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不知多久,也许本来就没多久,门板就被拍得啪啪作响,尚城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项柒,项柒,你还睡呢?睡了一天一夜了都,再睡要睡傻了,赶紧起来干活!”
项柒坐起,揉揉眼睛,没动。
门板被拍得更响, “项柒,你别装死,太医说你只是累了需要睡觉,就你那身板几个时辰肯定就能睡醒,别借机偷懒!”
项柒坐着没动,木然的双眼在那越来越吵的声音中慢慢地有了一丝变化。
“赶紧开门,睡死了吗你?你再不开门我要冲进来了啊!别到时候光着屁股被我笑话!”门板震颤,眼看着就要不堪重负。
项柒的瞳孔一缩,不爽的情绪终于被激起,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双眼一瞪,从床上跳下,换好衣服来到门口。
门被打开,恰好看到尚城退后一步,竟真的是做好了要冲上来撞门的样子。
项柒抿紧唇,额角青筋隐隐暴起,刚刚那抹缥缈的情绪一扫而光,她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拍掉门框上的爪子,走了出来。
出来的一瞬间,项柒看到,院门处一闪而过一片衣角,料子莹白,泛着多彩的光泽。
项柒假装没看到,抬头看尚城: “大清早的,你在鬼叫什么!”
“还大清早呢!你看看你,你再睡就要变成猪了,” 虽然嘴里说着难听的话,但是尚城一看到项柒就眉开眼笑,一双大眼睛就要眯成一条缝了,他抬手抓住项柒,拽着她就往赫潜的小院走, “快跟我走,你都不知道我昨天都查到了什么。”
“嗯?”项柒看着尚城拽着他走的方向,眉头微皱,身体有些抗拒。
“干什么?不想去?” 尚城感受到了手上的力量,回头讶异问道, “真没睡醒?还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平时一说这个不是比谁跑得都快吗?” 边说着,他抬手去触碰项柒的额头,试图探一下温度, “这太医水平也不行啊,你要不舒服咱们就找别的太医。”
尚城的手动作很快,项柒还没反应过来,那大手就已经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不热啊!” 尚城喃喃,拿下手,自己的额头又凑了过去,试图用自己的额头试一下项柒到底有没有发烧。
不知是今早的情绪影响,还是尚城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奇怪,项柒愣住,瞪大双眼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光洁额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咳咳咳!” 大声的咳嗽响起。
项柒突然清醒,一手拍在尚城的额头上将他推开,自己又快步后退,离得更远,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一般。
接着,院门被拉开,赫潜捂着嘴走了进来,肩膀微耸动,还在低声咳嗽,但是无损他的风采,一身白衣飘洒,晨光照射其上,是五彩斑斓的白!
项柒看见他,眼神静了下来,恭恭敬敬打招呼: “郎君,早。”
行礼作揖,没有半分往日的玩闹模样。
身后跟着进来的小武一脸的不可思议,跑到项柒跟前细细打量: “你被下降头了?”
尚城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额头,本还想抱怨几句,看到项柒这一状态,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你,你这是哪一出?昨天撞到头了?” 说完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摸项柒的头。
项柒动作灵活地闪开,淡然道: “不是要说昨日的发现吗,咱们快速进入正题吧。”
赫潜止住了咳嗽,垂眼看向项柒,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项柒完全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目视前方。
赫潜想了想,也不多言,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临走时顿了一下,回身拽住尚城,让他跟上自己的脚步,留项柒和小武在身后跟上。
尚城被拽得一个趔趄,也不知道一向虚弱的赫潜这会儿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挠了挠头,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却又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赫潜和尚城在厅里坐下,小武去置备茶水点心,项柒则走到赫潜身后规矩地站定,不言不语。
尚城更加一头雾水,抬头看她: “项柒,你在干嘛?咱们现在也不在殿上,都是自家人也不讲究那些,快过来坐啊。”
赫潜倒茶的手一顿,却听项柒回: “不用,睡多了站着更舒服,松快松快筋骨。”
尚城再不敏感也感觉到了有问题,他朝着赫潜挤眉弄眼:你怎么着人家了?他怎么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赫潜无视尚城的眉飞色舞,缓缓张口: “说正事。”
“哦,行吧。” 尚城正色, “昨天这一天的行程真是满满当当啊……” 边说着,拿起赫潜刚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昨天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又把你们送回来之后,我们去查马车和车夫的人正好也同时赶了回来,你们猜怎么着?”
尚城卖了个关子,顿了一下,看看赫潜又看看项柒,却见二者一个继续低头倒茶,一个低着头完全不看他,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一般没人理他。
“咳咳,” 尚城假装咳嗽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那车夫被发现时被藏在了一处草丛里,唇角流满黑血,浑身僵硬,早已中毒身亡,仵作推断他死的时辰应是你们上车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病不支掉下车之后被一路跟踪的人悄悄扔进了草丛里。”
项柒垂着头,心中暗想:一路跟踪的人?是项壹吗?还是说他半路发现了问题才跟了上来。
赫潜又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桌子的另一边,一杯拿给自己,神情动作不变,浅酌慢饮。
尚城拿起桌上再次被斟满的茶水,狐疑地看着沉默的两人,一口把茶水干了,继续。
“我们又去查你说的那个陷阱,” 尚城看向赫潜, “那个陷阱非常简单,就是普通农户做的普通陷阱,用来抓野物的,没想到你们会掉进去。”
赫潜将自己的茶杯放下,抬头看了一眼尚城: “既然是普通农户所做,陷阱里面为何没有钉耙之类?”
