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雨天。
宫里面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平静,像是蕴藏着什么变数,但又无处可循。
涂筱右手执伞,左手拿着一个木盒,看了一眼身旁行色匆匆的侍卫们,紧了紧拿着伞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莫姑姑!莫姑姑!”
涂筱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见一个丫鬟朝她跑来。
这人她认得,是太子那位李侧妃的贴身丫鬟银秋。
她表情一凝,低声朝着跑过来的银秋训道:“小声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平日里教你的规矩全都忘肚子里去了?”
银秋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带着哭腔回道:“姑姑……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吧!”
涂筱冷笑一声:“怎么?李侧妃刚死,你就准备跑了?想出宫,可没那么容易。”
银秋惶恐地连连摇头,咬了咬唇,难以启齿。
她是李侧妃本家的丫鬟,李侧妃生前也不是什么善主,所以打小,银秋就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按道理说,自家小姐死了,就算是陪着一起死,那也不应该害怕成这样。
唯一有可能的是,她知道了一些比死亡更可怕的秘密,但偏偏她现在还活着。
有什么……是比死还要可怕的呢?
“姑姑,若是能给我个简单的了断,倒也罢了!但娘娘死得不明不白,我本也该死的,偏偏又还留我一条命,我是活也不成,死也不行,我没有办法了姑姑!”
涂筱将银秋拉到一旁的假山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子时,在这个地方等我,我会想办法给你找条生路。”
银秋感激地看着她,点头道:“多谢姑姑!子时……子时我一定来。”
“回去吧,别说你见过我,宫里的规矩,不用我再教你一遍吧?”
涂筱眯起眼睛看向她。
银秋想跪下朝她行礼,被涂筱拉住:“赶紧走。”
银秋连连惶恐点头,转身匆忙离开。
涂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意味不明地弯起嘴角。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李妍姮,可怜的女子,涂筱摇了摇头,又为自己的可怜感到可笑。
七月流火,这天气阴沉着,同样困扰着宫外的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乞丐气急败坏地将破瓷碗摔到地上,可丐帮的瓷碗毕竟是经历过不知几个春秋的磨难,碗没碎,反倒溅了小乞丐一身脏雨水。
旁边的老乞丐很懒散地坐在一旁,喝了两口手上酒坛里装的酒,瞥了愤怒的小乞丐一眼,嘿嘿笑了两声。
“狗蛋儿,今天怎么不跟我炫耀你又吃到牛肉包子啦?小兔崽子,早就告诉过你,修炼身心才是最重要的。”说罢,他又喝了两口酒。
小乞丐很是不开心地坐在他们俩居住的破庙面前,难过地说道:“修炼修炼!老头,我们丐帮除了会要饭,还能做什么?还不如我自己跑出去装个样子赚点小钱有意思”
老乞丐咂了咂嘴,脸上被酒气熏得酡红,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放下酒坛,歪歪倒倒地站起身来,笑道:“能做的……可多了!”
话音刚落,数十道混着雨水顺势而下的银针出现在老乞丐眼前,小乞丐看得有些不真切,总觉得是有些微弱的光在那里面。
老乞丐反手一掌,那掌中内力竟是化为一条赤红色的龙,将银针挡了回去,那些针被击散开,却又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黑色巨鹰用翅膀一挥,几十根针化为一体,朝着老乞丐的头颅奔去。
老乞丐神色一变,右脚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力一并,又是一只赤黑色的龙。
鹰与龙相互制约着,银针终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在中间粉碎开来。
对面那人似乎无心恋战,准备走人,老乞丐却是好奇心上来了,以丐帮的醉踏云追上前去,不觉间竟是动了十成轻功之力,却只见个墨黑色的衣角。
老乞丐叹息一声,回到破庙门口,却见那小乞丐已经站在原地,看呆了。
“师父师父!”
见他回来,小乞丐急忙抱住老乞丐的大腿,大声喊道:“请受徒儿一拜!”
“你小子腰都没弯,光抱大腿啦?”
老乞丐笑着敲了敲小乞丐的头,接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刚才那人不简单,我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从未见过这种手法,不过这银针……不,这不是唐门的功法,可除了唐门还有谁呢,难道……”
老乞丐自言自语,小乞丐却是很关心另一个问题。
“师父,你为什么没追上他啊?我们丐帮会变出龙,怎么不能像龙一样飞?”
小乞丐问道。
老乞丐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这飞自然是能飞的,为师今天状态有点不好,下雨了腿脚不便,轻功也使不上劲,不过刚才那人轻功实在上乘,内力与风雨相混,身形也只剩个影儿……”
说着,老乞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狗蛋儿。”
老乞丐喃喃道:“这天,要变了。”
小乞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一滴雨水落到他眼睛里,小乞丐哎呦一声,揉了揉眼睛,懊恼道:“这天不是早就变了嘛!”
老乞丐拿起自己的酒坛,朝破庙里走去,大声地笑道:“对啊!这天怕是早就变了!走狗蛋儿,明日我便带你回总舵学武功!”
“哎!”
