开路就进了教学楼,
陈一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可以直接说话的,反手掐了下自己,
宿舍其他三个人已经到了,看样子也是放下东西就回了班级,
市重点高中就这点不好,所有人都紧赶慢赶地追时间,让本来就懒散的陈一有些无所适从,他是从阳城隔壁县城的初中考上来的,那年市里给批了一个入学名额,而他就是那个幸运的年级第一,又恰好幸运的够到了分数线,
当然,能成为年级第一也不全因为陈一足够勤奋,而是因为其他小渣滓下线太低,让陈一在一晚八场群架的男生宿舍里也能动动手指当个第一还能参与四场,
打开窗户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陈一把烟盒连带着打火机都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吹着冷风等宿舍烟味散尽,陈一也回了教室,
月假回来后的周天晚自习是最难熬的,他们一入高二,学校就已经规定一周半天假,一月一大假,也就是一天半,
教室门没关,陈一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鬼哭狼号的声音,他吸吸鼻子走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哎呦!我的陈哥,您终于来了!”赵生声一声陈哥引得旁边同学都看向他,一溜烟乞求的眼神让吃软不吃硬的陈一是真受不了,
“去去去,在书包里,自己拿。”陈一摘下书包扔进赵生声怀里,拉开最后一排椅子坐下,
“陈哥,您就是造世主重生,是高二三班最后的希望!”赵生声得了便宜还卖乖,拿着陈一的书包就开始翻,
“得了吧你,记得改改答案。”虽然陈一在阳城那帮孙子眼里算不上好人,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一定会写完,成绩中上游,还好说话,是他们班上抄作业的优秀人选,以此,他的人缘还意外的不错,
“小的明白!”赵生声和其他几位同学迅速瓜分了作业,分工明确,下笔如有神,
坐在陈一前两排的金烨骅听到了完整的对话偏头看了一眼陈一又转回头,不自觉地眼含笑意,
后座翘着板凳不知道在抽屉里翻腾什么东西的陈一全然不知,过了一小会他突然用力拍了桌面一下,
“怎么了陈一?吓死我了!”陈一的同桌是个女生,叫王静语,和他关系还行,他莫名其妙的一下确实把她吓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等会请你吃糖。”陈一道歉比吃饭还熟练,眼神始终盯着赵生声手边的书包,
“没事儿,既然你这么诚恳地道歉了我就原谅你了,下次记得提前通知一声。”王静语不是什么脆弱小女生,说着吓死了其实手里抄作业的笔一刻都没停,
陈一起身说了句没问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赵生声旁边,“那个…”
“怎么了陈哥?就剩最后一点了,马上就写完了哥,您别急。”听见陈一的声音,赵生声立马抬头看着他,
“不是,你用的都拿出来了是吧,我得往书包里放书。”陈一拍拍他入学时县城给奖励的黑色双肩包,
“哦哦哦你拿去吧陈哥,作业我都拿出来了,一会我抄完就给你交上去,您甭操心了。”
“好,谢了。”陈一提起书包,
“见外了啊陈哥,应该做的”赵生声笑着拿起笔又开始写,
陈一其实觉得这种给作业抄就被称作陈哥并拥有不错的风评的事还挺有趣,他在阳城习惯了见谁都得叫声哥或姐,这是他从小深谙的道理:不示弱就没出路,
但他也不随便示弱,他的习惯更像是一种试探,这个人是否有威胁,是否对他有利,又是否惹得起,
不过先前最要紧的事是找到那封他苦心写出来的情书,
对,陈一写了封情书,就在他抢了张开七十块钱的那天晚上,
至于写给谁的,
他的前前桌,高二三班的班长,人尽皆知的清秀帅哥,稳居年级前十的学霸,
金烨骅。
华华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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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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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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