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人,有句半是自豪半是自嘲的话:“跟俺们王家斗,准输;因为,人家姓‘嬴’!”
所以,大秦帝国的三世皇帝,如今已经宣布恢复华夏姓名“嬴扶苏”,为人五十七年来一直“赢”的秘诀是什么呢?
也是一句话:“躬身入局,胜天半子”。
或者如希腊人说的:“靠着牙齿间那一丁点皮肤扛了下来。”
从他诡谲的出身、
到他为父王挡住荆轲那势在必得的一刀、
到他在大秦帝国倾覆之际一举横扫家贼外贼、
到今天他为了恢复华夏文化而再度控制不死军团攻入大公国,
嬴扶苏都是躬亲投身于残酷的棋局,并最终以仅仅“半子”的微弱优势而胜出。
然后,就是“赢家通吃”的局面了。
秦军攻入息壁,首先是想抓走学宫的师父和学士们,以便获得这些“行走的书本”,让大秦帝国能够重归华夏正统。
但三世皇帝也特别想知道:大公国的百姓们在撤出了空空如也的城镇之后,撤到了哪里?
“这一仗,”扶苏思忖道,“朕派出了大秦的‘军人’,得到了很多‘哲人’,但是帝国目前需要大量的‘工人’——劳动力的缺口亟待弥补!”
现在,这个问题,也以“胜天半子”、“赢家通吃”的方式得到了解答。
现在,三世皇帝通过自己最新的替身大鱼,躬身入局地站在了济水的入海口。
这里原本湛蓝的天空,迅速被不死者自带的乌云所遮蔽——
能量和控制回馈信号,就是通过带电云来实现在高鼎与不死万人军之间传递。
这里原本静谧的海水,很快就被阵阵阴风吹得风高浪急。
大公国的疏散舰队,通过桅杆顶上的观察手也留意到了岸上的突发情况。
“拉满帆!”船老大向所有海船发出了指令,“趁起风,向远航!”
指令通过旗语传递给了整支舰队,于是所有海船都张开了全部的布帆,在动荡不安的洋面上形成了一片更加壮观的桅杆森林,乘风破浪地携带着整个齐地的百姓,远离陆地,远离皇帝,远离大秦的桎梏——
眼看,就要消失在海平线之外了!
“除了帝国的怀抱,”扶苏远程决断道,“你们哪儿去不了!”
说话间,他便又将若干其他“不死者”进入休眠状态,将“扶苏之种”的能量集中在大鱼这一头白怪身上。
陛下此时头戴的万蛇之冠上,每一条小蛇都与实战中的不死者手上的灰蛇一一对应,通过前者传递能量和信息以便控制后者;
在意念操控之下,蛇冠上好多条小蛇便不再蠕动,进入休眠状态;
唯独,对应了大鱼手上灰蛇的那只小蛇,却独占了尊口里那颗“生命树之种”的大部分能量,变得躁动不安。
就像大鱼所接替的那个不知名的“不死者”,在隧道里对付那数千斤重的厚重铁闸门,
大鱼也有样学样地双手抱拳,准备从蛇牙中发射上亿伏特的霹雳;
这种力道的闪电,足以跨越十好几里宽的港湾,击中哪怕离岸最远的海船!
当然,即便是如此高电压的电流,在空气中传递了如此远的距离,抵达目标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大鱼能够一击摧毁眼前的铁闸门,那么以同样力道发射闪电,怕也只能在船舷表面的泥浆层上留下一道微小的印痕;
或者,即便射穿了内层的木质船板,往船舱漏进来些许水流,也很容易被有经验的船夫们迅速用木料和胶水修补。
更要命的是,最先启航的海船,已经离开岸边十多里远——地球是圆的,这些船只已经位于海平线以下,一般人完全无法瞄准!
但操纵傀儡的三世皇帝,毕竟是从十八岁起就担任了督军。
首先,他清楚“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他不需要摧毁整艘海船,只需要让整支船队困在洋面上,不要让对方逃跑,然后留给常规秦军慢慢处理!
其次,白怪身高远远高于成年男子。
所谓“登高望远”,在他眼中的地平线、海平线都比普通人眼中的要更远一些!
