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兵天将为吾?

轩辕氏在凤临开国建朝后,分封张家为北都之主,定都白陵,亦将凤临江以南的江邑一带水乡封予潘家。

而今,白陵兵再冠大邺,江邑亦富庶有余。

张之合,作为张、潘二氏的女儿,遑论在北、在南,都是无人堪比的天潢贵女,所到之处,无不是众星捧月。

她得如此出身,若定要强挑处不满出来,恐怕也只是她在家中的序位了。

她虽为幼,但与兄长相处时,却如姐弟。不因别的,仅是她体格胜于三哥,更得父亲爱重,她怕三哥觉有落差,便事事都顾及着三哥。

幻言的话,张之合自是一个字也不会信,却是反复默念着,小乐,小乐……母亲的丫鬟都是叫玉笛、玉音……父亲若真有红颜,也当有个正经姓名才是,叫什么小乐?

越念越忿,“你口中的小乐,姓甚名谁,出自何门?”

幻言默了下,“她,她,总之,她确实是你的生身之母。”

张之合轻嗤道,“我母乃江邑潘氏女,闺名讳嫣,姓名、籍贯、何年何月嫁来白陵,一应具载于张家族谱上,可考可查。你诋毁家父清誉还嫌不足,还要凭空捏造一无名无姓的女子来羞辱家母,诬我与三哥非家母所出,简直荒谬。”

张之合诉着她那无可挑剔的家世。

幻言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是陵侯从外抱回的,他将你与张三公子养在一处,对外宣称是一对双生兄妹。”

若非体伤未愈,身缚伤布,张之合真想对着幻言好似发泄顿,而眼下,只能抿着嘴,任他胡言。

“陵侯夫人怀胎八月即产子,旁人当是早产,只有张鸢最是明白,那是因小乐临盆在即,他为了能将你顺利带回张家而设的局,为的,便是能瞒下你是小乐亲女的事实。”

张之合本又气又恼,却突然错愕住了。

母亲确是提过,她和三哥是早产的,那时三哥才落地,就有贼人趁守卫不备闯入,将她和一众产婆弄得昏迷。再醒来时,发现屋内金银玉器具在,只是新落地的孩子却不见了,而父亲业已去捉拿贼人。

幸好父亲武功卓绝,不过几日,就将兄妹二人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母亲看到她与三哥时,不是一般欣喜。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只得了一子,未曾想,她失去知觉过后,又诞下一女儿来。

或许这些,还可解释为巧合,但有一件事,更能验证,她与三哥的不同。

较之闲情岁月中,父亲有意无意流露的偏爱,去岁芳辰,父亲送她的那份大礼,更是常人痴渴一生,都不可得的。

他顶着白陵朝野非议的声音,力排众议,上奏凤临朝廷,立身为幼女的她,做了白陵城少主,今后接继他的君侯之位。

张家铁骑戍卫北都白陵,不仅保得北境百年安平,连当今献帝,也是借着白陵兵马才得以击溃两位皇兄,夺来帝位。

在大邺,这北都少主的地位,如在东宫太子之上,而父亲,却毫无保留地越过三哥,一举交于她手。

这一度使得她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有负来自父亲的厚爱。

“张少主。”

幻言见她良久未语,试着唤了声。

张之合敛了敛神,“休要胡言,我怎么可能会是……怎么可能?父亲是不可能去结识什么清农医女的,我看这小乐,多半你编来的。我若是信了你,才是对父亲最大的侮辱。”

“我说的是真是假,待陵侯回来,你一问便知。但当下之急,必得是先压制住你身上的幻阴毒,你才好撑到他回来。”幻言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之合默住了,回头看向幻言,舌根却僵得讲不出话。

问?怎么问?如何问?问父亲是否与一位叫小乐的女子有染?还是问父亲是否结识过清农医者?

张之合几能想到,当自己问出这话时,父亲怕比此刻的自己还将盛怒。只觉荒谬至极,父亲克己复礼,对人对己,依是严厉有加,怎会做出如此不自持又始乱终弃的耻辱事,令人贻笑?

何况,结识清农医者,不仅是张家先祖对后人的训示,更是在大邺开朝时,对圣上,对天下黎民作出的承诺。

父亲怎会明知故犯,去招惹清农医女,犯当今圣上的忌讳,绝无可能!

幻言见那倔强少女闷哼半晌,也未出声,忍着肋痛探了过去,“张少主,陵侯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诧异,陵侯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我们虽祖上有怨,但我没有害你的理由。相反,我会像陵侯一样,将这件事永远地瞒下去,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和张云澜一般,也是张家人与清农医女生下的孩子。”

张之合眼眶倏紧,强负着气道,“你还说?张招已被我张家除名,我乃是陵侯之女,圣旨钦封的白陵少主。岂可与那败门之子生下的野……生下的儿子相提并论?”

“那你可知,张家为何要将他除名吗?”

张之合想也不想,“自然是勾结清农医女,盗取了青峰剑。”

“青峰剑已经丢失六十年了,这六十年间,可有谁,有哪个医女威胁到张家了?”

幻言反又语气轻松地问了句,看那少女目中一跳,却什么话也没讲出,继续道,“如今清农,有医女数十之众,单我门下,就有八人。如果一个医女就能对抗三十万大军,那我们清农,岂不都是天兵天将了?嗯?”

