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芳,你救上来的那个姑娘,这些天怎么样了?”
采药时,一旁的大娘对身边的女孩问道。
好芳将草药扔进背篓里,对大娘叹了一口气:“伤势不会再恶化了,就是那两条腿,应该以后都不能正常走路了。”
“她的家人还没来寻她吗?一个姑娘家,受那么重的伤,也没人来寻……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
好芳摇摇头:“她什么也不肯跟我们说,不过她好像也懂些药理,有几味药材,她都能叫上名,而且……”
“而且什么?”
好芳笑了笑,对大娘道:“没什么,我还得回家处理药材,就先走了。”
而且她还懂用针,知道所有的死穴。
比起懂药理,她想,对方更懂的应该是另一件事。
好芳做好了药膳,正准备推门送进糜筠的房间,却无意听到头顶有什么东西飞了进去,而透过门缝,她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数百只虫子,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有蛄蛹着的,都正朝着床榻而去。
“我的妈呀。”
好芳想都没想,冲回厨房放下药膳,拿了根烧红的柴火,跑回糜筠的屋子想要救她。
只是当她冲进去时,糜筠正好端端地坐在床上,翻着一卷书,听到她的动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疑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好像看到很多虫子进了这个房间,但是怎么突然……”好芳也怀疑自己花了眼,对糜筠笑道:“可能没睡好眼花了,林姑娘稍等,我去给你拿吃的。”
糜筠看着她急匆匆回去又回来,放下药膳又要回去备药,默默垂下眼。
“堂堂拜月圣女,水纹月影修炼到九重的绝世天才,如今竟然修为折损,双腿尽废,看来所谓的圣女也不过如此。”
糜筠淡淡瞥了一眼房屋的一角,没有出手,也没有回应,只是翻转手腕,整条手臂上,已密密麻麻爬满了刚才好芳看到的那些虫子。
“所幸巫蛊之术从小习得,虽然蛊虫伤亡惨重,但好歹护住了命,只是可惜啊,多少蛊母练得数年才得一只,想要修复,以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要多久呢?”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糜筠早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所以看到她的容貌时,也并不意外。
“是你。”
糜筠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蛊虫。
柳梨画笑道:“你还记得我,只是不知,你记住的是不久前才与你相见过的我,还是……小时候的我。”
糜筠头也不抬,只是观察着蛊虫:“你果然跟拜月有关系,我幼时被选做圣女,常常闭关修炼,能称得上小时候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更别说与我年龄相仿的人。”
她翻转手腕,看着一只蝎子缓缓从小臂一路爬到她的指尖,然后尾巴一抬,刺破她的皮肤。
“你,是那个备选圣女。”
她抬眼看向柳梨画。
这是历任圣女选拔默认的规则,在选出圣女的同时,还有一位影子圣女,作为圣女的备选,她会在圣女发生意外的时候接替那一任圣女。
但实际上,所谓的备选圣女,并非是从淘汰的圣女候选者中选择一位,而是从出生起,没有名字,无人知晓,一生为了圣女而活,却又等待着圣女的死亡。
“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圣女。”
糜筠平静道:“你想要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柳梨画笑了起来:“谁说备选圣女,就一定想要当圣女了?”
她在糜筠面前踱步,缓缓开口道:
“自从前任教主言青莯失踪后,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只留下了一块生前佩戴的玉佩残玉和遗落的线索,所以拜月花了二十几年去寻找碎玉,他们找碎玉其实不是为了玉,而是想找回失踪的教主,当年言青莯在的时候,拜月拥有最鼎盛的力量,一个无论是中原还是边外都人人喊打的魔教,从偏居一隅到中原第一门派,全都是因为言青莯。”
言青莯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老师,那位昏君行事残暴,在教主还在时大举出征,短时间内就吞并了周围许多地方,教主失踪后,他举国寻找,整个人最后几年疯疯癫癫的,加之之前在边疆战事上过于急切的动作,内忧外患,遭顾氏起义,王朝最终被推翻。
“自言青莯死去后,拜月再无真正的教主,也逐渐式微,她带来的奇迹太多,所以拜月教徒坚信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救回整个拜月,所以他们拼了命地寻找碎玉,不为碎玉本身,而是为了言青莯,只要找回言青莯,拜月就能重新强大。”
柳梨画轻轻用扇子敲击着手心:“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他们对前任教主的执念太深,明明很多人已经察觉到了,碎玉本身就有特殊的作用,完全可以利用碎玉的力量堂堂正正回到江湖,又何必指望虚无缥缈,早已不知生死的教主?”
