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

赫潜几次深呼吸，才慢慢看清楚那纸上的字迹，和所写的内容。

纸上文字清秀小巧，一看就是女儿家的字体结构，却又在勾划之间带上了女儿家少有的不羁与潇洒。

赫潜反复读了几遍。

只是，事实证明，期望越高，可能收获就是会越少！

赫潜在看到那张纸之后就有所预料，拿起那张纸之前有所期盼，可是在打开纸条之后，却又充满了失望。

那上面，除了这两首诗，就什么都没有了！

赫潜把纸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仍只有那几行字，他不明所以，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先将纸张小心折叠好收了起来。

而对于他自己……

赫潜深深吸气平复自己的心跳。

不管那纸上写没写重要信息，当他看到那张纸的一刹那，他就把这个院子里缺失掉的、但是在这个家里面及其重要、而且个性鲜明、生活痕迹清晰的那么一个人找了出来！

她是如此重要，虽然过世了近二十年，她的痕迹也从未被抹掉过！他的父亲母亲甚至每年的祭奠都没有将其忽视过！每次都会让他单独向其执行大礼！

她的身份其实十分清晰明白，只不过他之前从未想过，更从未怀疑过，现在一看，那些有稍许奇怪的事情基本都可以联系起来，也都有迹可循！

他的小姑！

那位二十年前早夭的小姑，可能，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们其实一直在以行动告诉他，不是别人，就是她！

赫潜抬手扶额，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如果他的亲生母亲真的是那位早夭的小姑，那么他就大概能猜到为何他的父亲母亲不告诉他真实情况的原因了。

小姑早夭，时年不过十六，正是闺阁女子风华正茂的年节，可是她却未出阁就先孕，甚至未婚产子！不管是什么原因，那都是惊世骇俗的行为，甚至可以说得上大逆不道！

他的父亲和母亲，可能是为了维护她的声誉，也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只能将此事瞒了下来，并将他认养成了他们的孩子。

可是，如果他的亲生母亲真的是那位小姑的话，就算小姑再生性不羁，那也得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又是谁？

那个能让小姑未婚先孕的，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他如果爱小姑的话，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何又不愿承担责任？

为何，不愿认他？

赫潜的双眼发红。

他想起他每次去父亲房间时最喜欢看的小姑的画像。

那么多张，每一张都那么好看。

小姑，或者说他的亲生母亲，每一张画像，不管什么场景下都是一副笑脸，那笑意明媚，灵动，让人感同身受，吸引人移不开视线。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会不接受她？会不接受他的存在？

是不知道他的存在？还是不愿负责？

赫潜越想越生气，连气息都变得粗重起来。

可是转念间，他想起平时父亲母亲的状态，又立刻反应过来。

不对，以父亲母亲对小姑的情感，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看到任何的愤怒，能感受到的只有遗憾和怀念。

这不单单说明他们对那个人没有任何的怨恨，甚至还像是默许了那个人的做法！

想到这里，赫潜逐渐平和。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的事情可能会有别的原因……

也有可能，那个人的身份……

赫潜突然想起黄嘉兴所说所做之事，心中更觉荒唐。

不会吧……

赫潜长出口气，闭眼凝神，将这所有的没有任何根据的怀疑和疑虑全部打消。

先不说这种可能性是否存在，就算有可能存在，他也不会去直接询问！当年父亲母亲既然选择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肯定有他们的考量！

不管黄嘉兴所示的这种可能性是否真的存在，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轻则引起内乱，重则动摇国之根本！

赫潜抬手放在胸口，那张纸安静地待在那里。

就如这二十年的隐藏。

轻薄缥缈，好似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所以，无论他有多么好奇，无论他有多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只会去慢慢了解，暗中调查，坚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所以，他身边人，必须干净，必须简单！

