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被用出门透气,有利于恢复健康的借口拐出了雁痕楼。
回店子湾的路上,狄非顽骑着一匹膘肥体健的枣骝马走在前面。
身后,一辆载有四个人的牛车稍显拥挤。
孟源怎么说也是吃苦长大的山里孩子,路上颠簸不过小餐一碟。
他仰头躺在铺放整齐的稻草堆上,交叠的双腿抽空还能把收留的“流浪狗”踹上一脚,揶揄道。
“娇娘不是给了你一百两黄金的散伙费,你卖惨也没至于让我陪你坐牛车吧。”
堂堂主事找车回村,找了个四面透风的牛车,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你才散伙了!你们全家连鸡蛋黄都散伙!”
莫名挨了一脚,邓连策蹭地一下起身。
还不忘把装有金子的木匣子护在怀里。
孟源瞧他没出息的样,吹了声口哨,“我娘是不要我了,我能承认,你敢吗?”
“我不敢!”
邓连策口吻笃定。
他又不傻。
再说了,散伙费,散伙费,原封不动之前都算不得数!
“娇娘舍不得我,定会回来找我的!”
邓连策活像三岁顽童,认定了死理。
孟源挑眉,杀人诛心道:“她的确会来找你,毕竟雁痕楼送来的几个小倌儿年轻气盛,手脚也没个轻重,怕是不懂得夜里伺候人的规矩。”
边说着,他边幽幽地扫了人一眼,“到时候你这个老前辈就能以过来人的身份返聘,顺带把那套狐媚子勾搭人的下作手段倾囊相授,说不定还能在娇娘眼中换个二次回春。”
“我今年不过而立之年。”邓连策大声反驳,想着重点不对,又强调着,“娇娘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那是对原主。”孟源凉凉地道:“你个盗人姓名,登堂入室的金丝雀哪儿来的自信?”
邓连策噎了一下,不自然地将头侧开,却还在嘴硬,“娇娘天上地下独一份喜欢的就只能是我!”
“先把你那一脸络腮胡子刮干净再跟我说话。”
孟源翻了个白眼,嫌弃的不行。
邓连策如今的模样简直称得上不忍直视。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从醉仙楼赶出来时穿的衣裳也几日未换。
偏偏这幅鬼样子还比平日里白白净净,吃软饭的模样更切近于原主放荡不羁的外表。
“你是嫉妒我!”
邓连策吵来吵去就剩三言两语,见吵不过,又开始旧事重提。
他如今没了娇娘撑腰,就跟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
孟源一眼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歪头使了个眼色。
王帆虎一直在跟前待命。
得到指令,也不顾听热闹听得起劲,二话不说抄起鞭子誓死捍卫“大哥”的地位。
邓连策惊了一下,瞬间沉寂。
墙头草!
打不过。
退!
“白痴。”
孟源没好气地骂了句。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忽闪而过的婴儿啼哭又令他愁眉不展,低声不知咒骂了句什么,抬手就给人来一巴掌。
“你干嘛!”
邓连策刚准备挪窝,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下。
孟源把手指关节压得“嘣嘣”直响,皮笑肉不笑,“傻子!”
邓连策:……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电光火石间,双方势力争执不下,竟意外地将昏昏沉沉打瞌睡的孟桑榆唤醒,“你们叫我干嘛?”
邓连策、孟源不约而同反问,“谁叫你了?”
“啊?”
孟桑榆揉揉惺忪地睡眼,一把抹开被口水粘连,挂在嘴角的发丝,整个人还是懵懵地,“你们刚才不是在叫傻子吗?”
对号入座。
这儿除了她,应该没有第二个傻子。
牛车上其他三人:……
狄非顽扶额,脚后跟趁机用力。
在驾着高头大马扬鞭远去时也骂了句。
马蹄声中尘土飞扬,孟桑榆未能精准捕捉挨骂的信息,却在瞧见眼前一对二的局势时困意顿时全无。
左看看,右瞧瞧,想起冤大头承诺再给她赔一块玉佩,不等对方招揽,她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投奔到了流浪狗阵营。
顷刻间,牛车上局势瞬息万变。
孟桑榆和王帆虎多年青梅竹马当场撕破脸。
邓连策“狗仗人势”,躲在后面疯狂骂脏话。
闹着笑着中,从始至终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孟源逐渐冷静下来。
“哥,我快打不过了!”
王帆虎冲锋陷阵,一时不查落于下风,他还苦苦等着大哥下一步的安排部署。
孟源:“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没认出来!”
王帆虎激烈反抗,明白孟源说的是哪一茬,抽空还能回头对人咧嘴一笑,“在醉仙楼外西巷你能把咱俩的秘密说出来,当时把我吓了一老跳,狄小子一回来我就给他说了,是他告诉我的。”
“你不是跟哑巴女最好,干嘛不跟她商量?”孟源忍笑着挑拨。
“就是!”孟桑榆跟风声讨。
“我们俩王八对绿豆,能瞧出个什么名堂。”王帆虎狡辩。
他跟个傻子商量,不是显得他跟傻子也没什么两样?
“我聪明着呢!”
孟桑榆气得直跺脚,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干巴巴憋出了句毫无杀伤力的话后又不知从何反驳。
适逢慢下脚步的枣骝马再次与牛车并驾齐驱。
“她哪儿有你在店子湾待的日子长,你不是也没认出王继年的假身份?”
狄非顽光明正大地选择了站队。
孟桑榆坐在牛车边上。
他将随手摘来的栀子花别在少女高高耸起的发髻中。
“谁说我没认出来!”
