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接连咳嗽几声，随即张嘴吐出一颗染血的碎牙。

纳兰缦终是冷静下来，看向身下如死狗般喘息的罗文，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罗疯子！你也有今日！！”

罗文目光阴鸷，神色依旧桀骜，双手握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这疯子如今成了个废人，竟还用这般眼神看她？

莫非真以为她不敢捏死他？

不过，杀了他有何乐趣？

倒不如……把他驯为灵宠养着，日日折辱，看昔日狂妄的他如何俯首称奴，这才叫一个痛快！

思及此，纳兰缦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

罗文心间猛地一沉，蔓延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感，他骤然张嘴咬向舌尖。

“定！”纳兰缦指尖轻点，一道定身诀打出，瞬间缚住他。

她悠悠起身，一抹储物戒指，掌心凭空出现几枚上品仙石，这是方才从罗文戒指中夺来的战利品。

她闭目吞纳，仙气入体，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体内也复苏了些许仙力。

罗文心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纳兰缦又掐起法诀，唇齿间缓缓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缔、结、契、约！”

在他惊恐的眼神中，一道银色自她指尖激射而出，飞快没入他眉心，光芒在他体内游走片刻后，直冲灵台处。

罗文无声哀嚎，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把利刃劈开头颅，冷汗涌出，瞬间浸透衣衫，与血污混在一团，腥臭扑鼻。

他浑身抽搐，痛得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几个呼吸间，纳兰缦忽觉灵台一震，多了一枚微小印记，仔细一看，那印记竟是罗文的轮廓。

罗文缓缓睁眼，眼神复杂。

从此，罗文的生死，只在纳兰缦一念之间。

纳兰缦抬手收回定身诀，抬脚踢了蜷缩在地上的罗文，语气轻佻，“起来，告诉我怎么出去。”

“是！师……”罗文下意识开口，却见她眼神一凛，杀机秒现，顿时心跳如擂，慌忙改口，“主……人……”

纳兰缦满意地连连颔首，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罗文缓缓起身，躬身俯首，姿态卑微，低声道：“主……人，此处便是那只与龙族人打斗的玄鳖腹中，我们于阵中对峙被这牲畜一口吞下，我……便是……在那时受了重伤……”

说罢，他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若非这只玄鳖，他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纳兰缦双手环胸，不耐烦地睇他一眼，“说重点，到底如何出去？”

罗文垂首应了一声，指节却因全力攥紧衣角而泛白，“这玄鳖因常年吸纳龙气，早已练就一身坚不可摧的血肉之躯，若想破体冲出，需得踏入仙王之境才可……”

纳兰缦骤然打断他未尽之言，挥挥手，“此法行不通，还有其他法子没？”

罗文深吸口气，像是在压制心中情绪，缓缓抬手，僵硬地指向她指间那枚戒指，“我原有一道极品爆裂符箓，似乎被……主人……收走了。”

纳兰缦目光一凝，神识探入储物戒指中，果然在罗文的收藏品中发现了一道极品符箓。

罗文低声说道：“此符箓威力极大，若是可以催发，逼那玄鳖将我等从腹中吐出……”

疯子果然是疯子！

若是真的催发，不仅玄鳖难逃重伤，他们两人或许也会被炸成碎片。

纳兰缦心头火起，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扇过，“你寻死，莫要拖着我一起！”

罗文头偏一侧，脸颊泛红，屈辱地攥紧拳头，眼眶里有水光闪过，声音微颤，“这、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知晓一个阵法，可护我等周全！”

纳兰缦擦拭着掌心蹭上的血污，轻哼一声，终是未再出言讥讽。

罗文吸了吸鼻子，将泪花逼回眼底，“有一上古阵法，名唤混元护体阵，乃是护天大阵之简化版……我戒指中尚有一套阵旗可用……”

他抬眼又灼灼地看向纳兰缦指间的戒指。

纳兰缦下意识地掩住指节处的戒指，忽又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是他名义上的主人，竟还忌惮他的眼神？

她大手一扬，从戒指里取出一套水蓝色阵旗。

“说，怎么用？”

罗文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了指中间那柄镶有金边的小旗，“主人，此旗便是阵眼。只需以仙力催动，配合法诀，便可快速布阵。”