更何况,那双变异了的凸眼珠子,完全能够看到十好几里外的情形。
于是,他操纵大鱼,将原本低垂的右掌抬起大约七十度的宽幅——
这并非要向海面以下发射闪电,而是因为,目标已经位于海平线以下,需要用这种朝着水平面以下的角度射击,方能击中高耸的船桅!
只见蛇牙中射出刺眼的电流,紧紧贴着潮润的海面,划过了我们脚下这颗“地球”的弧度,直接命中了早已位于海平线以下的一根船桅,在火光和裂响之中将其劈成两段!
接着,大鱼转动粗腰,将抱拳的双手略微左右摆动,便让射出的闪电犹如一把一寸长一寸强的利刃,将上百艘海船的桅杆全都齐刷刷拦腰斩断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撤退船队的所有风帆便倏然从船桅上飘落到甲板,犹如一面面裹尸布,盖住了全然无措的船员和难民。
固然,所有船体都涂抹了三寸厚的石灰砂浆,足以拮抗大秦空军维摩那从天而降的铜镞之雨。
甚至,建立大公国的长老们,隐约知道嬴秦手中掌握着一支发射闪电的怪物军团——那覆盖海船壳体的厚厚砂浆,按预计也是能够抵御闪电的。
可谁知,秦三世这次竟然将闪电军团维持了几天几夜之久,并且还能将所有能量集中在一名白怪身上,从掌上的蛇牙射出超远距离的强大闪电!
……
这个战果,完全符合三世皇帝的预期。
“又一次!”满头大汗的扶苏志得意满,“朕又一次做到了‘胜天半子!’”
陛下头戴的万蛇之冠,其实就是从高鼎立柱上取下的环形尊盘;
它不仅赋能“傀儡师”远程操控从高鼎的三足底盘下来的放电灰蛇,还能充当一件超大号的即时通讯器,让三世皇帝随时跟方阵士佩戴的勾玉、载具中安装的秦镜建立连接。
于是,入侵大公国的秦军军官,包括百夫长、千夫长和几位校尉团长,以及驾驶维摩纳进行地毯式侦察的空斗士们,只要正将勾玉佩戴在自己的耳朵上,便都在耳边听到三世皇帝的玉音指令,在各自的视野中确认了目标的方位和画面。
“朕命令你们!”三世皇帝对上述军官下令道,“即刻向临淄城东北方约一百华里的济口村机动!围捕困在近海的敌方平民!如遇抵抗,则可按战斗人员进行处理!”
于是,那一辆辆越野角车从大鼻子车头的独角呼哧呼哧冒出白汽,一架架翱翔在乌云之上的维摩纳调转了方向,全都直奔济口村近海而来了。
此时此刻,大公国的撤退船队陷入了绝境。
很多船上的桅杆和船帆都起了火,光是用绳子拴着木桶打海水以便救火,就让甲板上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船桅全都折断,风帆再也无法高悬,意味着船队再也无法利用怒号的阴风来驶向远海。
混乱之中,不断有人从船上落水,乱上添乱。
情况稍微较好的,是一艘几乎是最晚起锚的船只,上面搭乘了叔孙通等学宫师父。
尽管这艘船也遭到了重创,但因为人师们稳如泰山、视死如归,同船的百姓们都没有自乱阵脚,让专业的海员能够高效地解决麻烦。
在船老大的统一指挥下,船队启动紧急预案:
船员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面沉着地用水桶提上海水救火,一面放下绳索救援落水之人,一面着手用人力推动海船。
船员们下到了难民们席地而坐的下层船舱,然后用力撬开舱壁上的正方形开口,然后将粗大的船桨伸了出去。
难民中也有不少青壮年,便纷纷上前大力摇桨,勉勉强强把吃水极深的大船划了起来。
可是,在这风高浪急的海上,却行使得比路上走路还慢了!
“跟虫子一样可笑!”
三世皇帝透过大鱼的眼睛看到这一情景,忍不住在心里嘲讽起来。
在他看来,那群无谓挣扎、试图逃窜的百姓,就像是一群被牢牢网住却困兽犹斗的牲口,抵抗完全是徒劳的!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
扶苏忽然发觉,乌云笼罩之下,济水入海口的洋面,竟然瞬间变成了一方巨大的调色板!
