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敖清鲤刚把叶凤箫哄好，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他以为是牛马三人组，没有多想就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林楚枫。

敖清鲤有些意外，轻声说：“我们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就要关门。

但林楚枫却伸手抵住了门，沉声说：“太子殿下，龙王让我请你们过去。”

敖清鲤一愣，重新打开门，惊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许久，才压低声音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林楚枫抬起头，微笑着回道：“太子殿下。”

敖清鲤皱起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林楚枫淡淡地回道：“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凡人。”

“不可能，凡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因为我与龙王做了交易……就像你们与上神一样。”

*

三年前，林楚枫还只是影视城里一个不知名的龙套。

彼时他已经快三十岁，跑了十五年的龙套，却还是一事无成。与他一同加入这一行的朋友，要么已经当上了男主，要么转行做了导演，每个人都事业有成。

只有他依旧是龙套。

他心有不甘，于是在某个清晨，来到山中的龙王庙里，想求仙问卜。

其实他对求神拜佛这种事情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莽莽撞撞地来龙王庙求事业问前途，却没想到因此改变了命运。

他遇见了下凡的龙王，与他签下契约。

他替龙王去杀害小团子，龙王答应给他最好的运势。

他那时不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小团子，只是按照指示来到那家医院，找到了当天出生的唯一的孩子，只要杀了他，就能换来下半辈子的功名利禄。

但是在最后一刻，当刀尖刺破那么小的崽崽的脖子的时候，他还是退缩了。

他对人生有**，但**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让他去杀人，还是杀这么小的孩子。

他下不去手，放弃了。他不想用一个孩子的性命，去换自己的人生，他觉得这太自私太残忍了。

但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又一次收到了电影面试不合格的短信。

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崩溃，他咬咬牙，握住刀再一次回头，又再一次停下脚步，如此反复一整夜，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他以为自己只要逃跑就可以，但是与他做交易的是龙王，不是什么普通人。

第二天，小道士将坐上火车逃亡外地的他带回了龙王庙，逼着他接受审问。但奇怪的是，龙王不仅没有惩罚他，还给了他三年运势。

龙王告诉他，他一辈子的运势都很差，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有用。这三年是送给他，因为他没有对他的乖孙孙下手，让他能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

所以，林楚枫在之后的三年里，迅速走红，演戏无数，一举成为影帝，生活上也家庭美满，令人羡慕。

只是三年期已到，他的运势到头了。

他无路可走，只能重新回到龙王身边，成为他的仆人。

*

敖清鲤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他冷笑道：“父王怎么会愿意与你一个凡人做交易，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了，而必须只有你区区一个凡人能做到的呢？真是不可理喻。”

他的言语间不乏轻蔑，并非因为他看不起林楚枫，而是因为他是神仙，神仙天生对凡人怀有鄙薄之心。

一如上神看待他们一样。

林楚枫没有生气，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我想，大概是因为忤逆上神的后果，你们龙族怕丢身份不敢承担，滥杀无辜的孽事，你们龙族又怕担骂名不愿染指，所以选了我这个凡人，来替你们承受所有罪责与谩骂。”

言辞句句，皆有所指。

敖清鲤咬了咬牙，揪住他的衣领，恶声问道：“林楚枫，你敢骂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林楚枫直视他的双眼，微微勾唇，“你说不想杀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从头到尾有做过什么补救的措施吗？没有，只是一直等着，一直在自己欺骗自己，没有杀他就是在救他，直到如今死到临头。”

敖清鲤被戳到痛处，顿时怒火冲天，他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怒道：“你说的容易，你一个凡人懂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出言不逊，大逆不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进祭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神仙也不过如此吧，胆小，自大，傲慢，欺软怕硬，目中无人。

跟人也没什么区别。

林楚枫到底只是一个凡人，在他的手里，羸弱不堪，一瞬间便难以呼吸。

但他不后悔说那些话，他早就想质问他，明明只要牺牲自己，就能让叶凤箫逃过这一劫，如此简单的事情，他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

叶凤箫听见争执声，赶紧跑出来，看见这一幕，他急忙冲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斥责道：“敖清鲤，你快住手！小团子已经醒了，你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爹爹在杀人吗？”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小团子在身后软乎乎地喊了一声：“大爹地。”

敖清鲤心一软，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林楚枫猛咳了两声，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微微低头，恭恭敬敬地说：“太子殿下，龙王让我请你们过去，他有话要与你们说。”

*

深夜，敖清鲤抱着小蝴蝶，叶凤箫牵着小团子，跟着林楚枫往山顶走去。

云仙山还是那么高，去往山顶的路却好像变短了。

叶凤箫觉得自己还没走几步呢，转眼就到了山顶。他回头看了看，浮仙镇已经变成了一个缩影，农家的小房子零零散散，像玩具一样。

夜已经很深了，漆黑的天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龙王殿坐落在夜空之下，外观与人间的龙王庙大相径庭。

水晶蓝色的墙体通透如冰，四周萦绕着水雾，雕梁画栋乍一看像是唐代建筑，但仔细看去，却又带着欧洲的巴洛克元素雕像。墙体上刻着像符咒一样的文字，歪歪曲曲，布满了整个建筑。

门口点着两盏长明灯，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一左一右守在长明灯旁，看见敖清鲤走来，齐齐低头欠身喊道：“太子殿下。”

敖清鲤很是自然的点了点头，便抱着小蝴蝶自顾往殿内走去。

走了两步，才想起今天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家的，急忙回头。

叶凤箫果然还没有进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神界的建筑，满目惊诧。

敖清鲤走到他的身边，笑问道：“怎么了？”

叶凤箫小声说：“我、我有点害怕。”他攥紧了小团子的手，低下头。

敖清鲤腾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腰，温柔地说：“别怕，有我在。”便带着他往里走去。

他原本想像以前一样，告诉他不会有事的，自己是龙太子，没人敢把他怎样。但今天他却没敢再说这样狂妄自大的话。

因为他也在害怕。

林楚枫的话击碎了他的高傲，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如此不堪。

叶凤箫应了一声，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跟着他走进了大殿。

绕过曲折的走廊，跟着林楚枫一路往正殿走去，所遇之人无不低头欠身，恭迎太子殿下回家。

叶凤箫低着头紧跟在敖清鲤身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终于来到正殿，叶凤箫一眼就看见牛马三人组，正毕恭毕敬地垂目站在左侧，似乎刚被训斥过。看见他们进来了，沈鲶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对着他们撇了撇嘴吐了一下舌头。

敖清鲤对他翻了个白眼。牛马三人组也太没用了，还没把事情调查明白了，这就被抓住了。早知他们这么废，当初不如杀了做刺身。

正对着门的高椅上坐着龙王敖魈，满头银发的老人，正手撑着头，微闭着眼睛。

林楚枫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低声道：“主人，我把他们带来了。”

敖魈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敖清鲤。

敖清鲤轻唤道：“父亲。”

他没有说话，又看了一眼叶凤箫，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小团子身上。

小团子正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水做的一样，有趣极了。要不是叶凤箫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肯定要到处跑到处摸一摸。

敖魈看见小团子，冰冷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起身快步走到小团子面前，弯下腰欣喜地问道：“小团子，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小团子回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两只小手，捧住了他的脸。

现场观众：“！”团少爷快住手，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龙王老爷啊！ 必须放尊重一点！

敖魈却毫不在意，期待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还记得我吗？”小心翼翼地，生怕听见会让他遗憾的答案。

小团子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想起这是曾经带自己飞到海底逛龙宫的爷爷，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嗲嗲地喊道：“是耶爷！小团子记得耶爷，耶爷，小团子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