说罢，他口中默念出混元护体阵的法诀。

此阵布置起来倒也不繁杂，真正棘手的是纳兰缦身上仙石所剩无几，不足以布此大阵。

好在方才从罗文戒指里部分资源转移过来，勉强够用。

她一边布阵，一边低声嘟囔：“堂堂商会二世子，竟如此穷，仙石数来数去不过百来颗。”

罗文一哽，差点开口喊冤。

若非为了追上他们那艘灵舟，他岂会倾尽所有仙石？

在罗文的指点下，纳兰缦指尖翻飞，终将混元护体阵布成。

随着最后一句法诀落下，地面符文流转，金光大作，混元护体阵轰然开启，周遭仙气翻涌澎湃，化作无数金色符文交织成网，顷刻间凝成一道透明光罩。

纳兰缦抬脚欲入，忽而顿住，凌空摄起罗文，毫不留情将他狠狠掷入了阵中。

人影砸落，却未受伤，她这才闪身进了护体阵。

紧接着，纳兰缦取出那枚极品符箓，指节微屈，符纸朝光幕外虚空直射而去，同时默念法诀。

“爆！”

一声令下，极品符箓骤然爆裂，炽烈金光刺得两人双眼难睁，瞬息便撕裂虚空，能量席卷四周，轰鸣咆哮，将周遭肉壁尽数碾碎。

一道尖锐的嘶鸣声划破死寂。

纳兰缦和罗文所处之地再次剧烈晃动起来，她只得攥住他的后襟，将他牢牢拽回，免得他撞上护体光幕。

须臾间，肉壁翻涌，黏液四溅，无数触手向中间挤压而来，纷纷攀上那道护体光幕，发出令人作呕的黏腻声响。

他们两人随翻滚的空间不停颠簸起伏，天旋地转，仿佛被抛入了漩涡般。

就在两人头晕目眩之际，视野豁然开朗。

玄鳖巨口大张，将腹中之物尽数吐了个干净。

纳兰缦和罗文随着黏液自獠牙间滑过，掠过舌尖，重重砸入水中。

若非她始终攥着罗文的衣襟，罗文从如此高处落下，早已摔得粉身碎骨。

待两人勉强稳住身形，回过神来，玄鳖硕大的头颅已没入水中，悄然消失，水面浮起一层血污和残渣，十分恶心。

纳兰缦立于水面之上，全身湿透，目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她朝着隐约有人烟的方向踏波而行，手中仍紧紧攥着罗文的衣衫。

此地陌生至极，与她记忆中天界截然不同，仙气稀薄，灵气紊乱，根本无法修炼。

罗文瘫软在岸边，胸口起伏，大口喘息，他早已精疲力尽。

“喂，你知道这是何处吗？”纳兰缦踢了踢脚边的罗文。

罗文喉间滚动，声音沙哑地回道：“此处……好似是……一个平行界面……”

平行界面？

纳兰缦蹙眉凝神，用神识扫了一遍四周，发现不远处礁石旁，蹲坐着一名小女孩。

“你说这是一个与天界相似的界面？”

罗文艰难点头，摇摇晃晃挣扎起身，“不错……但此处仙气稀薄，应是一个下等平行界面。”

若真是如此，他们想重返天界，便如登天之难了，除非能寻到一处上古传送阵，否则，怕是要永远困于此地。

但如此贫瘠之地，几乎不可能寻到传送阵。

纳兰缦长叹一声，向蹲坐在岸边的小女孩迈走去，罗文咬牙跟上，步伐踉跄。

这个陌生界面里，他唯一能倚靠的，只有这个最厌恶他的纳兰缦。

那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身形瘦小，皮肤黝黑，正吃力地拖拽着一张硕大的渔网。

忽见两人凭空出现，惊得她差点撒腿就跑。

可看清纳兰缦面容后，她却一怔，身形定住，随即立马躲在了一处礁石后，只露出一双乌黑大眼，警惕着打量他们。

纳兰缦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我不会伤害你。”

小女孩浑然不动，拼命摇头。

纳兰缦心念一动，掌心一翻，变出一串糖葫芦来，柔声诱惑她，”过来，给你吃。“

小女孩目光迟疑，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莫非这个界面没有糖葫芦？

纳兰缦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糖葫芦，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犹豫片刻，慢慢从礁石后探出身子，一步步挪到她面前，仰头看向她手中的糖葫芦，声音清脆地说道：“%*……*%*……*”

