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姜州的九鼎客栈,大堂里坐满了吃饭的客人。
一名妙龄女子走进客栈,她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会儿,忽然面露喜色,径直走向一名用膳的男子。
“徐卫长,等下可有空呀?”她自然地坐下,笑盈盈地对那男子说道。
“阿年姑娘找我何事?”徐元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有徐卫长想要的东西,记得带上冥心镜。”李星昭对他眨了眨眼。
徐元康手上的筷子突然顿了下,接着又露出那狐狸般的笑容,答应道:“阿年姑娘特地前来邀请徐某,徐某自然要给面子的。”
蓬莱山脚处,蔚河河畔,李星昭带着徐元康走近一处浅滩。她看眼太阳的位置,正是约定好的申时。
浅滩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议论的声音。
“父亲,那封恐吓信,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这里呢?”
一名白衣的男子和一名玄衣男子从密林中走出,他们见到李星昭同徐元康两人站立在此处,眼神流露出一丝惶恐,接着迅速平静下来。
“徐卫长,阿年。”舒遇安满面笑容地向两人问好,“真是好巧,二位也在此地散步吗?”
李星昭秀眼一瞟,见他竟也不疑心自己,便反问道,“舒统领难道不好奇,我与徐卫长,孤男寡女的在此地散步,是为何事吗?”
“我舒遇安岂是这般小气的人?”
舒遇安浅浅一笑,不紧不慢应答,
“阿年姑娘曾与徐卫长同事,有要事商谈也是正常的。”
李星昭莞尔道:“舒统领就不想知道,我与徐卫长商谈的是什么事吗?”
“你若不说,我也不问。”舒遇安回答道。
李星昭眉头一挑,振声道:“舒统领可是收到信了?”
这信竟是她寄的吗?舒遇安脸上一凝,他记得阿年的字迹灵动飘逸,不是信上写的那般规规矩矩的。
他还没说话,舒律规就挥起袖子,把他拦在身后,上前一步道:
“李姑娘声称此地埋藏着舒家的秘密,可有依据?”
他笃定李星昭打不开此地的封印。这里的封印很隐秘,解法极其复杂,他就是看中这点。也不管那些邪器净化得如何,强行命人转移到这里,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
“我当然有依据。”李星昭应答道,她环顾四周,想找那个人影。
时间到了,他怎么还没过来,他明明口口声声说,只要把人带到这里,他一定会把封印解开给大家看。在这紧急关头,怎么就能迟到呢?
空气沉默许久,舒律规见她迟迟不做反应,沉不住气地呵斥道:
“李姑娘莫非是要凭空捏造依据,诬陷舒家清白吗?正道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你究竟是受谁致使,非得要罪舒家?”
李星昭眼睛微眯,暗暗勾起了手指,沉声说道:“正道有路你不走,这话还是原封不动奉还给您吧。”
“阿年,父亲,你们不要冲动。”舒遇安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赶忙劝道,“阿年,你一定是听信了贼人的谗言,被蒙骗了……”
“你说谁是贼人?”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跳到三人之间。
李星昭抬头看了眼树梢,心想着这个家伙,难道一直默不作声地待在树上看戏?
舒律规眼神一冷,沉声道:“就是你这小贼传的谣言吧。”
舒遇安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父亲,我记起来了,他叫舒平,就是上个月莫名失踪的家丁。他平时手脚就不干净,经常干些小偷小摸的事。”
听到此话,杭云川气急地辩解道:“吃口饭的事情,能叫偷吗?你们舒家欺人太甚,饭都不给吃,在别人家当狗还有饭吃呢。”
看他难得急跳脚的样子,李星昭忍俊不禁道:“舒统领还没猜出他是什么人吗?”
舒遇安眉头一皱,他想起前些日子,舒府之内有人闯入的话,不敢相信地开口道:“你难道是杭家的人?”
