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真人这人，身份是假的，荣耀是假的，废物是装的，其唯一生来就拥有的，是他的那张脸。

他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即便是去要饭，也会因为这张脸被人带回家吃一顿大鱼大肉再好好送出门的程度。

大多数人，在见到美丽事物的时候，想的都是好好对待，不忍破坏。

他因为长着这样一张脸，所以即便是出身贫寒，也不曾吃过多少苦头。之前的十五年一直是过的顺风顺水，直到...

他终于碰上了那少部分的人。

有那么一种人，因为先天或是后天的种种因素，最爱看的，就是美好的东西被毁坏，被打碎，被占为己有。

悦文真人那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为长时间难以精进而进入了更年期，心魔开始变得愈发深重，不知不觉就朝着老变态的那条路奔去了。

那天，璃璃正拿着把扫帚，坐在一家小饭馆里摸鱼看话本，正巧被出门散心的悦文真人瞧见了。

夕阳在少年那本就美的雌雄莫辩的脸上投下了一层柔光。

悦文真人心中的魔鬼忽然发了芽，他走上前去，给他出示了自己的重山派掌门令牌，迎着少年惊讶又懵懂的目光，问他：“少年，对修行可有兴趣？”

璃璃有些心虚的藏起了手中的话本，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认真的思考了半晌之后回答：“没有。”

他的人生理想就是混吃等死，他觉得如今的日子其实还不错。他在外打工，即便是像这样划水摸鱼，也不会被过分的斥责。

世界很美好，他这样的一粒尘埃，从来就没做过什么得道升仙的美梦。

悦文真人有些怒其不争，思索了片刻之后，老奸巨猾的他明白了眼前这少年单纯性格的由来，于是，他立即以巧言诱之：“你现在之所以可以轻松安逸地活着，全是因为你有着这样一张脸。然而，你若是不修行，待你年华老去之时，便没人再会像如今这般温和地待你了。试想想，你如今并无一技之长，待你美貌消退之时，便只能落得个众人嫌的下场。而一旦修行了，你的寿命就能够得到延长，容貌也不会衰老，长久的活着，不好吗？”

“可是...”

“你可知道这对常人而言是多大的机缘？！”悦文真人转身佯装要走，“你若是当真不愿，老身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接下来，你怕是要过上几十年的苦日子了。”

璃璃似懂非懂，就这样在这一进一退的话术之下被悦文真人给骗进了重山派。

正因为他对修行不感兴趣，甚至是一窍不通，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以他生来的资质，本就是与修行无缘的。

大抵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但世间种种，也大抵都遵循着某种守恒的规律。

一如重山派的大弟子北川璃天生灵根资质极强，却是个病秧子，终日窝在他那小院里不见人。

又比如璃璃，虽生的极其貌美，却注定毫无慧根，只能做一朵暮生朝死的昙花。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中，璃璃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与这门派内众人的不同，心中的焦虑与疑惑也与日俱增。半个月后，他终于没忍住去询问了悦文真人，得到的答复是：“我可以亲自教你。”

璃璃永远忘不了悦文真人所谓“亲自教”的那个夜晚，大概那才是他终其一生心魔的起源。

从那天起，他虽身为“侍从”，却从不能踏出掌门别院半步，身上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或许换个词更为贴切。

禁.脔。

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轻灵秘境中，拥有许多极其珍贵，能够用来克制心魔的奇药，只是这些药材极其珍贵，即便是千金也难求。

悦文真人誓要榨干璃璃身上的所有价值。所以，他将璃璃囚禁在别院，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有时甚至还会邀请轻灵秘境里那群说得上话的长老们，来别院里“共享”。

每天越是过的生不如死，璃璃就越是羡慕那些先天拥有天赋，能够修行的同门师兄弟们。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羡慕着他们的天赋，他们的家世。

直到那一天，他见到了对着北川璃点头哈腰的悦文真人时，那份羡慕，突然变成了嫉妒，以及..憎恨。

就因为北川璃是名门望族，所以悦文真人不曾苛待于他，更不可能北川璃说出那样的污言秽语。

悦文真人可以将他当做牲畜一样对待，却不敢对北川璃说一句重话。

凭什么，就因为出身不同么？

究竟是谁负责给所有人分配身份的，是神么？若真是神，那这神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他常听寻常人家念叨什么命数。得了重病的人会向上天忏悔，说自己犯了错，希望能赎罪，求上天饶自己一命。也有的会念叨命数如此，哀叹一声，平静地走向死亡。