小乞丐一听,眼睛也不疼了,狗腿子一般地跟上前去。
这边热闹着,那边静谧着。
糜筠蹲在树梢上,看了一眼房梁下串珠似的掉落的雨,来城郊破庙跟老乞丐斗殴的是她,但斗殴完不知道为什么打这一架的也是她。
虽说她跟中原人正面交手的次数不算多,不过跟别的功法打架感觉还挺有意思,但那老乞丐内力深厚,自己若真是跟他正面打起来,怕是占不到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必要,于是能跑就先跑了。
她今日过来,只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情,有关两年前,她刚踏入江湖没多久的一件事。
两年前,她从拜月前往中原,途径这里,虽说是城郊,但这里其实还算有些人气,主要原因是这里有一座山,名为青云山,山上有座名闻四海的寺庙,名为青云寺。山下还有个镇子,唤作凌云镇,所以城中之人也戏称这里为云中之地,仙人所居。
这凌云镇并不是什么乡下小镇,镇民的身份也都很不一般,当初有城中退隐的官员、名动京城的文人、不再过问江湖的高手以及解甲归田的将士,在城内原有的人脉帮助下,依山傍水,建了个凌云镇。镇民虽然早已不参与政治军事经济上的事情,但常常有晚生后辈前来请教,所以这里也算是个缩小的名人圈了。
糜筠当初停留在这里,从一木姓人家家里搜出碎玉,但那天那个木家城里来了人下来探望老祖宗,自己年轻气盛,没怎么用水纹月影,结果被人撞见了,她只好将对方灭口,扔到城郊,但就是在自己处理完一切后,在刚才那个破庙里,她撞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奇怪的啜泣声,还有奇怪的喘息声,糜筠自然是明白了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拜月之人从小就给她灌输这其中的种种原理,还说是那失踪的言教主留下来的,必须要谨记,所以她看这些事情,倒也不似这中原女子那般羞愤难当。
所以她就跑到屋顶围观去了,并且还吸取了教训,用了水纹月影。
顺带一提,当日的天气,也似今天一般,阴沉,下雨,她躲在房顶上的观看姿势不算轻松。
本是带着好奇的心思看那二人行事的,但在那女子翻过身来,露出光滑白皙的背部时,她发现了女子腰后的一朵巴掌大的红色花朵,那花朵很艳丽,花枝如同蛇信子一般在凝脂般的皮肤上蔓延。
这种标志她再熟悉不过了,情花蛊。
情花蛊与情蛊之间只差了一个字,但作用效果可是大不一样。情蛊是拜月蛊毒分支的人用来拴住情郎之心的蛊,需用自己的精血养成,十年方得一蛊,而且,只有女子能用;而情花蛊是催.情之蛊,便是民间说的那种下作之药,这蛊的使用范围很广,并且不会用蛊的人也可使用,但是制作却只能由蛊毒分支的人来做,所以情花蛊……一般是用来贩卖的。
糜筠很快明白了,那个女子并非自愿,作为一个不怎么良善的魔教圣女,她似乎也没必要救她,但……可以杀了他。
糜筠正想动手,此时却捕捉到了身后镇子的响动,她该走了。
匆忙之下,糜筠朝那男子扔出了一只特殊的蛊虫。
两年前的回忆便到这儿了,糜筠之所以会重回故地,是因为看到了涂筱给她送来的画像。
那家伙寄过来的时候还煞有其事地说这是什么《生存秘籍》——宫廷小知识千余字,附佳作百余张。
她从小便有对了解更多事物的渴望,便一一看了,但她忘不了的,是那两张当朝太子与他那位李侧妃的画像。
两年前,她在镇上见过他们。
而且,那破庙里的男人,与这位太子一模一样。
都说中原人注重礼节,当朝太子却曾经做出过这种事情,所谓的王室也不过如此,在糜筠看来,教中总是说要恢复往日荣光,可是被这样的皇室推崇,还不知道对魔教是好是坏,毕竟有的事情,魔教都不干。
而除了发现太子做的丑事,还有一件事情,让糜筠比较在意,那就是太子在这两年喜得一子一女,皆由太子妃所出。
听起来很正常,但若是,她当年下的……是绝后毁身之蛊呢?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糜筠其实对这些下三滥的八卦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事已经甩她脸上了,她不得不在意,因为除了太子妃与外人有染这一常见选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真有这么个奇人,治好了她炼出的剧毒蛊虫。
如果真有那么个医术高到可以治好他的人,太子的儿子一岁多,若是要治疗,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太子必须刚一回去就先拔出蛊虫,驱除毒素,再换血吃药,且此蛊的显露时间大概会在中蛊的三月之后,无论是时间还是条件,都不足以支撑他寻得这么一个神医。
第二便是她最想得到的结果了,太子身上有碎玉,教中将碎玉比作月亮,这是绝顶尊敬的说法,碎玉的功效很强大,她自己每收集一部分玉,都会放在身上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自己的修为大涨,伤口也会很快复原,不过那种力量虽然对她很亲和,但是太过神秘,她还是谨慎地将其远离自身了。
还有一种比较不妙的情况,便是教中有人治好了他,若是拜月的人,短时间内发现并治好他,那倒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大概得以命换命,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是教中的叛徒,要么是被逐出教中的人,亦或是被威胁着付出生命的人。这种可能也很小,因为据谷之传来的消息,这几年来,拜月都没有特殊的变动。
糜筠感觉,自己得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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