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魔的身体耐摔耐打，即便是摔成一滩肉泥也不一定能死透。
但想到那副模样实在是有碍观瞻，火翎还是硬生生地在空中找到了几个着力点，最后稳稳地落到了崖底。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有人会相信，在落日崖之下，竟会有一座宏伟壮观的神庙。
神庙极大，却略显破败，整个呈现出一种质朴的泥土色，围墙上也有着泥土皲裂后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荒废已久。
然而，并未落灰的地面却显示出了这里时常有生物活动的痕迹。
火翎只是一个愣神的时间，就已经有好几只怪物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火翎甚至来不及看清这些怪物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本能的与它们战斗了起来。
火翎本不想这么快地进入神庙，可眼见着那些怪物越逼越近，火翎还是一个闪身躲进了神庙。
火翎看得出，这些怪物们大抵是忌惮着神庙里的什么东西，在火翎进入神庙之后，这些怪物竟然选择齐齐离开。
看来，落日崖的奥秘便是在这神庙之中了。
神庙内部的装饰一如外墙一样质朴，正中却突兀地横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和水晶棺一样与这神庙画风格格不入的，还有水晶棺边插着的一柄巨剑。
巨剑周身都闪着耀眼的金光，将水晶棺内人的面容照的清晰可见。
棺内躺着一名女子。女子相貌艳丽动人又不失英气，一头玫瑰色的长卷发点缀在如雪的肌肤上，她的双手规矩的交叠在胸前，姿态宛如刚刚睡去一般。
要不是因为这女子肌肤雪白而非赤红，是典型的人类特征，火翎几乎要以为眼前躺着的人是希林。
这女子并非希林，可是这样过于相似的相貌却又昭示了两者之间必然的关联性。
“你终于来了。”神庙深处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一个人影自阴影处缓缓走出，身上依旧是披着那身极讨打的黑袍。
若是别人，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骤然听见这么个声响只怕会被吓一跳，然而火翎实在是早就被各路故弄玄虚的奇葩给吓麻了，闻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灼华尊者：“我去朱雀山，也是你给青嵬魔尊告的密吧？你不可能是青嵬魔尊的下属，你究竟是谁？”
灼华尊者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青铜面具：“年轻人的问题不要这么多。”
“那我回去了。”火翎佯装转身。他才不信这个灼华尊者费了那么多心机将自己骗来这里，会那么轻易地放他走。
“唉你这年轻人也太没耐心了！”灼华尊者跺了跺脚，兴许是跺脚跺得太过用力，灼华尊者又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咳，咳咳，来都来了，也不参观一下再走！”
“那你至少也先得告诉我，这究竟是哪里。”火翎的眼神在神庙内扫视了一圈，“可别跟我说这是落日崖底。”
眼见着有戏，灼华尊者也不卖关子了：“土神神庙。”
唔，魔界算是土神的地盘，魔界落日崖崖底有个土神神庙，这倒也还算正常。
“大概是一千多年前吧，土神庙旁突然就裂了个口子。”灼华尊者指了指神庙外，“从那时候开始，就开始不停地有那些东西往外爬了。不过，数量变得如此庞大，还是近几十年的事。”
火翎皱眉，按照朱雀山中幻境所见到的，魂花被毁的时间差不多在一千多年前，土神神庙旁边裂开的口子，很可能与心魔失去转移途径，导致堕化仙族数量大大增多有关。
可是，这几十年来，又是什么导致了堕化仙族的数量激增？
“你知道这些爬出来的是什么么？”灼华尊者又问道。
“堕化仙族。”火翎理所当然道。
灼华尊者却摆了摆手：“你说的只是一部分。一年能飞升几个修士成为仙族啊？这里面大部分的，只是普通修士而已。”
火翎呼吸骤然一滞。他先前在朱雀山幻境之中就曾猜测过，所谓的修仙，其实永远都不会有终点。
要么，飞升，成了天界那钢铁堡垒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小角色，要么，因灵力不足或是心魔，最后成为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些东西...不会是昕音仙尊搞出来的吧？”火翎觉得有些窒息。
“昕音仙尊虽离谱，却还不至于那么没下限。”灼华尊者掩面咳嗽了两声，“昕音仙尊顶多算是个替仙界管理牲畜的农场主罢了。”
火翎皱了皱眉，对“牲畜和“农场主”这样的词汇有些反感。
灼华尊者却刻意无视了火翎的不适，继续道：“你可曾觉得好奇过，修真界如今几乎已是人人修仙的境地，可为何能够飞升的，每年却依旧只有那么寥寥几人？是因为你天资特别卓绝，而这修真界都是一群蠢货废柴吗？你不会真这么觉得吧？”
火翎：......
