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些我遇到的人和时光救赎了我。
——蒋曦晨
油漆厂之战和基地一役之后,我打心底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报仇。
我素来生性多疑,自从知道卓然师叔和我母亲之间的恩怨之后,我渐渐从脑海中描摹出一个不算清晰的“阴谋”之局,那个阴谋,牵涉了很多人,老魏、老莫、婶婶,甚至安全局活着的老一辈,无一例外。
既然舅舅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我决定在有生之年找到真相,然后破局。
从破烂街离开的时候罗柔给我多送了10夹子弹,靠在我的摩托车边,摇着扇子,一脸的依依不舍。
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仅仅两天时间,就让人家一位久经世事的半老徐娘以身相许的本事固然是没有。
我瞄一眼立在身侧的靳函,他依旧是那种面不改色,别人欠他十万两黄金的死样子。我只能无奈地耸肩说不用送了,让罗姐快快回去。
“小子,难得投缘,别人想让我送,我还懒得理会呢!”罗柔终于动了,她走过来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我不知道她的用意,只能僵硬地立着,甚至打算下一秒掏出枪来。
黑市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我没有离开那条街,她固然不会要我性命,但是天下之大,总有那么几个不讲规矩的,谁也说不准。就冲她给我水里下药,便足以让我杀她个好几次。
“罗姐,谢谢您这两天的款待,对于您在我水里下药的解释,我并不满意,还望你适可而止。”我想了半晌之后也抬手帮她整了整那松松垮垮搭在肩头的披风。
白天的时候我头疼的厉害,下午我便觉察出了不对劲,所以追问了她。她给我的解释是我要的货有点多,她一时拿不出,未免我因一时着急杀了她,她才出此下策。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那其中必然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她不愿意告诉我罢了。
“罗姨,你身上有我妈身上的味道。”我本着诓一诓她的心思弯腰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她的身子明显僵了僵,然后就搂着我哭了。
她哭了半晌之后给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有的人终究会被另外的人救赎云云。
我已然沦落至此,也没想着谁可以将我救赎,我只想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公诸于世,还卓然师叔清白,还我母亲清白,还我的师门清白。
“也就是说罗姨真的认识我妈?”等她情绪稳了之后我才问。
“算不得认识,那时候我只是个小丫头,是被人从街上捡回来的,对内部的东西了解的不多,我只听说出事的那天队长去见过费卓然,后来费卓然就被杀了,紧接着清洗行动就来了,我是被我们组长塞进垃圾箱,扔到海里才躲过一劫的。”
我很快抓住了她言语中的组长,于是问她的组长可还活着。
她摇头说他们组就活了她一个人,那时候她还未成年。
虽然有点失望,但到底算是找到一个算得上是母亲的故人的人。也许可怜她跟我一样身世凄惨,也许还有我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其中,总之,我对她的戒心似乎彻底放下了。
“走吧,再不走天就要亮了。”靳函提醒了我一句,我抬起手腕,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走!”我说着取了头盔递给靳函,然后跨上了车。
我们跟罗柔挥手再见的时候起风了,风很大,靳函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他那个人,素来寡言,特别无趣。我们一路便是相互不理睬的状态,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肩头很重,歪头才发现他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终于找到你了!”
虽是梦呓,但这次我听得很真切。
原来,他一直在找我。
与他相识多年,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样子,得知我已无法回头的时候,除了大师兄,我最顾念的也就是他了。苏祁和谢岑两人城府颇深,多半不会受欺负,可是靳函就不一定了。除了嘴上伶牙俐齿,什么优点都没有。
骑行了大约四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倾城最高的山峰九盘营的峰顶。
我将靳函叫醒来之后他望着山下沉沉的云海和那隐藏在云海里的乔木,笑了,虽然很轻,但我听出了他的情绪。
“好看吗?”我转着手中的帽子,问他。
他点了点头,往崖边走了几步,指了指遥远的天边说:“那边有更好看的。”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跳了上来,他的身影在地面上投出长长的阴影,罩住了我,我抬头,看到了人间。
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去吧,我等着你,总有一天,你会凯旋。”
“大家都说我离经叛道,你不觉得吗?”我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突然觉得之前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居然没那么重了。
“我人都站在你身边了,你说呢?”他歪头笑着问。
“那就多站会儿。”我说完,戴上帽子,骑车独自下山,将他扔在了山顶。
不是我不信任他,是我怕那帮疯狗将獠牙转向他。
一个蓝泽,就伤成了那样,我输不起。
靳函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然后拨出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雨晨,在九盘营峰顶来接我。”
“九盘营?还峰顶?不是让你先将人留住吗?”
“多留他一分,他就多一分危险,既然如此,为何要留?”