张之合迟疑地朝幻言看去,“你最好说清楚些。”

“不是你们张家人怕医女,是圣上在怕。更准确地说,是怕你和张云澜这般由张家人和清农医女生下的孩子,因为,你们才是那天兵天将。”

“我朝高祖皇帝是如何得的天下,张家又如何失的天下?归根结底,都是拜这部幻阴血经所赐。”幻言说着,将血经举到她眼前,“张少主,你自幼习武,这书中门道,你当比我明白,你看这里。”幻言指起经书内容述道,“就是这段阴阳相长论,阴流任脉,阳注督脉……”

张之合扫着幻言翻过的页页医经,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失了兴致,“练阳便是阳,练阴便是阴,哪会有人同时修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内息,便是修了,也将冲和成一股。一山不容二虎,一只虎遇上另一只虎,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两只虎的力量,不落得个两败俱伤,就属万幸了。”

幻言肯定地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父亲也是这般同我讲的。”

张之合瞟去一眼,不屑道,“你怕不是也被张云澜骗了吧?费了半天劲儿,所得到的竟是部假的幻阴血经。”

幻言提了提嘴角,苦笑道,“我当真希望是假的。”说后,又审视着张之合道,“其实也不必等陵侯回来,现在,我们就能验证你的生母是否出自清农。”

张之合嘲道,“我知你们行医的懂得很多旁门左道,就是滴血验亲,都可作假。莫仗着自己有几分医术在身,就能挑拨我与母亲的母女之情,与三哥的兄妹之情,我可不上当。”

幻言怔怔一愣。心道,此女不仅是唯二可练那血经之人,还如此一思百明,不为人言左右,当真难得。也就张鸢,可以将女儿教得如此心正身直,没让她随了小乐那祸头。我若能因势利导,促她练成幻阴血经,不仅张云澜不足为患,连我清农一族都将有长久靠山。罢了罢了,这部血经辗转到她手中,也是场因果了。

幻言掖了掖衣衪,掩住伤肋,坐到张之合身边,对她讲出清农世代医正间的不传之秘,“先父跟我说过,我们云间城幻氏本源自垦岭。他们最初生活在一片幽谷中,那里山林茂密,有随处可见的药草。先祖便以此为生,还传下了这部可以疗残疾,治绝症的幻阴血经。”

幻言说着,深吸一口气,

“虽说这血经中的医术高深至极,但却是要以己之毒,来攻人之毒。如果是正义人士所得,自然是好事,但若到了歹人手中,那他不仅能用毒救人,更能下毒害人。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日,这血经都是被当作禁术的。

百年前,各地陆续起战,我们幻氏先祖也曾招兵买马,可惜,垦岭的人实在太少了,招募来的兵马数量根本无法与关内各路大军相较。

他们自然就想起了幻阴血经中记载的毒术,可那时许多没有记载在血经中的习练之法早已失传,他们试了很多法子,也只学会其中一门最为浅显的毒而已。

有一天,张莫的大军竟然打进了垦岭,我们幻氏的先祖被逼到了万仞山下,见身后再无退路,只好归降,为表诚意,还献出位医女来。可谁知,在十几年后,那位医女为张莫生下的两个孩子,竟都学会了血经中的医术和毒术。

张莫也觉得奇怪,要了幻阴血经来研究,他看过后,才道出了原委。原来,是血经中的玄心奥义诀阴绵之力过盛,使人气血缓滞,张家的回龙功又是最为阳刚霸道,正巧能缓解血滞之象。可这阴阳二息又很难在一体共存,他二人可以练成,是因为他们父母分别习练过回龙功和玄心奥义诀,才给了他们一副可转阴为阳,化阳为阴的并济之体。

可张莫看到血经中的那些毒,实在太过可怕,便扬言要毁了幻阴血经。

这在幻氏族人间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人提议要用血经中的毒来对付张莫,也有人提议将幻阴血经中和用毒相关的部分毁去,以保住先祖留下的玄心奥义诀。

最终,张莫付出了非常惨烈的代价,平息此事,而那部幻阴血经,也被幻氏族人一分为二。大多数人带着留下的玄心奥义诀投靠了轩辕氏,也就是我们清农幻氏一脉。其余的人,则带着另半部血经隐没在了垦岭。”

幻言的声音虽停住了,可张之合仍沉浸其中,失语般接道,“何止是惨烈?先祖当年为平息众乱,不仅亲手杀了那医女为他生下的孩子,还搭上了自己和三十万大军的性命。最后,张家只剩下两个青黄不接的男儿来,他们带着万余残兵,一路躲躲藏藏,北上到了白陵。

彼时,正值诸军统帅议和,要拥立高祖登基为帝,两位先祖为了保住张家最后的力量,就跟着接受了。那之后张家便再不与清农有所交集,两位先祖甚至还说过,张家绝不能再出现手足相残、骨肉相杀的一幕。”

幻言见张之合面色沉凝,已在运功,道,“你可以再试着催运我传你的玄心奥义诀,你若能同时催动两股内力,就定是小乐之女。”

张之合轻阖两下眼皮表示听到了,重新潜运内力。

“你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着阴阳两股内力吗?”幻言追着声问道。

张之合嘴角向上扬了扬,松了口气儿般轻摇着头道,“没有。”

“怎么可能?”幻言又问了遍。

张之合沉吟片刻,眨了下眼,“确,只有回龙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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