一开始，璃璃也是这样，他拼命地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究竟要怎样，上天才能饶恕他的过错。

可是思来想去，璃璃都想不出自己除了打杂时偶尔偷看话本摸鱼之外，还做了什么错事。

于是，他开始信命。

或许命数如此吧。

可到底什么是命？难道他真的要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认命了么？

那日，璃璃偷了悦文真人的一件绿色长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别院，想要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逃跑。

同样的长袍穿在悦文真人那老头身上像是老黄瓜刷绿漆，穿在璃璃身上就似是谪仙下凡，即便是倚墙狂奔也依旧是仙气飘飘。

然而，璃璃还没来得及仙气飘飘地跑上几步，就被感知到气息流转的悦文真人给拦在了别院外。

“璃璃，你怎么出来了？”悦文真人眉头一皱，悄然靠近璃璃，“赶紧回去，不然晚上有你好受的。”

璃璃却一反常态，紧紧地拽着自己过长的衣袖，执拗的不肯迈步。

“怎么了？”悦文真人又走进了两步，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一只手轻佻地拂上了对方的脸，“可是‘修炼’又遇到了什么瓶颈？待回别院，我便再亲自教导你。”

璃璃皱了皱眉，侧头躲过。

“璃璃，别闹了。”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有几个弟子出现在了不远处，见着了悦文真人，纷纷上前行礼。

“参见掌门。”

“掌门，那是谁？弟子怎么从未见过？”

“也..太美了吧。”

“刚才掌门叫他璃璃，又让他回别院，他难道是...”

“掌门，这是北川璃师兄么？”

悦文真人一时精虫上脑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弟子们，也有些尴尬，于是立即假装正经地清清嗓子：“嗯，快来见过你们的师兄北川璃。”

既然璃璃的身份解释不清，弟子们恰好又有了这种猜测，悦文真人干脆也就坡下驴将这个身份按给了璃璃。

就这样，璃璃成了北川璃。

北川璃本就深居简出，加上这样的一副外貌，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很快就成了重山派中的传奇人物。

轻灵秘境中的那几个老色鬼自然是心照不宣，无人上前拆穿他的真实身份。

璃璃灰暗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尤其是在得知悦文真人要派人去魔界刺杀魔王时。

这个刺杀计划初步成型时，悦文真人本来并没有想到璃璃，毕竟璃璃资质实在是太差，刺杀成功的几率几近于无。

给出建议的，竟是那个深入简出的病秧子北川璃。

璃璃在控诉命运不公时，北川璃也在这么控诉着。

为何他虽有着极高的天赋却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终日只能默默待在那阴暗小屋中独自修炼。

眼前这个资质平凡的人，凭什么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他的一切？

就因为他生了一张与众不同的脸么？

甚至，就连他们的北川家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认了眼前这个冒牌货“北川璃”的身份。

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北川璃啊！！！那个只会爬床的下贱货怎么配用自己的名字？！！

除掉他除掉他除掉他！！！

不知何时，天赋极高的北川璃，也生出了心魔。

碎魂灯当然不是悦文真人放的。北川璃是北川家代代相传的宝物，而当时唯一能驱动碎魂灯的，是那个真正的北川璃。

他身为一名修士，想要诛杀魔王的心是真的，想要除掉璃璃的心也是真的。

不论是碎魂灯被魔王提前发现，璃璃被杀，还是璃璃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当真勾搭上了魔王，这碎魂灯的存在对北川璃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接下来的一切，便如同幽冥梦境中看到的那般。

仙力四舍五入几近于无的璃璃，根本不敢去找魔王的麻烦，于是就跟鸵鸟似的日日缩在魔界茶楼中听书。

他的世界一直很小，这些新奇的事于他而言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只希望像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即便是自己被魔界瘴气侵蚀也好。

能死在这么一个地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异常举动还是引起了魔王的注意。

唯一与昕音所读到的记忆所不同的，是最后的结局。

璃璃根本不希望一切回到原点，于是硬生生地终止了玟弦的献祭仪式。

作为终止仪式的代价，灵力几近于无的璃璃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活路。

那么，是谁拥有这样强大到能更改规则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