王帆虎主打一个死不承认,“我当时第一眼看见王继年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果不其然让我给猜着了,狄小子你常年不在村里不知道,我这些年可是给他们老孟家使了不少袢子。”
“不是想英雄救美?”
狄非顽可还没忘记王老爷逼自家儿子上进,引出的一系列麻烦事。
“……”
王帆虎眼珠转了转,扫了眼簪花的哑巴女,表情阴阳怪气,“我救了,谁等你去救?”
狄非顽愣住,没想到他会在这儿挖坑等自己。
“你救她,我救你,不耽搁事。”
“我现在有大哥了,不用你救。”
王帆虎得意,转身抓紧跟“大哥”套着近乎,“哥,咱兄弟俩之前种的那颗桃树长得枝繁叶茂,我爹说了,定能成今年收成最好的。”
孟源点头,不客气地伸手把凑到跟前的脸往远推了推。
他抬眸看着马上悠哉惬意的少年,试探道:“你又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闻声,狄非顽没有回答,而是将一直携带的账目扔了出去。
孟源望着落入怀里的东西,摇头失笑。
“孟源?”
王帆虎接过账本,读出上面写有的名字。
随手翻开,本子自动留在了其中一页。
忽而糕点清香散开。
王帆虎动着鼻子,寻到了根源。
稍一用力,不知何时掉落进纸张缝隙的糕点碎屑出现。
“新的?!”
王帆虎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将账本举了起来。
阳光照射下,缝线里外新旧分界更为明显。
“假的?!”
邓连策大喊,吵得草丛里飞鸟四散。
蒙在鼓里的模样不似作假。
孟源白了一眼。
早知道做假账做的再真一点。
可没人发现岂不是更麻烦。
他径直无视掉邓连策的诧异,冷静对着狄非顽扬了扬下巴,“哑巴女帮你的?”
“她又不傻。”
说着,狄非顽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还翻着账本逐页确认的傻子。
王帆虎:“……没必要踩高捧低。”
狄非顽颔首,“她是挺聪明。”
孟桑榆也不扭捏,心安理得地接受。
邓连策啧了一声,无语地侧过头。
他还伤心失意呢,凭什么容忍别人郎情妾意。
尤其是盯着狄非顽一副事事尽在掌握的自信,更气了!
“桑榆,你……”
邓连策想问酒方的名字起好没有,岔开话题。
谁料话刚开口,牛车竟不知压到了什么,整个车板因巨大颠簸骤然东倒西歪。
霎时间,尖叫声响彻天际。
“邓连策,你个扫把星!”
牛车好不容易稳住,孟源拦都拦不住地又开始破口大骂。
邓连策因距离近,被狄非顽眼明手快先扶下了牛车。
他根本来不及还口,脚腕就忽觉一紧。
低头,发现竟被个突然冒出的“水鬼”缠住了脚步。
“啊——滚开!”
邓连策吓得不轻,对着脏东西连踢带踹。
怪物奄奄一息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邓连策倒吸凉气。
怪物一脸惊恐。
“鬼呀!”
最后一声惨叫也不知出自谁口。
……
雁痕楼。
凤仙昨个立了大功。
虽说是被赶回来的狄非顽提溜着后衣领踢了出去,但也不妨碍他今儿个心情大好。
趁着空闲,他拿着主事赏的银子打算去药铺里买些活血化瘀的药备用。
通往药坊有条捷径,见时候尚早,他就没多做思考。
“早知道不走这儿了。”
巷子狭窄,鲜有人至。
路走一半,凤仙在瞥见不远处一个依墙而立的颀长身影时登时停住脚步。
他小声嘟囔了句,下意识地将衣领往紧拢了拢。
快步想要擦肩而过,意料之中被人拦住。
“我有要事要办!”
凤仙没好气地欲要推开碍路的剑鞘。
可惜螳螂挡臂,不自量力。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对方以一招以力借力反压在了墙上。
后背撞击传来的疼痛令凤仙浑身僵住,反应过来,又瞬间双手抱胸,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你在防我?”
硕大的斗笠遮住了那人大部分面容,仅仅暴露在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不爽得很明显。
凤仙吸气,伸出手推开两人间的距离,口中也在重复着早已达成的共识。
“我不喜……”欢你。
“你以为上了一次凌鹤的床,她就能要了你?”
打断不想听的话,来人烦躁地舒了口气,言语直白又伤人,“你如今装的清纯又如何?若让他们知道了你的过往,怕是荣华富贵只是黄粱一梦。”
用膝盖慢慢抵开凤仙的双腿,倾身靠近,任由大腿外侧摩擦着,四处点火。
等到了尽头,已无路可去,才似有回味,似有蛊惑道:“我可还记得你之前脱得干干净净,日日在我身下承欢,嗓子都喊哑了还苦苦哀求我疼你的可怜……”
“啪!”
一记狠戾的耳光扇在了那人脸上。
凤仙定在原地,死死咬住牙。
这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过往藏匿在心底深处的屈辱排山倒海强压而来,嘲笑着他的不谙世事,更耻笑着他的恬不知耻。
他告诫着自己不能冲动。
对面,戴着的斗笠落地,一张雌雄莫辨,剑眉星目的英气长相暴露无遗。
那人不甚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中充斥的占有欲令人不寒而栗。
一步步朝着凤仙逼近,不容拒绝地将咒骂声全都堵在人的嘴里。
撬开齿关,唇舌交缠,还霸道地掠夺着周身一切可汲取的空气。
凤仙化身成缺水的鱼儿,堪堪让人搂着,借力才能站稳。
情到浓时难自持,他双眼迷离,用手指动情地描摹着那人精致的五官。
指尖摩擦之下,女子双耳耳垂上的耳眼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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