“呃……” 尚城挠挠头。
“陷阱足够深,猎物爬不上去,完整的皮毛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尚城双眼一亮,朝着项柒竖起大拇指,却见她还是垂着头,那段话就像不是她说的一般。
赫潜正把孤零零放在一边没人动过的那杯茶水倒掉,闻言手一顿,随后茶杯被缓缓放在原来的地方,又缓缓斟满新的一杯。
项柒舔了舔唇,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尚城眨巴眨巴眼睛,这种氛围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来到赫府找赫潜玩,可是那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赫潜说话做事一切都正常,可是看着他的表情就怎么都不对劲,一整天让尚城都极不舒服,甚至觉得毛骨悚然,以至于晚饭都没在他家里吃就赶紧跑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问起小武才知道,前一天赫潜养的一只隼鸟飞走了,隼鸟不说多好看,但是飞起来苍劲有力,他的隼平时最喜欢绕着他飞,所以他也始终舍不得剪短它的尾羽,就一直正常养着。
没想到,那一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刚刚把隼鸟放出来,隼鸟就头也不回冲天而起,瞬间就没了踪影。
据说那天赫潜在院子里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隼鸟也没有回来,几天之后他大病一场。
从那以后,长公主本不愿赫潜再养隼鸟,但是拗不过,赫潜又养了好几只隼鸟,只不过此后的隼鸟都被剪了尾羽,而且他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喜欢了。
尚城想到这里,下意识又抬头看了一眼垂着头的项柒,又低头看赫潜,恰好看到赫潜的双眼,说不上什么感觉,黑沉沉的,像是有些别的什么东西,这种感觉从未在赫潜的眼中看到过。
他的嘴角刚一动,尚城一个激灵,赶紧继续说: “那个什么,说到哪儿来着……,哦,对,我们又去找那套神秘的院子,你们猜怎么着?”
赫潜看着他,还是看不出情绪。
听到这里项柒也终于抬头,眼神中出现了几分好奇。
“那个小院不见了!” 尚城一会儿抬头看项柒,一会儿低头看赫潜,再加上奇怪的心里变化,鼻尖竟微微冒汗, “我就是按照你们说的方向去找的,跑出很远,但是除了密林,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们不是一同经历,我都快怀疑那是你们在做梦了!”
“不见了?” 项柒忍不住问, “不可能啊,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也不算小,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
“我们走出很远,还骑着马,肯定不是距离原因没找着。” 尚城笃定地看着项柒。
“那有没有可能是方向错了?那个方向很难找,沿途没有小路,全是密林和灌木,要不是……” 项柒停下来,不说话了。
“要不是什么?” 尚城好奇。
赫潜又开始将那杯孤零零的茶杯里的水倒掉,缓缓接道: “要不是我留了线索,确实很难。”
“倒也不是!没有你的线索,我一样能找到!” 项柒忍不住反驳。
“哦。” 赫潜只是简短应了一下,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又像是懒得辩解。
“本来就是!” 项柒忍不住咬紧牙齿,现在甚至有几分后悔昨天为何救了他。
尚城眼看着赫潜往杯子里倒第三杯水,鼻尖的汗更甚,下一秒终于受不了了: “项柒你给我坐下来,不管你们昨天发生了啥,都给我坐下来说清楚!他那茶都倒了三杯了,你赶紧去喝了,我看着累得慌!”
项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她知道,不管她的师父师兄们走是因为赫潜还是因为项壹,都与她无关,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她就算是他们的亲人或者小孩他们都有走的权利,更何况她什么都不是。
项柒收起笑容,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拿起茶杯,将茶水喝下。
茶水温热,不烫也不冷。
比冷茶好,很解渴,也很好喝。
赫潜的双眼一直不自觉地追着项柒,看到她终于把茶水喝了,看到她微微舒缓的嘴角,他也跟着柔和了视线。
接着,赫潜又将项柒的茶水满上。
房间氛围终于有所缓和,尚城擦擦鼻尖冷汗,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清清桑,继续说道: “哎哎哎,不开玩笑啊,继续说正事!就算方向有偏差,但是那一片我们都查了,查得又仔细范围又广,确实什么也没有!”
正说着,小武突然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
“郎君,尚中郎将,小柒,刚刚得到消息,今早在西市,又有一人死了!”
“什么?!”
所有人震惊,看向小武,只听小武继续说道: “那人和那右中郎将死法一模一样,手上一张血书,腰间一个刀痕,因失血过多而死。”
赫潜: “喝口茶,早上起来清肠胃。”
项柒: “用不着你管!”
尚城: “我喝,我喝,我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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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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