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渡收回手,“没什么不可能的,我身上甚至连凡人都有的元气都没有。不过这不重要。”
玄若死死地盯着何渡的手肘,试探地问道:“那你御符都从哪抽气?”
“不知道,符纸算是我用气的媒介,这气似乎是来源于天地。”何渡摇头道,摸出一张符纸抬手捏着符纸起诀,符纸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原本寂静无声的山岭下突然发出声同野兽的嘶鸣,阵阵洪风如同发烫的烈焰从拥挤的山谷间飞驰而来。
明渊下意识地护住头趴在车板上喊道:“别乱来。”
何渡快速转过符纸,掌心朝着自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握掌,山谷间猛然吐出数块石墩,将呼啸而来的狂风尽数拦下,狂风被挡上了高空,谷间顿时飘起了点滴小雨。
细小的雨丝挂在何渡的双睫上,何渡轻轻眨了眨眼,淡然道:“我虽了无灵元,但只要掌握好御术的基本技巧,就能挥动这天上地下世间万物的灵气,是不是很奇妙?”
玄若此时两眼都亮了起来,他上前挪了挪,诚恳道:“道长,我要拜你为师!”
何渡大吃一惊,连忙摆手用袖子挡住脸,慌乱道:“不行,我不收徒。”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快点把这些巨石敦弄下去!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过去?快点,绕路要加钱的啊!”车夫在前面嚷嚷道。
何渡满脸歉意地张开手心,前方的巨石敦如同被抽出筋骨的死鱼,同散沙般纷纷化下,将路给让出。
彼时,车夫大声说道:“要到了,前面就是康庄了!”
三人齐齐探出头看向前面的小城,何渡撤回身子将剑背好,掐指一算,立刻定在了原地。玄若困惑地皱起眉头,“这地方的阴气竟如此深重。”
车子缓缓停下,车夫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斟酌道:“几位兄弟,只能送到这了,再往前我的马就不愿意了。”
“好。”何渡下车结了车钱,朝康庄走去。
明渊磕磕绊绊跟在后面,玄若则是最后一个下车。
看着面前紧闭且死气沉沉的城门,何渡眉头浮上几抹担忧,明渊走到何渡身旁喃喃道:“那鱼妖就在这里面兴风作乱,你们若是能灭了他,这康庄便能恢复往日安宁。”
说着,何渡已经上去敲起门,边敲边礼貌地问道:“你好!?有人吗?我们想要借过一下。”
“吱——”巨大的城门居然真的慢慢挪出一个小缝,一个灰头土脸满面阴沉的老头从里面探出头来,说道:“进城有风险,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们快走吧。”
何渡不解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什么?”
老人面露难色,但还是吞吞吐吐地将几年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原先这康庄土地贫瘠没法种植果木粮食,可却因着旁边有条小运河连着西京,四周离得稍近的小城都会先将货物运来再进行水运,这么一来康庄就成了一个小型的交通枢纽。
康庄因着这条运河发展了起来,自然也不能忘了它的好,便在河边供奉了一个河神庙,想着以此来祈求风调雨顺好作个心理安慰。
但凡是遇上些坏天气或是城中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大家都会来这河神庙祈福,重点是这祈福是屡试不爽、百试百灵,只要上了香交了贡品,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这让大家一度以为康庄一直受着河神的眷顾,河里确实住着那么一个神。
但是,康庄受到的眷顾并非来自河神,而是这条运河下住着的一只鱼妖。这只鱼妖修炼百年已经成了人形,就差双腿和双手怎么也修不成型。
他常在半夜爬上岸乘凉透气,有天夜里他从水底爬上岸乘凉,一对正在吵架的男女正好从河边路过,女人正在气头上,在河边将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男人火上心头失了理智,拾来木棒一棍子将女人给打死了。
那血正好就溅在鱼妖的双腿上,就那么一溅,鱼妖的腿居然成型变成了人腿,他异常惊喜,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男人看见这里居然还有人,害怕自己杀人的事情暴露,便想杀妖灭口。
可这凡人哪里是这百年妖物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撂倒,水鬼将男人的血涂抹在手上,却丝毫没有变化。
至此以后,鱼妖就在河神庙里显出了真身,还多出来个奇怪的癖好——最爱看恋人吵架,在他们吵架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杀掉这对恋人。
他想用他们的血帮自己将双手修出正形,可这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哪还有心情吵架?都光顾着害怕了,这溅出的血根本没有用。
康庄里大部分的青壮年劳动力都一个接一个被抓走,外边的人听见这河里住着鱼妖也不再愿意把货运来,自此运河也停了,往日依靠货运流转营生的康庄逐渐衰落。
“这鱼妖每隔五天就要抓一次人,今天正好在城里头抓人呢!”老头冲他们摆摆手,“快点走吧。”
玄若问道:“他一只妖物竟有操纵全庄的能耐?”