“舒统领,杭家派人潜入舒府多时,卧薪尝胆,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舒府竟藏着这样大的秘密呢。”李星昭说道。
“你们不是想要依据吗?”她对着杭云川点头示意,“快去把封印解了,给徐卫长也看看。”
杭云川点头过去了,脊背挺得很直。
舒律规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能凭空破开这无形的阵法。
但世人所说的无形,对杭云川而言,皆是显而易见。
加之这浅滩地处偏僻,缺少其他干扰,这阵法看起来就更加的清晰。虽然有些复杂,对他来说却不算难事。
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见他收起了手。地上凭空出现一道法阵,光芒迅速流转,这浅滩上出现了一个深洞。借着阳光往洞里看去,能看到里面摆放着众多器皿,都灰头土脸的,散发着阵阵邪气。
“家主大人,这里可是舒家的地盘,你总不能矢口否认,这些东西与你无关吧。”李星昭说道。
“在舒家的地盘找到的,就一定和舒家有关吗?”舒律规巍然不动,“这应当是某些人为了嫁祸舒家,故意把这些脏东西藏在这里吧,比如说杭家。”
他说着,眼睛瞟向杭云川。
杭云川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不会这么轻易承认。四喜,把人带上来。”
他对着不远处的密林招手。只见一名微胖的男子从密林中走出,他手里推着名被五花大绑的少女,少女的口中被严严实实地塞了帕巾,将她娇小的脸蛋撑得鼓鼓的,她叫喊不出声音来,只是满脸泪花。
李星昭认出了这名少女,正是舒家小姐,她总算明白杭云川为何晚来了,原来他是去绑架人质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让无关的人进来吗?”她小声说道,语气中有几分责怪。
杭云川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抽出手里的长剑,向舒家小姐走去。
舒律规见到自己的千金被人绑着,脸色立刻变了,怒喝道:“放开她,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他向杭云川冲过去,势要阻止他靠近自己的女儿。
“不准靠近!”四喜亮出手里一柄亮闪闪的匕首,原来他早就拿匕首逼着小姐,小姐才乖乖听话。
舒律规的步子慢了下,就这一下,足够让杭云川把剑抵到舒家小姐的脖颈上了。
“舒大人,我给你机会,如果你现在就交代清楚这些邪器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就不伤害小姐。”
杭云川说道,他语气平静,但在舒律规听来,这是冰冷的威胁。
他犹豫着,似要说出实情,舒遇安却先一步开口道:
“正如诸位所见,这些是沾染了邪祟的神器。舒家希望借用这些法器驱赶邪祟,结果出现意外,法器反被邪祟侵蚀,所以将这些被污染的法器藏在此处。此事是舒家疏忽,未能将法器上的邪祟净化完全,就将其掩埋。尽管此地偏僻,但难免会误伤路人,我能保证,舒家会尽快将这些法器处理干净。”
他这话承认了错误,但未完全承认。可听起来无懈可击。
四喜忍不住开口道:“舒二爷,咱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都知道舒家干了什么,那存放归墟的山谷里全是脏东西,人一靠近就会发病,你们真是坏事做尽!真该把你们绑到山谷里,被邪祟折磨死了算了!”
舒遇安根本不把家丁的话放在眼里,他说道:“那脏东西恐怕就是你这样人放的吧,想拿来威胁舒家。”
“放你嘛……”四喜气地爆粗。
杭云川赶忙拦住四喜,沉声说道:“舒公子,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了。既然舒家不想承认,那可怪不得我对小姐动粗了。”
他眼神漆黑,面色比冰雪还冷上几分。只见他手腕一抖,长剑在舒家小姐纤长的脖颈上划拉出一道口子。
粘稠的液体喷涌而出,飞溅到数尺以外的地方,飞溅上他白皙的面容。点点绯红,如雪中梅花。
“舒大人,舒公子,你们知道我是杭家的人,杭家都被判了死罪,我没在怕的。只是这小姐,不知道有没有救的机会了。你们应当知道,李大人有手段治她。但这机会,看你们给不给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取出塞在塞在小姐口中的布帕。小姐的脸色惨白得厉害,她浑身颤抖着,逐渐变成了抽搐。她想大声求救,可力气和意识都在一点点的失去。
她拼命喊着:“父亲,救……我……救救……我……”声音却越来弱,越来越低。
舒律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觉得此人根本是一个疯子,怎么会有人想得出这样残忍的办法:让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面前慢慢死去。
“时间可不多了。”杭云川突然提高声调,大喊道:“十,九,八,七……”
这一下下地倒计时,像重锤般,打在舒律规的心脏上,他完全没有办法理智地思考。
“我说!”他大喊道。
“舒家的确用邪祟污染了归墟!”舒律规的语速从未这样快过。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他看到白色光芒闪过,在徐元康的手里,那是冥心镜反射地太阳的光芒。刚刚他说的话,已经被记录下来。
“李大人。”杭云川微微侧身,让开位置。
李星昭立刻快步上前,扶住奄奄一息的舒家小姐,手指上闪烁起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地替她补完豁口。
舒律规满头冷汗,他很清楚,他承认了事实,舒家已经完蛋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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