竟连语言也不相通。

纳兰缦索性垂手将糖葫芦递至小女孩唇边。

小女孩学着她的样子，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霎时眼中大亮，一把夺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下一颗，满脸满足。

见言语不通，纳兰缦便开始比划手势。

小女孩歪着头，忽然伸手一指远处，又轻轻扯了扯她的裙角，示意纳兰缦跟她走。

小女孩在前面领路，纳兰缦和罗文随她慢慢往陆地深处走去，身后潮水起伏，将他们的足迹一一吞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在一处村庄前驻足。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其中一件竹屋，她立于门前，朝纳兰缦和罗文招了招手。

罗文轻咳一声，压低声音，“主人，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纳兰缦斜睨他一眼，淡然道：“暂且安顿下来，待我仙气恢复，再设法回天界，只要你……听话，我自会带你回去的。”

说罢，她似笑非笑，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动作轻佻，却暗藏警告。

罗文谄笑，连连颔首，“主人放心，我定当听话，何况……我心中还记着不少上古阵法，或可助主人一臂之力。”

他虽言辞恭顺，神色诚恳，但纳兰缦仍忘不了他往日种种狠毒行径，心中戒备未减。

两人便在这座小村庄安顿了下来，也渐渐掌握了这个陌生界面的语言。

在村民的言语中，他们好像从未见过有人能御风而行，也未见过有人能控火御水，此处竟是一个彻底与修仙隔绝之地。

纳兰缦初遇的那名小女孩自幼无名，与她年迈的祖父相依为命，靠打渔狩猎为生。

她便自作主张给小女孩取名为“如棠”。

如秋日海棠，迎风初绽，自有风骨。

而这座村落所在的岛屿，在村民的口中被唤作“虚之岛”，虚者，虚幻缥缈之意。

纳兰缦起初不解，后来才明白，此岛行踪不定，浮沉瞬变，根本无法寻觅。

如棠天生眼力极好，隔三差五便能在山里猎上一只野雁或一头野猪。

那硕大的野猪被她单肩扛回，亦毫不费力。

纳兰缦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踏着夕阳归来，心中竟生出几分趣味。

“主人，你可是想收如棠为徒？”罗文恭敬地立在纳兰缦身后，双手轻按她肩颈。

纳兰缦颔首，伸手取过案上的茶盏，轻啜一口，茶汤入肚，暖意蔓延，”嗯，你有何看法？“

对罗文使唤惯了，如今再看他，倒也有几分顺眼了，不似从前那样打骂。

罗文顺从蹲下，继续给她轻按小腿，“主人，那戒指里有一卷《破天神弩诀》，我觉得极其适合如棠，或许这正是她的机缘。”

纳兰缦沉吟片刻，取出那卷《破天神弩诀》，摊于案几上，“的确合适……但此处仙气稀薄，不适合修炼，若是贸然引她入道，反倒可能误了她一生。”

话音未落，如棠小小的身影冲入简陋的竹屋，不等纳兰缦反应，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坚定，“前辈，我愿随您修仙问道，请收我为徒！”

纳兰缦住下这段时日，她也学会了大半天界语言，能与纳兰缦和罗文流畅交谈。

纳兰缦附身将她扶起，见她仍固执地不肯起身，才终于松口，“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成全你。但须记住，我不会在此地久留，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如棠用力点头，欣喜应下。

收徒仪式简单，不过一盏清茶，三拜师父。

但传授徒弟倒成了一件难事，纳兰缦本就性情疏懒，缺乏耐心，见如棠连基础的吐纳法门都理解不了，差点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反倒是罗文，在纳兰缦的蹉跎下，愈发沉稳懂事。

他默默接过教习之责，对如棠一点一滴耐心讲解，成了她实际上的半个师父。

百年光阴瞬间即逝，如棠送别了祖父，将悲恸化作修行的动力，跟随纳兰缦和罗文踏遍了整座虚之岛。

凭借仅剩的仙石和仙丹，她竟在逆境中接二连三突破，一路直抵大乘期，即将渡劫飞升。

纳兰缦欣慰地看着如棠一脸平静的踏入渡劫区域。

刹那间，苍穹裂开，劫云应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