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时候，一个女人急急忙忙走进了儿童阅览区，看她东张西望的样子，开昭心里有数，主动迎了上去打招呼：“笑笑妈妈。”

笑笑妈妈微微弯着腰和开昭说话：“小开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没跟奶奶说清楚。”

开昭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说：“没事的，天底下只有父母说子女的，没有子女说父母的，何况是婆婆，你也难做。”

开昭一语中的，笑笑妈妈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说：“小开老师，谢谢你……”

别人的家务事，开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递出一张纸巾：“没什么，我周六上午讲绘本，你带笑笑来啊？”

笑笑妈妈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说：“我已经预约了，周六见。”

开昭微笑点头：“周六见。”

开昭看着笑笑妈妈离去的背影，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了“还好吴阿姨明事理”的念头。开昭甩了甩头，自嘲地笑起来，我们是不同的。

周六如期而至，开昭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用发胶抓了头发。和云时影图方便把头发剪得很短不同，开昭的头发留得长了一点，平时软软地垂着，显得温顺可亲，今天把头发梳了起来，露出那张秀美温婉的脸，也只是显得精神了一些，并不会有盛气凌人的感觉。

开昭想了想，还是穿了腰托，吃了抗痉挛的药。出门前，开昭在门后的全身镜里看了看自己，白衬衫外面套着蓝色的毛衣，黑色的加绒裤子遮盖了纤细无力的腿，白色的鞋子一尘不染，不会太过正式，但是干净利落，配上这张脸，也不缺亲和力。因为有腰托，开昭坐得比平时直了些，黑色的运动轮椅虽然轻便，却依然无可奈何地彰显着无力。

还好，云时影看不见。开昭想着，穿上外套出了门。

云时影是跟着吴惠来的，吴惠带着他找到了在做准备工作的开昭。云时影摸向开昭：“昭昭，上课顺利哦，不要紧张。”

开昭张开手臂接受了云时影的拥抱：“没什么好紧张的。”

云时影轻轻揽住开昭的腰，只觉得手感和平时很不同，又摸了两把，问：“这是什么？”

开昭不知道云时影在摸哪里，问：“什么什么？”

云时影说：“你腰上是什么，这么硬？”

开昭松了口气：“是腰托，帮我坐直。”

云时影皱起眉头：“不会难受吗？”

开昭拉住云时影的手：“没感觉的。”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

开昭笑了：“今天比较特殊。我给你找个地方坐。”

开昭领着云时影，在家长区的角落里给他找了个小椅子坐好。看着云时影好大一个人坐在塑料小椅子上，开昭有些担心：“别把椅子坐塌了。”

云时影不敢乱动：“不会吧。”

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来了，开昭回到了场地中间，和大家打着招呼。有小孩子蹭到开昭身边，开昭没有力气抱起小孩子，只是轻轻地拥抱一下他们。家长们在周围落座，笑着看孩子和开昭说话，相互之间交流着育儿心得。一片其乐融融，云时影在角落里听着，不由地笑了起来。

笑笑扑进开昭怀里，大叫：“小开老师，你今天好帅。”

开昭哈哈大笑：“谢谢你啊。”

公益绘本课正式开始，开昭中气不足，戴了个小蜜蜂在身上，大屏幕上放着PPT，开昭手里拿着遥控器和绘本，绘声绘色地讲着。开昭叫得出经常来的小朋友的名字，时不时和小朋友互动着。

其他老师会坐在地上，让小朋友围在身边，开昭在地上坐不稳，调皮的小朋友碰他一下就能让他摔倒，他也就不离开轮椅。常来的小朋友和开昭相处习惯了，会往开昭身上凑，他们的家长知道开昭不介意小朋友碰他，也就任由小朋友爬到开昭腿上。大家都有分寸，并不会让开昭撑不住摔倒。

开昭的声音温温柔柔：“所以呢，像小开老师这样的残疾人，是可以和大家一起生活、一起上学、一起工作的，只要有一些帮助我们的设施，大家再稍微提供一点帮助就可以了，当然，老师也可以帮助大家的。那么，大家以后遇到身体不方便的小朋友，也可以邀请他们一起玩，好吗？”

小朋友们被带动着情绪，气声高呼：“好！”

开昭小心地转动轮圈，绕过小朋友，到旁边的书架上拿了画纸和彩色马克笔，说：“那如果是和阿明或者老师一起玩，你们会这么做呢？可以画出来吗？”

小朋友们争先恐后地上前，领了画纸，趴在地上开始画画。开昭才发现有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没动，他的裤子被蹭起来一点，开昭看到了他从鞋子里延伸出来的支具。开昭小心地绕过去，给了小男孩一张画纸，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开昭：“我叫琦琦。”

开昭笑着：“好的琦琦，你想怎么和小朋友一起玩呢？笑笑，把画笔推过来一点，和琦琦哥哥一起用好吗？”

琦琦没有立刻开始画画，他盯着开昭的腿问：“老师，你上学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帮你吗？”

开昭没有说自己是大学时才残疾的事情，只是说：“是啊，大家都很照顾我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人和人之间互相帮助、互相提供方便本来就是应该的，只不过我们需要的帮助比较多而已。大家都是好心，感谢他们就好了。”

琦琦笑起来：“谢谢老师。”

开昭伸手摸了摸琦琦的头：“不客气。”

小朋友画画并不安静，叽叽喳喳说着话。有家长见开昭闲下来，也来找开昭讨论讲绘本的问题。开昭穿过人群缝隙看了一眼云时影，他还是乖乖坐着，侧着头听着自己的动静。开昭回过头，继续和家长们说着话。

琦琦是爸爸带着来的，琦琦爸爸看着开昭身边没人，过来小声问了开昭的情况，开昭照实说了，琦琦爸爸说：“琦琦是脊髓栓系，动过一次手术，改善情况有限。这次的绘本公益课是学校老师看到你们图书馆的公众号预告，推荐我们来参加的，确实是很有帮助，感谢你，小开老师。”

开昭知道这种病，确实很棘手，可能最终还是要坐轮椅，二便失禁，只是损伤平面没那么高，而且是不完全损伤罢了。开昭想了想说：“您肯定已经带琦琦看过很多医生了，其他方面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您可以来找我。”

琦琦爸爸赶紧道谢，加了开昭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