“不是啊,他把那些死掉的男女炼成了水鬼,帮他抓活人。现在城里死气沉沉,能跑的也都跑了,只剩一些跑不掉的还留在这里了,像我这样的,出去和留在这里都是死路一条。”
何渡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他的招牌黄布,认真介绍道:“老人家,我是个道士,可以除妖驱魔,看你们这儿现在经济那么不景气,你们只要收留我们给我们顿饭吃就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连忙摆手拒绝,“这妖怪可不是一般的强啊,我们先前请的道士都拿他没辙,最后可都成了他手里的水鬼!”
何渡想了想,将黄布收起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说道:“其实我们是着急赶路才想着从康庄借过,您不妨让我们进去试试,说不定这鱼妖正好就不是我们的对手呢。”
老人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诸位请进吧,后果自负。”
何渡:“多谢老人家。”
三人走进城中,正是一片狼藉,除了城墙根下倚靠着的老弱病残,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城中房屋乱糟糟地挤在一起,路上全是报废的板车和运送货物的推车。
玄若走在最后,说道:“道长,这妖物道行很深。”
明渊瞥了玄若一眼,有些尖刻道:“对你来说当然是。”
玄若凝起眉头,何渡抬手搭上玄若的肩,和声道:“我们先将城中的大致布局摸索清楚再做行动。”
玄若有些疑惑道:“我们干嘛不直接去找那家伙?”
何渡摇摇头,“他住在河神庙里,庙的旁边就是运河,我们要是直接过去就麻烦了。”
明渊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头脑简单。”
“你倒是聪明?怎么不先把自己脚上的藤锁给解了?”玄若嘲讽道。
明渊闷闷不乐地噤声。
何渡同时摁住两人的肩膀,挑起一个奇怪的微笑,平静道:“别吵。”
明渊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不寒而栗,他转头看向一旁废弃的房屋,似乎看见了一些踉跄晃动着的影子,是时,天空飘起了起小雨。
无数水鬼从废弃的房屋中爬出来,在沾染上这新鲜的雨水后,尸体们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纷纷支撑着自己僵硬的肢体缓缓朝三人走来。
何渡看向明渊,指了指面前的水鬼们,悠悠道:“将功补过的机会。”
明渊咬咬牙,不乐地应道:“我试试。”随后便摊手将几滴正中手心的雨水握在掌中,原本还在行进的水鬼们纷纷停下,呆呆地看着三人。
明渊看了看脚上的藤蔓道:“这是鱼妖炼出来的水鬼,他们的自我意识薄弱,我没法完全干扰他们,不过若是解开这藤锁,恢复我的法力,我定能控制住他们。”
玄若否决道:“休想,你拿我当傻子呢。”
何渡掏出符纸,从中抽出一张捏了个诀,起了一层隔雨的屏障,朝另一边走去,玄若拦住何渡,不解道:“道长你要去干什么?”
何渡舒了口气,凌然答道:“我还是去解决那个鱼妖吧,现在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道长,你符纸够吗?”玄若提醒道。
“刚刚用了一张,好像就剩三张了。”何渡将最后三张符纸掏出来,一张张清点开来,“明光爆破,御水……圣子坊奖券……什么?居然又中奖了?怪不得摸着那么厚实……”最近的偏财运简直不要太好,何渡平静地将三张符纸收好,“可惜没有御土符了,要是有御土符,大概一张就够用了。”
“我同你一起。”玄若应道。
雨开始下得更大了,四周的泥坑里积满了淅沥点波的雨水,天空阴得发黑,不知从哪飘来一大堆压压的云,众多乌云挤在一起,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电闪雷鸣摩拳擦掌。
一阵明光闪过,雷声四起,地面的水鬼恢复了先前的意识,开始蠕动起来,何渡抽出后背的剑朝前走去,打算先将面前这些水鬼清理掉。
玄若拾起脚边的一支枯木,握掌间那把枯木竟然从木棍变成了一把姣好的木剑,他抬起木剑削下一旁正在爬来的水鬼的脑袋,对明渊道:“你若是再放水,保不齐这鱼妖会连你也一起灭掉。”
明渊骂道:“天地良心!你身上戴着净魂铃,我根本无法大开幻术!”