这人讲话能不能稍微婉转点？
“你短短十数年便能到达飞升修为，那只是因为你修炼的是清澄仙心，不易受到外界污浊之气的影响。世间灵力运转，有着它独有的一套规则，此消彼长。堕落与绝望这样的负面情绪越多，澄净的灵气也越多。当然，这一切，都需要潮汐祭坛，或是冥川巨渊这样的东西用作转化才行。”灼华尊者选择了一点都不婉转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了真相，“依着天界那一套修行方法去修仙，最后的结果就是卡在瓶颈处进退不得，越急，心魔就越重，心魔越重，心中的绝望与愤懑也越多，直到最后这些情绪将他们吞噬，变成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直到这时，这只家畜便可以上桌，变成天界的养料了。”
“所以...”火翎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所以永宙才希望魔族也能修行，因为这样，他才能拥有足够数量的养料。
魔界和修真界的区别，大抵就等于一个是野味一个是家畜。都是天界的囊中之物。只是，野味难捉些，所以天界才需要昕音仙尊替他们将这些野味驯化。”
“你现如今看到的这些怪物，都是已被天界享用过后的食物残渣。没有任何价值，只能在浑浑噩噩中继续污染别人。”
“天界需要这些养料，究竟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啊？”灼华尊者摸了摸下巴，“一方面，是将这些负面情绪转化为他们天界纯净的能量，支撑起他们通天的神力。另一方面则大概是，回家。听说过四把神剑吗？那是他们回家的钥匙。等凑齐了足够的养料，集齐了钥匙，他们就能回家了。”
灼华尊者的视线投向水晶棺旁的巨剑。
四把神剑的说法，火翎也曾听过，说是神剑弑仙，屠神，碎魔，戮凡，任意一把都能轻易的毁天灭地。
而若是能将这四把剑集齐，便能称霸三界。当年火翎总觉得这说法是在太像是民间话本里写来骗小孩的，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现在，火翎只觉得荒谬。
“也就是说，不给他们凑齐养料，他们在三界为非作歹，所有人最后横竖是个死，但若是想要送这些大佛回家，那还得给他们贡献出足够多的这样不人不鬼的东西是吗？人族的数量不够，于是要想尽办法让魔族修仙，纯种魔族修不了，那就将魔族全都变成可以修仙的混种。”
火翎觉得有些头疼，若这当真是昕音在做的事，那昕音以后万一失势，必然死无全尸。
先不提魔界，光是修真界那么多修士就能将他给活撕了。
好在火翎自打到了魔界，就一直在刷新世界观，短暂的不适感过后，火翎已经将整件事给消化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只剩一点依旧令火翎不解：“既然魔族是土神守护着的，那他为什么又要裂出这条裂口，给魔界带来危机？”
土神当年分明是为了守护魔族才将自己的身躯化身为魔界的，为什么又会纵容堕化仙族在土神神庙里肆意横行，甚至顺着落日崖往上爬，危害魔界安危？
火翎依旧记得土神以身躯为人族支起一片天的壮烈场面，那样惨烈的景象不论时隔多久都令人无法忘怀。
“非黑即白，果真还是小孩子想法。土神当年以身殉 ，是因为仁慈。如今，也是因为仁慈。”灼华尊者轻咳两声，晃晃脑袋，“他又不是魔王，现如今的魔界如何与他无关，他并没有义务为魔界永久的安危负责。”
确实，土神当时愿意牺牲自己给剩下的人族遮风挡雨，只是在当时那个情境下发生的事。魔族根本没有资格因此绑架土神一直为他们服务。
然而，火翎自见到灼华尊者起，心头就一直萦绕着的那股子怪异感又重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灼华尊者将自己放在了个爹的位置上，教育起火翎来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火翎当了几十年的孤儿，就是该有爹，那也该死在五十几年前了。
偏偏，火翎对这样的感觉并没多反感。先前的发火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现在一想，火翎也觉得自己先前的火气有些像是小孩子闹着玩。
“更何况，这些堕化仙族从裂口中爬出来，只是为了求救。”灼华尊者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虽然已经面目全非，全无意识，他们依旧希望能体面地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