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空总是会亮得晚一些。
阳光刚刚将偶尔经过东部天空的云丝染上几许亮色,暗沉的天空也刚刚从东部开始变浅,这时,夏浅已经睁开双眼有一段时间了。
夏浅习惯了早起,但是这一天她没有动。
她只是窝在柔软的被褥里,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安静地看着窗外颜色的变化,大脑甚至什么都没有思考。
直到,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昨晚野狗哭丧着的脸跟着跑进脑海中,“就这点米了,要不我给你熬碗粥,吃完明天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夏浅的脑子终于开始运作,她一骨碌坐起,用力地伸展身体,然后轻巧跳下床来,站直了身体,双眼看向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色彩映进她的眼中,好似听到她对自己说:“你好,项柒!”
从此以后,你就是项柒了!
*
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不对,项柒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项柒皱起眉头,顺着味道寻了过去。
一路竟然走到了厨房,此时厨房明显已经开了火,烟雾水汽争先恐后地从窗扇缝隙溢出来,项柒探头刚想开门,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
从里面出来一人,一身红色骑装,手腕束紧,头发全部梳起,在头顶干净利落地用发冠束住。她的眉眼带着清冷,但是眼底一颗泪痣又显得有些柔弱,更显得与这身装束矛盾异常。
最重要的是,除了直觉,其他如面相,装扮等,都与昨天不同!
“伍,伍师姐?!”项柒有些犹豫。
项伍抬眼,“嗯”了一声,脚步不停地走出去,另一句话才轻飘飘传进项柒的耳里,“今日注意安全。”
“嗯!嗯?”项柒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速度快得都来不及询问这句话是何意!
这时,厨房里传来野狗的喊声:“柒姐,是柒姐来了吗?快进来,快来。”
项柒收回思绪,一脚踏进厨房,然后,被镇住了。
地面上,堆放了一地的野物!
野鸡,野兔,野猪,甚至还有蛇,它们都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全都没有了声息。
野狗正欢快地烧着开水,杀鸡退毛,动作极其娴熟。
“……”
项柒那细长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她忽然想起一个小细节,刚刚伍师姐好像在擦手,手背上有还未擦干净的星星点点的痕迹。
所以……
“这些都是伍师姐早上猎到的?”项柒不确定地问。
“哈哈哈,可不是吗!”野狗将杀好的鸡放进锅里,边放进调料,边开心地说,“伍姐一不开心不就是这样!你最清楚了!哦对了,我都忘记你忘了。”
项柒默默地数了数:五只野鸡,三只野兔,一只野猪,雄的!六条蛇!这么短时间猎到这么多东西,这得多大的气儿啊,合着得一宿没睡吧……
聊天的功夫,香气已经开始飘出来,混合着血腥气,竟莫名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果然今天又有好吃的了!”项陆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过来,也挤进厨房,“还有多久能好?我给贰师兄拿两只鸡腿过去!”
“陆哥,”野狗回头,笑眯了眼,“你这鼻子也太好使了些!快收收你的哈喇子,马上就好了啊!”
项柒好奇地打量项陆,昨天一直到深夜,项陆的哀嚎声都没有断过,今儿个竟然这么早就神采奕奕地出现,他不累吗?没受伤吗?
如果没受伤,那大半夜他嚎什么?!
察觉到项柒的打量,项陆回过头来,看着她,圆眼睛突然一眯嘿嘿一笑:“我说柒儿啊,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项柒一愣:“我?”
“说不上来,感觉怎么没有以前活泼了呢?”边说着,项陆走上前抬起手来。
项柒下意识后退一步。
却没见项陆有任何尴尬情绪,他竟然反应极快地跟着上前一步,抬起的手还是啪啪啪拍到了她的肩膀,跟着说道:“不用这么担心,大师兄丢下谁也不能丢下你啊!”
项柒看着他的眼,他的眼睛很干净,似乎只是为了安慰项柒,没有任何的试探。
“还有啊,”项陆又凑得更近些,微低着头靠近,端正形态郑重其事说道,“今日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别硬撑!”
项陆用他那张娃娃脸顶着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小孩子学大人说话。
但是项柒并没有关注他的长相和表情的矛盾反差,只注意到了他说的话:今日注意安全!
又是“今日注意安全”?今日怎么了?有什么危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项柒更加疑惑,盯着他的眼,等着他的下文,结果恰好野狗将鸡腿鸡肉装好,递了过来,项陆的表情立刻变了,双眼快速眯成一条缝,嘴巴快裂到耳根子底下,然后,接过袋子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哎!
项柒张张嘴,眼看着他越走越快,几乎是蹦跳着奔着贰师兄的房间而去。
这……,算了,先让他去奉承讨好贰师兄一下吧,毕竟那是生命大计!
于是野狗再次成为答疑解惑的导师,边吃边讲解。
在长兴城,其实有不少的暗处组织,彼此间是竞争关系,但是为了大家友好相处不产生内耗,大家定了一个规则,就是每一个想要接任务的人,都得去城西一个暗市里,那里有一个展示板,每日辰时安排人来更新,然后大家根据自己需要来领任务。
“那为什么要注意安全?”项柒咬了一口鸡翅,野鸡的肉很有韧劲,嚼着很香,“任务需要抢吗?”
