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抹掉眼泪，“不，我要在这里。”

其实慕容复的沉默以对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但是她不亲耳听到，总觉不死心。

邓百川等人目光也皆放在慕容复身上。

王语嫣也望着慕容复，期盼能在他脸上看到不情愿，期盼他能说个不字。

慕容复看她红润的眼眶，想起她深情跟随自己一路，不惜违背长辈意愿也要出来找他，这番深情厚谊，当真难以辜负，他也不是无动于衷。

不免心生不忍和犹疑，诚如王语嫣所言，驸马这条路，其实是胜算不大。

可是他自小就被培养为复国奔走，就连名字中的复字，也是兴复大燕之意，时时刻刻提醒他，不可忘了列祖列宗遗训，须当复兴大燕，夺还江山。

现今将到而立之年仍旧没有多少成果，复国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试了很多法子都失败告终。

现下尚有联姻一路可走，成与不成事在人为，他怎能轻易放弃？

慕容复想想怀中时时带着的大燕国传国玉玺，那颗黑玉雕成的豹子形的方印，抵在他的心口。

每每在他心生疲累之时，这方印就在督促他继续往前。

思及此处，慕容复已经下定决心。

王语嫣看他表情决绝，望过来的眼神中含有愧疚之意，便知晓了他的选择，顿时心如死灰。“表哥，你当真为了复国，想去做西夏驸马，那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

慕容复道：“我知你对我情深意重，我也不是不要你，只是我祖上百年遗愿只为一朝燕国得以兴复，西夏招驸马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遇，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试一试，西夏这趟我非去不可。纵是对你不起，我也无法。你若是愿意，先回燕子坞等我，无论如何，我总是留你一席之地的。”

“不必了，你想两全其美，可我只想一心一意。”

这一世他还是如此，其实她早知，即使重来一回，他依旧如此。

上一世，她也亲耳听他们说起西夏国招驸马的榜文内容，但她当时并未多想。

那时，慕容复还来骗她，让她先回燕子坞等他，这话便是答应让她做燕子坞女主人。

可是，原来他只是暂时哄一哄她。

直到后来公冶乾婉转相告，她才知道慕容复有求娶西夏公主的想法。

现在，王语嫣既然预感事情还是会像上一世那样，她也就不再逃避。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回撕心裂肺的痛苦，如今再次亲历一回，痛心断肠之感依旧是要撕碎她。

王语嫣眼泪簌簌流下，她按住心口，声音颤抖“邓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风四哥，表哥，既然刚才已经得罪过你们一回了，那我今天索性得罪个干净吧，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五人齐刷刷皱眉，料定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

“表哥，你期望结交江湖人脉，为你打江山，可江湖人士大多性格乖张，向来追求武功绝顶，门派分明。若说他们自身本就武功高强难逢敌手，再有一呼百应的能力，自立为王岂不容易？但你可曾见江湖有名的英雄豪杰号召人马推翻朝政的？

再者，就从朝中收买人心一事来说，官员们纵然贪图财色，可一时的享乐哪比得上一生的荣华安稳？等你步步为营收买人心建立基业，你能等，他们的贪心可等不得，现有皇权十分稳固的情况下，有几人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你不知名目没有盼头的复国事业筹谋？

你花了大笔银子，官员们官威加身，就算赖掉你的钱你也无可奈何，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你一介白衣，江湖名望再好，又岂能与朝堂为敌。”

这事的起因是慕容复早先曾花费五十万两白银向一名贪官私买军备，银子被贪官昧下，军备也没买成。

听她提起，慕容复至今想起，也恨得咬牙切齿。

那五十万两白银是慕容家几代的积累，却一朝丧尽。

“若要与他国结姻来图谋的话，就如我前面所说，这条路就更没指望。燕国亡了百年之久，慕容氏世代追求的复国，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占，何必白白浪费一生追求这些。以你们的武功，在江湖上立足轻而易举。”

包不同等人纷纷喝止她，“王姑娘！不可再说！”

王语嫣不理，兀自说道：“表哥，你大好人才，在江湖已是大名鼎鼎的姑苏慕容，即便不入朝堂做臣子，武学文采，光是这些就足够你逍遥快活过活一生了，何必痴求前人的复国梦，劳碌终生呢？

若真正地谋划复国，你纵使耗尽一生心血也未必看得见一点希望，不光是你这一代，你的后代，后代的后代，再往后几十代，奔波终生也未必有希望。

更何况，你无法保证慕容家后代会继承家族遗梦奋斗一生，就如你一般聪慧且恳切忙碌都只是在江湖上有名望而已，几十代人岂非也是渺茫？更遑论，你为谋大业宁愿独身一人，还提什么后代呢。

