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啊”，巫老头向贺朝时介绍，“就是一种很常见的花，但是它枯萎的枝叶燃烧成灰烬之后可以用来留藏火种，此法可保证火种长久不熄。”
“居然用这种方法保证连续不断的燃烧。”巫老头说着凑进去看大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你们快看！”
两人凑近，果然，树木本身并未在燃烧，而是外表有一层厚厚的类似于荧光的东西正发出明明灵火，而这荧光，是由无数个微小的粒子组成，每个只燃烧一瞬便化光而去。
“是荧芝。”寒起伸手轻轻抚摸正在燃烧的荧芝，他们前仆后继，发出最绚烂的光影之后走向灭亡。
不等贺朝时发问，巫老头自动担起了解说的职责：“传说荧芝有灵，服食一茎可开一孔心窍，服食七枚，可开七窍，人们听闻之后纷纷上山采摘，高价售卖，可其实他就是一株小草，最多晚上能发点微光而已。风靡之后，人们发现他似乎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于是大举进山，将所有荧芝都挖掘烧毁，一整山的荧芝啊，都被烧没了。”
贺朝时也为之动容，“那——荧芝就这么灭绝了吗？”
巫老头摇摇头，“荧芝有灵，万物都有灵，这帮孩子不愿意走啊，每天都在山上游荡，还终于让他们熬出头了，可能上天有眼吧，每一株荧芝终于化出了一点实体，就是那点白光，像萤火虫一样在山中飘来飘起，倒也自在。”
“但是——”巫老头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在境中，如果灵魂再毁，那便真的是不入轮回，烟消云散啊！”
贺朝时怔怔望着树的表面，他的每一眼中，都有千百万个生灵在走向灭亡。
透光火光，贺朝时看见了荧芝燃烧时的表情，每一个小点都面带微笑，甚至雀跃。他们太渺小了，燃烧的时间太短了，短到都不够他们去感受痛苦，他们只来得及告诉世界：“你看，我们这么小，火光却这么大”。
透光火光，贺朝时看见寒起肩膀微微抖动，他哭得悄无声息，却又惊天动地。
时间仿佛要暂停在这一秒，忽然，贺朝时将自己身上的金符撕下。
“我知道了，这些荧芝发出的火浪虽大，但温度并不高，也很难再烧到我们身上，我们只需要找到这些大树中温度最低的那一棵，就一定是烽火树，只要找到烽火树，一定能停止这一切。”贺朝时说着跑向更深的林中。
寒起和巫老头也紧跟其后撤掉金符，靠近去感受每一棵树的温度。
寒起从袖中甩出一枚骰子，那骰子闪着金光向前滚去，在落到一棵树旁的同时，贺朝时大喊：“找到了！”
寒起和巫老头循声而去。
贺朝时看见周围不断燃烧的荧芝，心中格外气愤，伸出脚狂踹那树。
“出来，不要再让大家燃烧了，快停下！”
巫老头抱住贺朝时将他拖离。
悲鸣消失了，火光也渐渐熄灭，黑暗慢慢笼罩上来，只留有他们这里，一束火光冲天。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像是沉睡了千年，但尽管如此，行走的这几步还是让他感到吃力。
他两步一停，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巫倾山旁边，抬手向他行礼，又一点头向寒起示意，接着，又慢慢挪到贺朝时的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长辈见到晚辈那样慈爱。
“你们终于来了啊，我还以为我撑不到那天了。”他的嗓子像拉风箱，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巨大的力气。
烽火树的火光开始黯淡。
他的死亡在黑暗中徐徐展开。
“我的家是世间最漂亮的山，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天下珍稀，可是忽然有一天，家里着火了，顷刻间，一切都没有了。在白天，我的身上居然也发出了火光，经风声树提醒，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我发出的光，而是真的火焰，我看见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朵花都闪着金色的光，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每天晚上，我都是这么美丽和热烈。”
“可是，火烧在身上真的疼，我们呼叫呐喊，但火势只会越来越大，渐渐地，我们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慢慢闭上眼睛，飞扬向这个世界，我也困了，我想，闭上眼睛应该就没那么疼了。”
老者慢悠悠地说着，寒起仍然在流泪，但却没有一丝声响。
“醒来之后，我居然还没死，大家也都在，只是日复一日，这里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像是时间暂停了一般，我才意识到我们是入境了，境内靠灵供养，我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否则等不到人来，我们就先死在境中了，大家一致决定把自己的灵注入到我的身上，选中我，并不是因为我年长，在这里，千年和万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为什么吗？”老者将目光转向贺朝时。