赫潜更加坚定，抬眼看向门口。

项柒乖乖站在门外，他的身影映在窗格上，纤细，但挺拔！

像是修竹，韧性十足！

赫潜微眯了眼。

那身影此时的头微扬着，不知在做什么，却显得那脖颈更加修长，顺滑，没有任何转折。

……

赫潜突然站起，迅速收好这一地的书册，抬步向门口走去。

门外。

不同于赫潜，项柒的思绪早就像是野马脱了缰，不知道在哪里撒欢乱跑。

她的眼睛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她的双眼里现在只有刚刚开门时她所看到的那一幕。

赫潜坐在地上，衣摆自在散落铺陈在地，在衣摆之间散落着几本书册，阳光从他的侧后方照进来，白色的衣服变得更加缥缈透明，衬得他肤色如玉，甚至像是浑身都在发着光。

在她开门的时候，赫潜恰好抬头，他的眉眼本就过于优秀，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还有几分严肃，让人不大敢直视。

可是刚刚！

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眉眼微弯，眼中带笑！

那双眼睛像是变作了光彩夺目的琉璃，熠熠生辉！

项柒一直知道那个赫潜长得好看，可是像刚刚那样的状态的，项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真是好看极了！

像是画中人走出来了一般！

还对着她微笑！

项柒捂着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热死了！

“……柒！”

“……项柒！”

“项柒！！”

“嗯？啊！”项柒终于听到有人唤她，闻声转头，就见刚刚在脑海中的那张漂亮的无与伦比的脸蛋儿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放大了数倍！

只是他的眼中不再含笑，已经恢复了原来不苟言笑的状态！

项柒一瞬间惊醒，立正站好， “郎君！”

只是那脸还是红彤彤的，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

“你怎么了？”

赫潜再靠近一步，伸手就要触碰她的脸，项柒赶紧一步退开，使劲儿咳嗽了几声，才回： “咳，郎-郎君，外面阳光正好，我这是晒太阳晒的呗！还能怎么呢！还有啊，咳……”项柒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郎君，晒太阳很是舒服啊，我觉得，您没事也多在外面晒晒，不但活血，补钙……，还强身健体。”

说到“补钙”的时候项柒刚说出口就知不对，赶紧囫囵过去，用别的内容补上。

赫潜好似并没在意，只是盯着她那越发红彤彤的脸说道： “我倒是不知道，这晒太阳还有这么强的功效！”

“咳咳咳……”项柒低下头，咳得更厉害了，脸色也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

随着低头，项柒的脖颈露出得也更多了些。

衣领的暗影落在肩颈上，显得肩颈更加细腻，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项柒脸上的红晕顺着耳根向下，把半截脖子也染做了粉红色。

同样细腻晕染的粉……

赫潜眼神转深，一些结论几乎呼之欲出。

片刻，赫潜转身，率先走了出去，步伐稍有些快。

项柒抬头，赶紧追了上去。

“郎……”

“备餐。”

“啊？又要吃饭了吗？”刚说完就听见肚子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

项柒摸摸肚子，略有尴尬，没想到这一上午竟然过得这么快……

“还有。”赫潜顿了一下，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项柒。

“嗯？”项柒差点撞到赫潜，赶紧后退一步，疑惑地回视着他。

“做好准备，傍晚我要去泡汤。”

闻言项柒瞪大了双眼。

泡汤？

项柒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当空的那个大太阳。

“怎么？”赫潜问， “有问题？”

“没，没啥问题。”项柒嘿嘿一笑， “泡汤挺好，傍晚挺好。”

“嗯，没问题就去准备吧。”赫潜说完又看了一眼项柒，才转身再次快步向外走去。

只不过那一眼，让项柒激灵灵又打了个冷战。

背上一股寒意升起，脸上红晕一瞬间全部退散。

她怎么又觉着不对了呢！

以她多年的战斗直觉来看，那一眼怎么又好似别有深意了呢？！

这晚上的泡汤又有什么安排了吗？

他是要做什么事情吗？

还是有了什么计划？那个计划是针对谁的？

总不会是……针对她的吧？

还有，刚刚的那个眼神，怎么感觉跟梦境之中那人的眼神重合了呢？

跟那个一身黑衣的赫潜重合在一起了？！

项柒的双眼越瞪越大，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赫潜已经走出很远，发觉身后人没有跟上，又转过头来， “走啊！”

还是那一身白衣，还是如玉的样貌，还是温润的眉眼。

刚刚那一眼好像是她的错觉！

项柒一瞬间又被激活，眨眨眼，满脸疑惑地跟了上去。

PS: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摘自李白《关山月》。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摘自杜甫《绝句·迟日江山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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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