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灯光和树丛将长街分割出明暗两面,男人从光里走出,踏过迷离的光影交界,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寂静长街,潮湿空气。轻雾,灯光,气质卓然的成熟西装男。

经典元素拼凑出电影画面,无意中勾起沈清芷的创作欲。

她再次鬼迷心窍,举起手中的富士相机——

当着徐行简的面按下快门。

她低头检查照片,不多时,一双大长腿停在她面前,男人漫不经心呵笑一声,再没其他动作。

听起来,他像是被她弄无语了。沈清芷心虚地抬头,睁大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讪讪:“徐总,我没想偷拍你。”

她只是想记录美好罢了。

徐行简玩味地看着她,沉默须臾后问:“介意我看你的相机吗?”

沈清芷犹豫着将相机交出去,她垂着脑袋盯脚尖,恍然间梦回初中课堂,仿佛自己是上课吃零食被抓包的倒霉学生。

路上很安静,没有行人,也没有行驶车辆。如此岑寂的氛围里,手指操作按键的声音尤为明显。

一,二,三,四……

她在心里默数,确定他看得差不多了抬头,“可以了吗?”

相机只有廖廖几张人像,其余全是风景照,且风格统一。两厢对比之下,反倒像是他误闯了她的镜头。

徐行简微掀眼帘,将相机还给她,温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一个人深夜来这儿扫街?”

沈清芷暗暗松气,她接过相机,指了指学校的方向,回答他:“来找朋友聚餐,吃多了散步消食,顺便拍拍照。”

“徐总您呢?”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黑色宾利,车里空荡,没见着司机,“这么晚了,特意自驾过来玩儿?”

徐行简:“谈生意路过。”

“不是自驾,司机临时去燕大附属探病,那边不方便停车,我在这里等。”

男人的表情很淡,说话时眉心微动,语气慵懒随意,令人如沐春风。

沈清芷不禁恍然,眼前这人明明长了一张有距离感的脸,她却意外生出一种他很平易近人的错觉。

“一起走走?”他忽然提议。

沈清芷错愕地看着他,迅速展开头脑风暴,委婉开口:“徐总,我得赶地铁。”

男人很轻地嗯了声,他转身走回去,坐进汽车后座。车窗缓缓合上,不透光的深色玻璃悄然融入夜色,彻底挡住她的视线。

-

为了避免尴尬,沈清芷收好相机,换了另一条路,直奔最近的地铁口。

谁知刚到地儿,门口便有广播通知站台关闭:“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夜间人流量过大,为保证运行安全,本站已于22时临时关闭,只下不上,各位乘客可前往东胜门或晴雨街错峰上车。”

沈清芷抬手看表,此时是晚上10点02分。她来晚了几分钟。

她没空懊悔,赶忙拿出手机看路况,东胜门和晴雨街附近一片红,车道被堵得死死的,几乎是水泄不通。

“季天王来一次,这个破站瘫痪一次,我也是服了。”身后有人吐槽,“欸,你们知道演唱会开几天吗?”

“三天吧,加上这几天西江那边办灯光秀,过来玩的人特别多。按照惯例,这一站周天才能恢复正常。”

“……”

沈清芷往外走了几步路,打开地图软件搜索附近的共享单车。果不其然,五百米之内一辆车都没有。

她正准备扩大搜索范围继续找,屏幕上忽然弹出提示框——

燕北地铁温馨提示:

受大型演艺活动影响,6号线晴雨街站、4号线东胜门站已限流,预计23时05分恢复秩序,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错峰出行,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两年前季天王来过一次燕北,沈清芷和孟晴去凑热闹,那天她俩被困在几公里外的体育场,走了四十分钟才脱离拥挤人潮,最后借了辆小电驴回的宿舍。

她回忆着当年的惨状,果断选择找个地儿休息,等路通了打车回家。

-

悦客,24小时便利店。

沈清芷买了一大包零食,坐在便利店靠窗的吧台位置,戴着降噪耳机听歌。手头的片子在收尾,**部分缺一首配乐,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一张歌单听完,她接着点开下一张,悦耳的轻音乐从耳机里倾泻而出,她闭上眼,默默感受个中意境。

她拍的短片名叫《沙漏》,讲述一个女人利用沙漏回到过去,攻略植物人丈夫,努力唤醒他的故事。

剧情**在第16次穿越,女人弄错时间,穿到他们初遇之前。樱花盛开的路口,他们擦肩而过。

春日的暖风吹过,落花似雨。

男人忽然叫住女人,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此时音乐声起,接无数闪回,将故事发展推到最**。

沈清芷缺的正是那样一首曲子,在她的预想中,旋律应该是由慢至快,感情由淡到浓,同时还得抓耳。

耳机里,音乐鼓点渐强。

到曲调激昂处,她顺着情绪睁眼,意外看到一道帅气的身影。

玻璃窗外,街道上暖光融融。

徐行简举着一把黑伞,穿过朦胧雨雾款款而来。细腻的光线簌簌洒落,在他周身笼了层浪漫的浅晕。

沈清芷直直地盯着人看,一时间忘了耳机的音乐,忘了打分与记录,柔软的樱唇翕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男人收伞进店。

她赫然回神,将头埋得很低,扒拉着零食袋假装找东西。

少顷,木质桌面震了一下。很轻的震颤,却重重击中她的心。

沈清芷摘下耳机抬头,局促地看着跟前的男人,“徐总,好巧。”

“又遇到了。”

他没接话,看向她的眼睛古井无波,只道:“没赶上地铁?”

