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英的生父二十年前是个俊俏小生,跟她妈妈能互生情愫多半是受外表的蛊惑。非悦目不能赏心,只是好看的人往往追捧的人也多,自己挑花了眼也不容许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但凡有点希望就想占有整片森林。在跟田晓娥交往的同时也跟初中同学打得火热,而且同学是**,不是谁都有攀龙附凤的机会,这是改变命运的重大抉择,自然不能轻易放弃。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从此一念不生,了了分明。茫茫人海,能淹没多少往事,自己不提及谁会知道有这么一段风流公案,偶尔偷偷回想,心中还有些许小得意,谁知道竟是这一念不断引来故人重逢。二十年后的他已然功成名就,这头是他的万贯家财,家里举案齐眉的妻子才是心口的一颗朱砂痣,那头的红玫瑰早在心里凋谢成了蚊子血。现在要擦去这点污渍,需要花点代价了,一面回味往昔的艳福一面觉得不是滋味,还怪当初太年轻了,冲动之下留下的孽债。好在她说那女儿不是自己的,不过却有几分相像,但是他现在宁可相信对方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打定主意便偷偷找过他们两次,一开口直奔主题,说经济补偿的事情,彼此都有家庭了,也都这把年纪,再谈是非对错也没什么意义,就谈得失利弊。言下之意这段感情纠葛可以用金钱来买断的。
田家英的妈妈断然拒绝,自己收了这钱就等于前半生都卖给他了,自己命贱人不穷,如果前半生都卖了下半辈子也不值钱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看着这个男的骇异为何当初那么深爱的一个人现在会这般令她厌恶,人的感情变化起来真的是翻天覆地。田家英对自己的生父更加厌恶,以前对未曾谋面的生父总有诸多幻想,也在心里为他开脱了无数次,希冀他是多么的情非得已才会抛弃他们,但是当这个人走到他们面前,说出那些话时就已经把她幻想中的父亲杀死了,就与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那便无法再在他出现的地方安然生活下去。两母女从此就下定决心要把店铺盘出去,然后后回老家。
当赵子言再去田家英的饭店时看见门口赫然贴着旺铺转让的广告,门口的锅炉也不见了踪影,虽然早已知晓还是愕然。田家英本在店里面拖地板,看赵子言站在门口就走出去打招呼。赵子言有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问她:“店铺转让出去了吗?”
田家英说店铺盘出去了,老乡帮的忙,一切都很顺利,她们收拾好这些之后就要回去了。
赵子言不敢相信:“这店开的好好的,怪可惜的。”
“是开的好好的。”
“也许他不会再来的,也许你们还可以再开下去。这样的位置能开个饭店是十拿九稳的生意,别的地方不好找的。难得经营了这么久的生意,这边的学校还要扩招,而且大学城也在扩建,以后的生意会越来越好的,为了那么一个人就放弃了,真的很可惜。”赵子言努力做着挽留,虽然他深知这是徒然。
“是怪可惜的,不过妈妈坚持要回去,我也不想她一直这么伤心。钱赚多赚少无所谓,关键就是大家要开心。我们也该回去了,姥姥姥爷还在家,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好,不想以后有什么遗憾。”
“你们也可以在这边买房的,就像余宝伟他爸爸,然后把家人接过来。何必去怕他呢,因为他就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们走了,把好好的生意让给别人,又给他腾出自在的生活空间,最后不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干嘛要这么软弱?”赵子言开始抱怨。
田家英无不委屈:“有些事情说来是简单,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实际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那我呢,我们怎么办——”他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合适,可还是觉得自己被彻底抛弃了,这一油然而生的念头很是幼稚,但却茁壮成长,长成更深的怨念跟乞怜,黯然神伤说:“我怎么办?我以为我们走近了一点,可是刚走近一点,你就要远去了。”
田家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问他:“你们差不多也要放寒假了吧?”
“放寒假?”赵子言觉得寒假也离他远去了,再说寒假都有些心虚,“还要过一个月吧。”
田家英说:“你们放了寒假也都走了,而且明年也不在这里了,刚好你走,我也回去了。”
赵子言看着田家英的脸有着如梦初醒的警觉,似乎领悟又彻底迷失了,茫然中感到有些害怕,难怪家英对自己一直是若即若离,自己都是飘忽不定的,让别人怎么会有安全感。现在自己都留不住自己,如何要求别人能留下来。这样一想竟有些呆住了,默了片刻问说:“那你们还会回来吗?”这似乎是他能想到的救命稻草。
田家英说:“不知道,也许会回来吧。”
赵子言无力应了一句:“哦。”
田家英看着赵子言一脸难过,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愧疚,问说:“你还没吃饭吧?进来吃碗面吧?”