就见不断翻滚着的海水,披上了斑斓的色彩。
海中喷出了好几丈高的水柱,浇灭了无数客船上的起火;
甚至那些混乱中落水的可怜人,也被这强劲的水柱从海中喷回到了船上!
更神奇的是,那一艘艘原本困在原地的大船,在完全失去风帆的情况下,突然加快了航速,如同一匹匹能够长跑不歇的烈马,奔向茫茫大海!
震惊万分的三世皇帝,进一步透支了自己羸弱的体力,用二十分的目力向海面观望;
这才看到,水面下其实游动着成千上万的“人鳐”!
是的,就是那种身体形如扁平的鳐鱼,但却将宽大的鱼鳍变成了类似人体四肢的修长触手。
它们每一条都呈现某种不同的色彩,吃下其肥大的脑花则会变成疯子——也许是变成先知。
学宫的师父们,曾经跟专为获知秘辛而来的刘恒透露:
这群神秘的人鳐,在过去几百年里一直在阻挠华夏被单一的诸侯国所控制;
为此,它们弄死了获得玉枝的周穆王;
又使得有能力统一神州的秦昭襄王晚年发疯;
后来,还让秦始皇在齐地落水,然后控制祖龙的思想,下遗诏处死扶苏,终结两项划时代的事业!
而在大秦帝国的旧都,在始皇帝青铜巨像的头部,那个读过《喀巴拉》的铜宫之囚,曾经向他的皇兄透露:
“阻挡秦军攻入大公国的息壁,就是这群自以为肩负使命的人鳐用息壤树立起来的!”
“什么使命?”与人鳐不期而遇的三世皇帝心里骂道,“一心要与大秦作对吗?”
的确,人鳐就是要跟任何统一华夏的帝国处处作对。
此时此刻,这不明来历的人鳐正成群结队贴着海面游动,让济口村的外海仿佛变成了一方跳动的调色盘!
它们喷出水柱扑灭起火,将落水者抛回到船上,并且齐心协力用修长的触手推动大船,飞速地游向远方!
眼看着帝国想要的人正在逃之夭夭,三世皇帝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抉择。
“大秦能得到的必定得到,”他铁下心想道,“大秦不能得到的就干脆将其毁灭!”
于是,头戴蛇冠的扶苏运用念力,将高鼎中生命树之种的能量全部集中在了大鱼一个人身上——
这回,不是让一部分不死者暂时趴窝,而是让除了大鱼之外的整个不死万人军全部瘫痪;
这回,不是仅仅将扶苏之种的能量集中在大鱼右掌上的灰蛇,而是让这可怜的傀儡浑身发出了光芒!
通体透亮的大鱼,在傀儡师的提线之下,撒开一双大长腿,在济口村的岸边奔跑加速;
然后,硕大的脚板猛然踏地,跳出了好几十丈的高度,飞跃了十多里宽的海湾,扑通落在了撤退船队中间,落在五彩人鳐中间,落入了波涛汹涌的海水!
下一刻,积累了巨大能量的大鱼身体,就像没有流水带走所蓄积热量的双锥无竭轮,猛然间爆发开来!
强光闪过,海面上掀起了一道白花花的巨大水柱——那是正片海湾同时达到沸点并且蒸发的结果!
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将黑压压的乌云全部驱散;
露出来的骄阳,反倒不足以与爆炸而生的火球争辉!
当水柱落回到翻腾的海面,当冲击波扩散到了远方,济口村的外海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船只的残骸,碳化的人体,彩鱼的尸首,全都漂浮在翻涌着的海面上,成为大火的燃料。
第一时间赶到的维摩纳,从高空中目睹这可怖的一幕,让训练有素的空斗士都心惊胆战。
而观赏这地狱景象的最佳视角,其实还是济口村的码头。
浑身无力的刘恒试图从沙地上站起来,几次尝试都失败,只能躺在原处,哀痛欲绝。
离他不远的隧道口,晁错晁学士仍旧呆若木鸡地站在哪儿,一脸茫然地审视着他一手促成的惨剧。
皴裂的口唇里,继续念叨着他一直念叨的几个字:
“晁错,错。”
“晁错,错。”
……
“I have escaped by the skin of my teeth.” ——《旧约·约伯记·19:2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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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天柱折,地不满东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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