“不用吧?!”野狗咬了一大口鸡大腿,边嚼边说,“你忘了,三天前壹哥和伍姐刚带着咱们去看过,那些人一看到壹哥和伍姐都离得远远的,跟本就没人敢上前,怎么可能还有人敢跟咱们抢!”
“哦,我确实没印象。”项柒又咬一口。
那为什么项伍和项陆都告诉她要注意安全?第一次出任务日常关照小师妹吗?
一起吃过油水十足的早餐,项柒已经基本了解了今天的所有行程,她擦擦嘴巴,挥挥手跟野狗告别。
野狗有些依依不舍,双眼闪烁。
*
整理好自己,项柒带着野狗刚刚画好的如鸡爪子印般的奇怪的地图导引,出了内院。
她径直来到外院的西厢房处,抬头看了一眼“衣帽梳妆楼”那五个大字,然后低头毫不犹豫地迈进了第一间屋子里。
屋子不大,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左手边是男装,从市井服饰到伪造官服,类型不仅多样,还什么级别都有!右手边是女装,从襦裙到女士骑装,有粗布料子,竟也有高级丝绸,而且颜色多样,各种场景都用得到!
项柒睁大了眼睛,这次连嘴巴都不自觉张开。
师父的话像是玩笑话,野狗的话也像是梦话,项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屋子的衣服,值不少钱吧,随便找一件卖了,还至于吃不上饭吗?
项柒揉揉眼睛,这才第一跨间,这个西厢房共有六跨间,那其他的跨间是什么?不会也是这种级别吧?
带着震惊和疑惑,项柒迈进了第二间,跟第一间相似,里面左边是各种幞头,头巾,头饰等,右侧则是履、靴、鞋、袜等,同样分男女,分等级!项柒又赶紧进了第三间,这间屋里是各种配饰,工具,甚至是武器等!前三个跨间加在一起,只要足够用心,基本上在市井里任何地方都可以出入,至少在服饰上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些已经足够了,还需要什么呢?带着疑惑,甚至隐隐有了期待,项柒来到了第四跨间的门口。
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哪怕是做足了准备,一时间项柒还是愣住了!
第四跨间的四周墙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面具,星星点点的光线顺着花格窗漏进来,落在那些面具上,使得那些人脸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空洞的双眼一起看向门口的项柒!
项柒愣神了半刻,才勉强移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屋里空地上还摆了四排架子,前三排架子里也挂满了各式面具,面具全部半透明状,形状各异,各种形状的脸型都有,最重要的是,竟然各种肤色都有!最里面的那排架子里是各种化妆用具和粘贴工具,用来上妆补妆!
项柒走进去,一栏一栏细细观看,边看边咋舌,那面具有的薄如蝉翼,尤其是一些女子的面具,精致极了,几乎栩栩如生!那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哪怕是在现代,这么精致的面具也很难制成,更何况是在这种工具都很少的古代!
走完第四跨间,项柒大致清楚了这些房间的逻辑,带着猜测,她来到了第五跨间。
第五跨间与前四个跨间完全不同,这个跨间里空空如也,或者说除了镜子,什么也没有!但是恰恰是镜子就是这间的特点!这里镜子极多!四面墙上都装上了铜镜,或者说抛光的金属墙面,可以全方位看到屋里人的形象!除此之外,还有不同角度的小铜镜,各种类型的小铜镜,可以观察各个部位的细节。
项柒了然,又来到第六跨间,这里果然是工具房!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脸模具,沿墙还有一圈桌子,上面竟然还有好几个半成品,虽然还未雕刻完成,但是刀工已经可见一斑!
光线照进去,一个半成品模具的侧影晃了项柒的眼,似曾相识的感觉划过脑海,项柒抬步走进去,那个模具放在了最里侧,面目轮廓已经完成了大概,鼻骨嘴唇几乎已经精细雕刻完成,到了眉眼,不知为何,只有一个基本轮廓就停了下来,不再进行精细的处理。而且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很久都没再动手做过了。
项柒没有动手触碰,只是绕着它细细观察,这明显是一个女子的轮廓,刚开始在门口离得远的时候莫名觉得眼熟,可是走到跟前细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的感觉。项柒又细细观察一番,还是找不到关于这个长相的记忆,只能作罢。
从最后一间房出来,项柒长出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计较。
她再次进入到前三间跨间,选了一件黑色粗布圆领袍衫,配上黑色腰带,黑色幞头和长靴,项柒找了一把黑色小巧的匕首藏入靴中,想了想,又在袖口围上软剑,最后来到第四跨间,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架子跟前,拿起各色油彩在自己的脸上画了起来,甚至用不上那些面具,不用片刻,来自于现代的出神入化的化妆术就将她的面目完全改变。
项柒进入第五跨间,看看镜中一身黑色装束,肤色黝黑,双唇厚实,眉眼坚定真诚的朴实少年,启唇露齿一笑。
镜中人跟着笑了,憨厚老实,毫无瑕疵!
项柒收起笑容,满意地拍拍手,出发!
项柒:以后请称呼我千面郎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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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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