何渡掐指一算,抬眉对玄若道:“好像很近,我先开个光吧。”他提起剑向右前方劈去,一阵利风划开了前方聚集压下的乌云,生生在一片黑暗里撕裂开一条光亮的口子。
当然,前方的房屋也被劈得乱七八糟,何渡略显紧张地看了看身后惊呆的二人,说道:“糟了,力气用大了。”
玄若被面前的景象摄制一瞬,随后立刻安抚道:“道长不要担心,都是些废弃房屋,没人住。”
何渡掐指道:“不好!”
然而说完这句话已经迟了,奔涌的洪水从康庄的另一端朝三人涌来,瞬间将周边的房屋搅成碎片吞进水体,何渡收剑抽出符纸,捏诀起符。
符身金光顿起,卷起一阵狂风,何渡稍稍握掌,对面飞驰而来的洪水立刻被叫停在空中,顺势改了方向往回退去,可不到半分钟,洪水又重新卷了回来。
彼时的何渡略显吃力,他慢慢将手指压向掌心,洪水被两方势力挤得无法容身,只能往上翻滚,开始打转,很快,两条巨大的水龙卷就涌上了天头,与天上的黑云席卷在一起。
天上的黑云被水龙卷吸附在顶间,猛烈地摩擦间迸出一道道光电,整个康庄变成了骇浪里不断翻摆的小船,岌岌可危。
何渡深知他若是发力再狠些,整个康庄就会落得个破泥碎土的下场,他深深吐了口气,慢慢松掌,水龙卷的架势小下来,明渊在一旁提醒道:“道长,你现在松手,康庄里剩下的人可就没有活路了。”
何渡凝起眉,终于握下了掌,一侧的水龙卷慢慢高起,以压倒性的优势蚕食着对面的水龙卷,在这期间当然也将所经之处夷为平地。
得益于何渡的精心控制,康庄总算是保住了大体。
就在胜负即分之时,何渡的胸口猛然作痛,将一口黑血送到了嗓门边,他后退半步,天旋地转,稍一分神就要摔倒,血水溢出,沿着脖子滑进他的领口。
“怎么回事?”玄若惊道。
何渡说不出话,摇摇头,将口中的血一股脑全部吐在地上,他死死握着掌心,水龙卷顺势全部涌回了运河。
符纸灰飞烟灭,何渡再次吐出一口血,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玄若扶起何渡,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人刚刚还能握水生龙,这回怎么又大口吐血,倒地不起了?“道长!你这是怎么回事?”
何渡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明渊上前扯开何渡的前襟,洁白无暇的胸口有一块黑乎乎的印记——正在慢慢变淡,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血咒,几步向后退去,不明意味地笑起来,“这是血咒,何道长貌似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你在说些什么?”玄若不满地问向明渊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出血咒?”
“是啊道长,那乱神真人的契俦咒印,怎会莫名其妙生在你身上?”明渊若有所思,朝何渡问道:“这血咒有几天了?”
何渡想装昏死,但又疼得咬牙切齿没法放松面部表情,只好回道:“你说你的,别管我。”
“好道长,你这样的血咒,至少是下了半年的模样。”
什么半年?这东西在祁家老宅才出现,哪里来得半年,充其量半天,这年轻人怎么张了嘴就胡说八道?
何渡摇摇头,指着对面重新聚拢的乌云,气息微弱道:“别管我了,先把那家伙解决了。”
明渊转身向另一头走去,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玄若说,道:“鱼妖近在眼前,若是灭了鱼妖,可就能戴罪立功了。”
玄若听到这句话,只感到心惊魂颤,顾不上回看明渊,他先将何渡扶起,将他安置到一旁的废屋棚子下,何渡疼得睁不开,又溢出一口血,对玄若说道:“你放心,我死不掉,去解决那妖物再说。”
玄若略显忧虑地问道:“道长,你无法使用灵气就是因为这个诅咒吗?”
何渡摇摇头道:“和这个没关系,我压根就没灵气。”
玄若将原本卡在腰边的木剑背到身后,说道:“听说被下血咒的人会三气全失,从胸口开始溃烂,而且无法愈合,紧接着散至全身,中咒者会在三个月内万分痛苦地死去。”
有必要说这么详细吗?这玄若知道他嘴很贱吗?何渡萌生出把玄若踹开的想法,可惜喘个气都麻烦,更别说抬脚了。
玄若有些许沉默,他担忧地看着何渡,继续道:“道长,这个诅咒也许不会让你很快死去,但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烦不烦呐!何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叹了口气,将衣服领口整理好,不咸不淡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这样,没关系,我有不死之身。”
“道长,这个诅咒……”
何渡寐眼压眉,侧脸抬手止住玄若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
“等等!遍照明渊呢?”何渡强睁开眼,缓慢坐起身子,原本还在一旁的明渊已经不见了踪影。
玄若大惊道:“我的藤锁!被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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