或许你认为，我这番话只是为了阻拦你去应召西夏驸马，但我实实在在告诉你，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我真心实意希望你能停下来看看身边的人和事，能清楚地知道你只要转身就能拥有的幸福，而不是为了未知的东西丢弃一切，最终一无所有。”

王语嫣泪流不止，顾不上邓百川、包不同四人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曾告诉过你，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很多事我都说了，唯独一件事，我情愿埋在心里自己忍受害怕。现在，你既然要坚持去求娶公主，梦里的已经在步步走向现实，那我就告诉你。”

“你即将求娶的西夏公主早就是别人的人了，你此去，即便没有乔峰，段誉等人，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姑丈假死脱身匿身少林，责任全丢给你一肩抗下，而你将余生疯癫，姑苏慕容公子之名不复存在，复国之事更不用提。”

若说她前面那些话积蓄了他的震惊与怒气，那么最后这两句，就是使他爆发的导火索，以至于忽略了她说父亲假死一事。

但在侧旁听的四人却是听得真切，都深感震惊，主人竟是假死？王语嫣如何得知的？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慕容复挥起手，眼看这巴掌就要打在王语嫣脸上，可他最终又缓慢放下。

内心震惊又失望，“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一直把我当傻瓜看待是不是？你从前哄我的话，我竟然都当真了。你说喜欢我，但是又一直看不起我做的事，觉得我在白费功夫。”

王语嫣眼中含泪，看不清他的脸，她隐忍在心里的话终于和盘托出，只是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她知道这些话一出口，她和他过往种种情谊也要烟消云散了。

但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便也不觉得害怕后悔了。

“喜欢你是真的，但我从未看不起你，只是你执念太过，从来听不进我说的话，所以我便隐忍不说了。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怎么说你都是不信的，那你便自己去撞个头破血流吧！这些话你尽可当作是我恶毒的诅咒，我已不在意你怎么看我了。我言尽于此。”

王语嫣再不看他一眼，转头看向包不同几人，也不在意他们脸色如何难看，只自顾道：“各位，感谢一路上的相护与照顾，今天过后，想必也是陌路殊途了，语嫣这就离开，再也不碍你们的事。”

她转身离开。

慕容复此时心绪起伏，不加阻拦。

但邓百川等人都急于从王语嫣口中得知有关慕容博的消息，便跟上来拦住了王语嫣。

“王姑娘，你方才所说是真是假？”

王语嫣心情惨淡，“是真是假，我说你们就肯信么？”

邓百川粗眉一拧，“王姑娘，你方才说我家主人是假死，还藏匿于少林寺中，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若是你乱说，那就是对我主人不敬，就算公子爷护你，我邓某也是要跟你算算帐的。”

王语嫣本就心情不快，听他言语威胁，更是心情郁卒。

“我方才说了是我梦中发生的，我自从私逃出曼陀山庄后，就一直与你们在一起，哪来的消息给我知晓而你们却一无所知的？况且，我妈妈不许我去燕子坞，我怎知姑丈之死是真是假。你们如要查证，不妨回去看看姑丈的墓。”

邓百川、包不同、公冶乾、风波恶四人目光相对，便已有了主意。当即写了封密信传回燕子坞。

王语嫣独身一人往前走，若换成从前，她定会惧怕独行，可刚和慕容复等人撕破了脸，再加上伤心欲绝之下，生出份决绝的勇气来。

好在走了半天也平静无事。

殊不知，包不同四人看她孤身离开，虽然气愤她说的话，但始终还是怕她手无寸铁被人欺负，索性还是让包不同暗中跟着，护她周全。

慕容复虽然又惊又痛，气恼王语嫣所说，但还是默认了他们暗中保护王语嫣的行径。

表妹其实一直很清楚慕容复的想法，但是就如今日这番话所说，其实这实际就是虚无缥缈的一件事。她并非不明白慕容复的抱负，因为爱他，所以愿意跟随他，即便知道表哥要做的事会惹来杀头之祸，但她毫不在意。直到慕容复为了这件事宁愿抛弃她，她才说出来，出发点还是希望慕容复好。（这就是我为什么想写这篇文，想写王语嫣和慕容复。他们俩其实是对很不错的CP，慕容复强硬，王语嫣愿意配合他，王语嫣也有自己的闪光点和锋芒，但是她独独把这种温柔给了慕容复。而慕容复也给了表妹独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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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