糜筠抬起头:“你想做的不是圣女,而是教主。”
柳梨画一敲手心,拿着扇子转向她:“如果这个位置没有人,那不本来就是放着给人坐的吗?教主消失了,却留下了这样的宝物,难道不正是在提醒我们,我们该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寻让拜月强大的道路,而不是仅仅指望于她,否则,她又怎么会在拜月和自己都鼎盛的时候失踪呢?谁能伤她?是江湖,皇权,还是风浪?”
“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不想再过多猜测,因为摆在拜月面前的,应该是实际的明路,而不是一味地缅怀。”
糜筠沉默了一会,转头继续摆弄着吃自己血的小虫:
“那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已经是个废人,联络蛊断了倒也好,还能活几日,如果被拜月发现,他们不会留下我的命,你还想知道什么,问吧。”
其实对于其他同门,受伤了自然是带回拜月,生是拜月的人,死是拜月的鬼,拜月也会尽可能将他们医治好,哪怕治不好,秘密也不能外传。
但糜筠不一样,她是拜月的圣女,除了她本身,还代表着拜月,圣女重伤,对于拜月而言是不祥之兆,他们需要新的圣女,也要保证上一个圣女不会再以残败的形象出现在教徒眼中。
“我的确想问你些问题,但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做这个圣女。”
柳梨画展开折扇,笑道:“说实话,在最开始酝酿这个计划时,我最担心的不确定性就是来源于你,你很强,强到不像一个圣女,我担心你威胁我的教主之位,所幸后来看到你并没有这个想法,也不太在意旁人的心思,我放下了一些心,但又开始担心起来,你会不会阻碍我。”
“我在拉拢你和杀了你之间,选择了前者,你对拜月还是有感情,但又没那么迂腐,你愿意坐下来跟我谈,去保护顾九钰,我就知道,你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所以,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合作,我也愿意拿出我的诚意。”
柳梨画伸出一只手,一枚玉佩从她的手心掉落,圆环形的玉佩,中空的部分,正坠着一小块的碎玉。
“当年顾安民行军,命悬一线,却无意发现了这块碎玉的作用,它能起死回生,你的腿,自然也不在话下。”
糜筠顿了顿,看向那块还在随着掉落幅度摇晃的玉佩。
“这块玉是最难获得的玉,光是找到它的线索,就花了我最久的时间,甚至久过你来到中原的时间,但它的作用,毋庸置疑,对于拜月而言也是最重要的。”
言青莯为拜月带来了很多强大的功法,拜月本身就精通制毒、巫蛊,加上顶级轻功水纹月影,从杀招的角度,其他碎玉的确都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哪怕玉漾仙伤她那块,就算有控制的作用,蛊术同样可以实现。
一块能治百病的玉,对于他们而言,意义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难怪你想利用碎玉,哪怕是教主也会回天乏术,可是碎玉却能带来生机。”
糜筠突然想到了什么,判断道:“你根本不想集齐碎玉,甚至并不想找回教主。”
集齐碎玉的可能是能够找到教主,但碎玉合为一体,还会拥有这些能力吗?
比起虚无缥缈的可能,柳梨画更在意现在所拥有的,她想利用自己的方式成为教主,又怎么会去集齐碎玉找回教主?
柳梨画道:“重要的不是谁是教主,而是,拜月能够得到什么。”
糜筠看着玉佩上的龙纹装饰,又看向她的脸:“你是怎么拿到的,仅凭你与涂筱几人,不够吧?”
“江湖有江湖的规则,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玩法。”
柳梨画笑了起来:“让拜月重回中原,自然也需要皇权的力量,就像前任教主做的那样。”
借力合作才能让一切走向正轨,就像失去丈夫,自己也快病入膏肓的刘婳,愿意将身份借给她,让她有机会去联络那些权贵,包括赵居砚,和赵居砚背后的顾御麟。
一些人的脸在糜筠的脑海里闪过,顾九钰,顾御麟,她明白了柳梨画刚才为什么说让自己去保护顾九钰,原来她早就与人达成了交易,而让自己调查身份是假,保护顾九钰才是真。
“废你双腿,夺你武功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你想要杀了她吗?”
糜筠看向她,蛊虫飞起,缓缓飞到那块碎玉旁边。
“杀,自然要杀,她身上还有一块碎玉,那是拜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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