“那你啥时候能让我见上他?”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你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应该能够碰上。”
“知道了!”
“还有,你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就将狗头护起来。”
“要你说。”
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碰上了一位骑着摩托车上山的驴友,车子的马力比我的足,速度很快。因为很快,我没看清车型,但光看那马力,估计价格最起码在十多万左右。
这么早上山,大概是为了看一眼日出。
说起日出,我突然记起被我扔在山顶的人,心想,那家伙运气还真不错,应该不用在山顶坐上半天了。
蒋雨晨与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犯了心绞痛,骑到半山腰只能停下休息。
他靠着摩托车捂着胸口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从怀中的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喃喃自语:“爸爸,弟弟又长高了,虽然戴着头盔,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越来越像妈妈,正如你所说,绝世的大美人。”
“最近他遇到了难处,搞不好会和你当年一样,万劫不复。”雨晨说着长叹一声,“当年,为了婶婶和叔叔能够救他,我没有听您的指示陪着他,抱歉!”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所以也忘了我的存在。不记得也好,谁愿意记得曾经那笑呵呵给你糖,天天抱你玩的叔叔阿姨们突然变成恶鬼呢?”
“我本以为他可以一世无忧的活着,可谁料,连老天都不肯放过我们,他也被卷了进来。”雨晨说着一口血喷满了钱包。还好有塑料护着,不然那张照片就毁了。他忙用袖子擦了擦,见到完好如初之后才欣慰地笑了。
我回头追过去的时候便看到他低头擦着钱包的情形,他远远见到我就急匆匆套上了帽子。
“你没事吧?”我问他。
“没事,一路奔波,没有休息好。”他脑袋撇向了一边。
我突然觉察出自己的唐突。陌生人相遇,我突然折回去搭话似乎确实有点不妥。
但靳函那傻子,身上的钱全部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拿出来给罗柔了。因为我觉得罗柔一个弱女子,混迹那种地方不容易,平白多给我10夹子弹,我不能让她亏了本。她那边又不能刷卡,我只能给现金。
“哥,是这样的,刚跟我朋友吵了嘴,便将他仍在山顶上了,我身上也没有现金,这张卡你拿着,碰上了他就捎他一段,至少放到能打到车的地方。”我掏出卡,递给他说。
“使不得使不得!”他的身体僵了僵,依旧将脸偏到一旁。
“兄弟,你是不是——”
我的话未完便被他打断:“骑行辛苦,这几天脸上蜕皮,怕吓到你。”
我笑了笑说他应该在下面再隔一层丝巾之类的东西,骑车哪有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那这卡你拿着,我兄弟就拜托你了。”我说着将卡塞到了他手里,“你要是觉得不妥,将卡给他,下山之后让他请您吃饭也成。”
“那行,我先走了,不然只能看夕阳了。”他说完跨上车,绝尘而去。
虽然我没有看清楚脸上,但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再一想靳函能在破烂街找到我,怎么说也得有朋友。也许是我在破烂街看到的某个人的背影吧。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举。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蒙汀师兄和大师兄两个人也不知道在争执什么,师姐在院中喝茶。
她见我进门,便笑着迎了过来。
我问了她一些两位病人的情况之后,被大师兄抱住捶得背疼。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本来想找他兴师问罪的,但当真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所有的气都消了。
听说他们还没有醒,我有点担心,在他们的陪同下进正屋去看情况。
两人依旧昏迷着,哥哥趴在叶明岩师兄身边睡着了。
大师兄突然就活了,他一定很恼吧。我想着拿了衣架上的外套给他盖上。
“学学!”蒙汀师兄推了推大师兄,将他推的一个踉跄差点倒下。
我知道他也恼大师兄,但这么凶我还是第一次见。
“好了,适可而止。都出来跟我择菜。”
师姐发话之后才终结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二师兄,我都道过歉了,你不要针对我了好吗?”择菜的时候蒙汀师兄又嫌弃了大师兄好机会,大师兄实在忍不住了,便开了口求他。
“道歉有用的话师门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蒙汀师兄抓着鱼料腌鱼。
“对不起,是我的鲁莽。”眼见他俩又要吵起来,我只能开口劝解。
“闭嘴!”他俩几乎异口同声。
“有你牛皮糖说话的份儿吗?”大师兄白我一眼。
“搅屎棍!”蒙汀师兄也开口嫌弃我。
是我做了搅屎棍,都是我不对。如果当时我不参与行动,大师兄可能救不会有那么多顾虑,维拉也不会有机可乘,也许结局会变得不一样。我想着,眼眶又不自觉的发酸起来。
“行了,有完没完?父亲已经没有了可用之人,才让一个菜头参与,本想出其不意,一招制敌,可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依潇师姐冷哼一声,才算结束了那个话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