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平静的看着面前濒临崩溃的谢雁书,眼神没有一丝嘲讽也没有一丝怜惜,只有冷漠。
生老病死,人活着都会经历这个时刻,或早或晚。
“到底是我捏造的假象还是事实?你心里其实很清楚!“
“轰······”
一声惊雷在谢雁书的脑中轰响,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回避。可这句反问恰恰将他好不容易高垒的城墙轻易推翻。
他的身形已经支撑不住,脚下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撞在亭柱上,然后重重的跌坐回凳子上,这一刻,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空,他所有的一切都被闻昭碾压的粉碎。
下一刻,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将双手死死捂住脸颊,肩膀无法自控的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安然与他一同从小长大,他还答应等她出嫁之时,必会为她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如今备嫁妆的钱已经备好,人却与他们阴阳相隔。
他缓了一会儿,收拾一下崩溃的情绪,眼神又看向闻昭:“那我表妹·····安然的尸身···到底在何处?”
闻昭抬眼,目光平静:
“你看到了不是吗?她已经被那东西嚼碎,整个吞下去了。”
说完这些话,闻昭不再看他惨白的脸色,转身就走。真相已经给了他们,**,坦诚,没有一丝遮掩。
她想,她没有义务,也没心情去安抚谁的悲伤。
都是这么过来。
“等等!”宋辞年上前一步:“那本书如何处理?”
“烧掉。”
··········
谢雁书在闻昭走了以后,便失魂落魄的回了谢府,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整整一天。
谢母见自家儿子大白天就回了府,心里也是有些奇怪,可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没有,所以也没有多在意。
直到黄昏时分,谢雁书还呆在书房里面没有出来,谢母这才觉察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雁书·····雁书!”谢母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没有反应,便又道:“好孩子,是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门便从里面被打开,谢雁书一脸的疲惫,双眸布满血丝,似乎是苦苦挣扎了许久。
谢母被自家儿子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忙担忧道:“好孩子,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是我有个案子搞不清楚。”此时的谢雁书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和母亲说安然遇害的事实。
只是眼下,他必须要先去面对舅舅舅母,给他们一个交代。
安府。
舅母一听门房通报表少爷来了,立刻扑了上来,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希冀:“雁书啊,是不是有然然的消息了?她不是找到了?”
舅舅虽然背手站在舅母后面,可身后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
谢雁书看着眼前瞬间苍老了许多的长辈,安然遇害的事情,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硬生生堵在了喉咙眼,过了半晌,才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舅舅,舅母·····然然·····找到了。”
舅母听言,脸上立马绽放出闪人的光彩:“真的?!她在哪儿?她好不好?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不见你带然然回来?”
谢雁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眸写满了沉重的悲戚,他避开舅母期待的目光:“然然她····回不来了。”
院里寂静无声,唯有一角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舅母原本绽放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化作不可置信:“不····你在骗我····”舅母的眼泪夺眶而出,拼命的摇头:“你告诉舅母,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舅舅的手已攥成了拳头,问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雁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生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到尸体!”
“没有尸体。”谢雁书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像冬日的冰雹,一颗一颗重重的拍打在两位老人的心上:“凶手为了施行一种邪术,将···将然然·····整个人····整个人都分开·····然后··喂了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分开?!喂人?!”舅母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她无法想象她的宝贝安然遭受了怎么样的痛苦,脑中的神经一松,身形晃了晃,竟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了去,瞬间晕厥。
“夫人。”舅舅惊呼一声,眼疾手快的将妻子扶住,可怜他自己也是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他抬头,死死盯着谢雁书,眼中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痛和愤怒:“什么邪术?雁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全部!是谁?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害了我的然然!!”
谢雁书看着眼前悲痛的舅舅和昏迷的舅母,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该如何解释!说凶手是一个被邪书蛊惑的老妇人?说害死然然的是一具会吃人的尸体?说那个尸体最后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处理了?
这些话说出来,便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尽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思虑再三,他只能给他们一个答案:“凶手···已经伏法。”关于胡图一家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想让舅舅舅母知道。
害死安然的那个老太婆必死无疑,至于与安然处对象的那个胡图,他也会托关系将他送的远远的。
此生都休想回都城。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白手绢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簇翠色发丝。那是安然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
舅舅接过谢雁书递来的那簇头发,一向清明的双眸泪流不止,终于是支撑不住,抱着昏迷的妻子,发出了一声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谢雁书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紧。他带来了答案,可同样的,也带来了噩梦。
他知道,从今往后,不仅是他,连同舅舅一家,都将永远活在这个阴影之下。
谢雁书不敢再呆下去,他沉默地对着悲痛欲绝的舅舅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安府。
他并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一个人迈着忐忑的步伐前来,又一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谢雁书没有回督查司,也没有回自己的府邸。他像个失智的弱子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座横跨在河道上的石桥上。
石桥低下流水潺潺,倒映着河道边零星的光彩。
他扶着被河风吹的冰冷的石拦,抬头望向群星闪耀的夜空,一个人的身影在热闹的夜市中显得格外孤寂,落寞。白日里在舅舅家强撑的镇定已经被彻底瓦解,此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停在他身旁不远处。
没有回头,谢雁书也知道是谁,能在这个时候找到他的,只有宋辞年。
宋辞年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沉默地倚在石拦边,与他并肩望向桥下流水。他手中提着一小坛未开封的酒,酒坛泥封上还沾着些泥土,看着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陈酿。
他将酒坛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桥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城东老刘头藏了好几年的“扶春酒”,劲儿够大,够烈。“宋辞年声音平静,没有安慰,也没有询问:“我赢了他三盘棋,他才肯割爱。”
谢雁书依旧没动,也没看那酒,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宋辞年侧过头,看着好友紧绷的侧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眸,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雁书,这世上的事,并非所有都能用律条丈量,也并非所有····都能寻得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他没有提鬼怪,没有提邪术,更没有提闻昭:“我们苦读圣贤书,执法求世间公义,秩序井然。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幽深的河水,“这秩序之外,人心之内,有些东西····他们本就是一种能破坏一切事物的存在。”
“督查司的职责,是斩断那些伸向无辜受害者的手。”宋辞年继续道,语气加重了些:“你已斩断了胡家母子这条线,阻止了更多的惨剧发生,至于那些恶念滋生的土壤,非你我一时之力可尽除。”
他将那坛酒的酒泥打开:“今日,莫想职责,莫思律法。只品酒香。”
说完,一股浓烈的酒香味瞬间飘散出来,冲淡了夜风的清冷。他拿出两只随身携带的酒杯,径直斟满,将其中一杯递给谢雁书。
清冽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倒映着天上不停闪烁的星子。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令人烦躁的同情。
谢雁书伸手,一把抓过盛满美酒的杯子,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如刀划过喉咙,像一把烈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奇异地填满了空虚的地方。
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桥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眶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宋辞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继续为他斟满酒杯。
今夜,没有督查司谢大人,没有苏王殿下。只有两个可以互相倚靠,无言对饮的朋友,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先皇没有驾崩的那时。
而苏王府中,闻昭正盘腿坐在静院一个角落静静打坐,对于谢雁书的悲伤,他舅舅舅母的悲伤,漠不关心。
这座都城,悲欢从不相通。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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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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