赵子言这一刻全无心思更无胃口,摇摇头说:“食堂吃过了。”
田家英说:“你不是说,分开了,要做一碗冷面给你吃。”
赵子言听田家英还记得那个典故,由衷觉得欣慰,可还是止不住地感到悲伤,红着眼圈问说:“回去的票买了吗,有定时几号回去吗?”
田家英摇摇头说:“还没买,等这边事情都弄好了就去买。”
赵子言看着田家英的眼睛说:“你们票买了跟我说一声,我好去送送你们。”
“嗯。”田家英嘴上答应着,满眼期待地看着赵子言,似乎在认真他说出更多的话来。她自己有好多话要跟赵子言说,越觉得彼此关系渺茫越感到这层关系回肠九转萦绕不散。可真要倾诉衷肠,又发现自己俨然一个苦涩的药罐,那些话就是药渣,倒出来不是济世良方,只证明彼此的关系病入膏肓,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们对视的时候一群男的走近店里,有一个是之前子言见过的老乡,其中有一个剪着平头的憨厚小伙子,子言一看就断定是家英妈妈口中的余宝伟。这些人过来帮着出谋划策也帮着处理店铺转让之后的一些善后工作,主要是叙旧践行。田家英妈妈本躺在里屋休息,听到老乡过来的动静,自然要认真招待,撑着大病初愈疲乏的身子走出来,脸上挂满笑容,不见往日的跋扈与愁闷。她看见赵子言站在门口,还热心邀请他一起经历。
赵子言微笑点头示意,却不愿进去。田家英还想说上几句那边就有人叫她,她踌躇了一下就进屋了。赵子言见她过去跟着自己的老乡讲方言,一句听不懂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不晓得往后还要疏远成什么样子。
田家英在里面听他们拉家常,不放心把赵子言一个人丢在外面,不时回头看看他。眼神所到之处就是寄挂他的绳索,这边与老乡聊天心不在焉,那边的牵扯也是虚无缥缈,稍不留神,再回头时就看不到子言了。她感到焦急,跑到门口看着子言远去的背影,竟然体察到分手的痛楚。
因为课程少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组团去旅游了,宿舍比往常冷清了许多。赵子言回到宿舍时只有陆德明跟蒋晓川在,而且两人涂脂抹粉整装待发也是要外出的样子。子言怏怏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一头栽在自己的床铺上。
陆德明与蒋晓川停下手中的活面面相觑,俄而陆德明说:“今天这么反常?事出无常必有妖。出什么事了?”
蒋晓川说:“这是什么妖都不用火眼金睛也能看得出来,学业结束了事业还没开始,这个节骨眼郁郁寡欢只能是为情所困,到底是哪家姑娘啊,这么磨人。我兄弟这珍藏多年的老处男都捕获不了她的芳心。要不是看我兄弟对她动情,非得使出我十八班武艺降服她不可。”
陆德明说:“是面馆西施。”
蒋晓川故意装作如梦初醒,吸了一口冷气咋舌说:“原来是那个小妖精。子言,你这是着了桃花劫,一般道行的人攻克不了,化解的方法有星命,风水,道术等等,我算了一卦,看来你只能靠修仙的道术,这附近倒是有道观寺庙。”
赵子言一骨碌爬起来说:“你当我是兄弟就别说风凉话,也别以为你泡了几个女朋友就可以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看。”
蒋晓川讶异:“哟,生气了,开玩笑的,干嘛生兄弟的气?”
赵子言说:“不是谁都吃你那套的,收起你洋洋自得的十八班武艺吧。”
陆德明丢下一句:“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晚上不回来的。”就夺门而去。蒋晓川瞠目结舌,举高双手问:“嘿,你怎么了?你凶我?你干什么啊,为了一个女人你凶我?”
赵子言瞪了他一眼算是回答。蒋晓川点了点头过来搂着他的肩膀说:“别以为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别以为爱情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特别的,谁家的恋爱到后面都是一地鸡毛。真的,别那么在乎。哥们也恋爱过,也失恋过,哥是过来人,知道这世上男男女女就是一对对的螺丝跟螺母,谁跟谁都能配,谁跟谁最后都是□□,没有那么神圣的。这个配不成找下一个□□不就得了。跟谁都分泌多巴胺。没事的,面馆西施没有了,还有豆腐西施。”
“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你又凶我。你干嘛啊,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难受得要死了,你还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是我兄弟吗?”
蒋晓川举起双手拍了拍子言说:“好好好,是兄弟就尊重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无病呻吟。”再看赵子言怒气冲冲,又摇摇头说道:“安啦兄弟,不会死的。刚开始都这样,慢慢就习惯了。要我说,你还是事业心太轻,业障太重了。像我,铁石心肠,我只懂得攻城略地,不会让自己沦陷到什么感情里去。”
赵子言不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给田家英发信息,可是她没有手机,总不能把信息发到座机上去,他无处安放的念想在脑海里瓢得纷纷扰扰,缠得自己无所适从,心想自己不是业障太重,而是着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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