“因为你最好辨认，也最好隐藏。”贺朝时的声音中充满了悲伤。
老者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还是这么聪明！”
“万一境中有人误入，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整个山的生灵都在我的手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
火光越来越微弱了。
“怎么藏起来成了问题，让那么多树燃烧将我藏在其中我并不同意，这时荧芝出现了，说他们有办法，他们提出只要数量足够多，便也能和我达到一样的效果，我那时候太着急了，那么多生灵压在我的肩上，我同意了，可第一晚我就发现不对，那不是他们发出的光，他们真的在燃烧，成千上万，谁能想到火势滔天的背后就是小小的荧芝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将我封印，除非化境师来，否则我将永远没有机会重见天日。一到晚上，我就大叫，呼喊，哀嚎，他们从不愿意理我，排着队等待着成为一滩灰烬。”
火光马上就熄灭了，贺朝时已经看不清对面老者的面容。
“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没说。”他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像是随时准备长眠。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两声分别来自巫倾山和寒起。
“对不起”，巫倾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我该保护好你的，是我没有尽到职责。”
“你我总为个长幼吵得不可开交，这下算我让你了。”
“与我而言，千年万年没有差别，大不了从头来过。”
火光彻底熄灭，烽火树变成了一棵小火苗，幽幽地飘在空中。
他留下的那个玻璃瓶安静地立在已经熄灭了的树旁，闪着微弱的紫光，那是荧芝本来的颜色。
火苗在空中忽闪几下，耳边不知何时出现了玲玲风声和潺潺流水声，再看，眼前已是最初遇见小风时候的景象。
风声树欢快地叫着，火苗飘向树底，那里，那株似蒲的绿草灵力耗尽，软软地倒在地上。
巫倾山上前，轻轻抚摸着他的枝叶，“辛苦你了，孩子。”
此乃梦草，携带该草，可陷梦境。
小火苗闪烁着火焰，分出枝丫一般将梦草挑起，最终一齐化为紫色光点落入瓶中。
黑暗彻底占领这里，随之一起而来的还有安静。
贺朝时只能靠轻微的呼吸声确认寒起还在自己身旁。
落到地上的骰子轻轻转动了起来，也不发出一丝声响。
金光爆出，天旋地转。
贺朝时却不再害怕，因为，万物有灵，境中，乃灵气汇聚之地。
视野逐渐清晰，贺朝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教室里。
他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巫老头抱着一个玻璃瓶，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寒起肩膀抖动，还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
忽然，门被推开，吴思进来了：“哎，朝时，你还没——走啊”
“你们是——”吴思巧妙地发现了现在的氛围好像有些不太对，在门口尴尬地转了一圈又关上了门，“那我先走了”。
“所以刚刚那个境，是烽火树老先生创的？”贺朝时嘴唇动了动，刚才听了那么多，有些地方好像懂了，却总感觉想不通。
“不是”寒起回他，“是梦草，大火烧山之后，他把所有生灵都困在了风声树的梦境里，所以我们才会看见小风，他相当于我们在境中的引路人，指引我们去找烽火树。如果有外人进入，也算一重保护。”
贺朝时点点头，“那个瓶子其实是山中生灵？”
“没错，他们如同休眠般沉睡了千年，我们化境成功之后，只需要把玻璃瓶中的生灵好生安置，他们便可重见天日。”
“那，怎么办？”贺朝时有些着急。
“交给他吧，他都知道。”寒起看了眼巫老头，他还是抱着那玻璃瓶，眼神空洞。
贺朝时点点头。
心里又琢磨起别的东西。
巫老头和寒起对境中之物格外熟悉。和烽火树一看就关系匪浅，而烽火树也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难道自己还真是寒起的师父？
可贺朝时总觉得奇怪，虽然寒起总叫他师父，但是从到到尾都缺少了一种师徒之间的依赖感，就像遇到危险，寒起的第一反应永远失去保护自己，而不是认为师父是一种强大不可战胜的存在，这似乎和他理解的师徒关系并不一致。
看来其中还有很多利害关系要搞清楚。
肚子不合时宜响了两声，贺朝时忽然想起青乌哥喊他今天回去吃饭！
吴思：不知道啊，他们让我这么说我就这么说了，但说到一半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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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烽火树真假难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