沈清芷叹了口气,徐徐道:“大学城这一站关了,下两站限流,我打算等流量高峰期过去再走。”

男人微抿薄唇,沉沉地看了眼腕表,似在思索什么。

彼时,自动门忽然开了。

一位中年男子风风火火踏步而入:“徐总,您需要买什么,我……咦,小妹,你也在啊,好巧!”

嘹亮的嗓音划破空气传入耳中,沈清芷侧过脸,跟人对上目光。

来人是徐行简的司机,她回国那天,他在机场载过她。

“好巧。”沈清芷点点头,礼貌地冲人打招呼,一脸乖巧。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沈清芷又讲了一遍地铁关站的事儿,司机大哥闻言若有所思:“西江大桥那边堵了,我们打算绕道走高架回去,刚好经过你家那片儿……”

他说着抬头看徐行简,“徐总,你看外面下着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要不咱们捎这个小妹一程?”

男人不说话,像是默许。

他转身走向货架,目光在摆满糖果的架子上来回逡巡。

吧台这边,魏来扶着椅子坐下,冲着沈清芷和蔼地笑了笑,他脸上的皱纹揉在一块儿,生动又活泼。

“小妹,我们徐总没意见。”他道,“你考虑考虑?”

沈清芷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了?”她不是很想欠人情。

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大哥说:“不麻烦的,举手之劳。”

“之前你哥给我打赏了一千块,我顺便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沈清芷依旧迟疑。

魏来继续讲道理:“小妹,再过二十分钟,这边可能要下暴雨。到时候你不一定能打到车。”

沈清芷愣了一秒。

她打开手机里的天气软件,看到了十分钟前发布的暴雨黄色预警。

“那……那行吧。”她按灭手机,取下环在脖子上的银灰色耳机,放进背包,“谢谢大哥……对了,您怎么称呼?”

魏来笑,“我姓魏。”

“谢谢你啊,魏大哥。”沈清芷拉上包包拉链,背好包起身。

“嗐,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他说着微抬下巴,看向某处,“你真要谢,就谢谢我们徐总吧。”

沈清芷将袋口打结,抱住大袋零食,顺着魏来的目光瞧过去。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收银台前等结账,收银员用机器扫描商品,正准备收钱。

她抱着零食快步走过去,伸手挡下男人正欲抬起的胳膊,“徐总,我来。”

她指了指台子上的糖果罐,莞尔笑道:“这个我请。”

徐行简淡淡地睨她,他从容地收回手,散漫道:“无功不受禄。”

面对他不着痕迹的拒绝,沈清芷温声说:“您好心载我,我理应感谢。”

徐行简不紧不慢:“开车出力的是魏来,你该谢他。”

Double Kill.

沈清芷莫名被激起胜负欲,她温婉地扬了扬唇,眨了眨水盈盈的杏眸,对徐行简说:“那就当做是——”

“您给我当模特的谢礼。”

“您看行么?”

这回男人终于没了意见。

沈清芷掏手机付钱,看见卡上划走一百多块,心理负担稍稍轻了几分。

-

走出便利店,雨还在下。

沈清芷躲在魏来伞下,被他带去汽车后座。她犹疑着,魏来替她拉开车门,“小妹,后面宽敞,你坐后头。”

沈清芷猫着腰进去,将包和零食放到前排,慢条斯理扣安全带。

没多久,男人收了伞进来。前座的魏来顺手接伞,他将微湿的伞装进收纳袋,放在了座椅旁边的扶手箱里。

沈清芷悠悠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哥哥报备行程。

车子稳稳启动,跟随导航向前行驶。细雨砸在车窗玻璃上连成片,雨刷器一刻不停工作,制造出不小的声响。

跟哥哥聊完,沈清芷接着给孟晴报平安,说自己已经上了车。

聊着聊着,雨越下越大。

她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感激地看了眼斜前方的司机大哥。

此时,余光隐约察觉到什么。她侧过脸,无意间撞上一双极为漂亮的狭长凤眼。

柔和微光里,男人漫不经心递过手机,向她展示他的微信二维码。

沈清芷蓦地愣住。

“徐总?”

她不明白徐行简是什么意思,脑海里霎时飘过各种可能性。

当“资本大佬暗钓纯情女大”的奇葩脑洞涌上心头时,沈清芷默默收紧握着手机的手,告诫自己千万别被美色迷惑。

她张了张唇,刚想说话。

这时,隔座的男人忽然开口,他面色平静,语气云淡风轻:“沈同学。”

“照片记得发我一份。”

沈清芷猛的回神。

她抛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害臊地低下头,打开扫一扫加他微信,噼里啪啦打备注。

“今天回去有点晚了,照片我明天抽空发给您。”她抿了抿唇,说。

“嗯,看你方便。”

雨继续下。

白色雾气模糊车窗,渐渐的,外面的风景彻底看不见了。

沈清芷缓缓收回视线,她靠着椅背,被温暖的环境惹得昏昏欲睡。

睡眼朦胧间,她不经意瞥到半米开外的徐行简。

下一秒,他看过来。

他们在昏暗之中沉默对视。

男人眼眸深邃,清澈的瞳仁洇着墨,眼尾微微上翘,勾人不自知。

不知是错觉还是臆想,眼皮打架的片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

以及,一闪而过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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