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烟烟终于放下了心结,留在了落霜村,和长生、文元、广白一起生活。在三个人的照顾和关爱之下,烟烟不仅身体变得越来越健康,性子也逐渐开朗起来,不像之前那般怯懦怕人,她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姑娘,所常常主动去承担小院的日常劳务,更是喜欢学着帮忙打理药材,烟烟聪慧,很快就对一些常用的药物十分熟悉了,长生见她喜欢这些东西,便也在有意无意的教她一些医术药理。

这日清晨,快到了长生去医馆的时辰了,小院里的人都在忙碌着,文元在整理前几日晒好的药材,准备一会儿拿到医馆里面去,突然发现他之前让广白晒制的几味药材没见踪影。

“金银花、白术、姜天冬、芦根,还差这几味药材,广白,我让你晒的药呢?”

广白这时候正扛着一筐新鲜的草药从文元面前路过,猛然被他这么严声厉色的问到,竟然是有点心虚。

“金银花、白术……我想想,我记得我是前几日就晒了,因为要晒得透一点,所以晒房顶了,对,没错晒房顶了!然后,然后好像我忘记收回来了,我现在就去!”

“你知不知道,昨晚起了风。”

“啊?这……”

文员的脸上开始出现黑线,广白知道自己犯了错,然后开始往去往屋顶的方向逃跑,正在这个时候,烟烟抱着一篮子药材从屋子里走出来。

“师兄别担心,昨天傍晚见着天色不好,我就将药材收起来了,都在这里,一点儿也没少。”

“太好了,太好了!”广白兴奋的接过药材,凑到烟烟耳边说到,“幸好有你,否则我今天非得被师兄吃了不可!”

看着广白这副侥幸的模样,就知道他长不了记性,日后保管还是这个马马虎虎的样子,文元心下想要惩治一下他。

文元指着院子里几框新采好的草药,说到:“你今天留在家里,守着把这几筐药材晒了,一步也不准离开。”

“哈?那这怎么成,我还要跟师父去医馆呢,医馆好多事情,我得去帮你们呀对吧,可不能让我一整天就只晒个草药,那不是让我躲清闲嘛,虽然我知道师兄偏爱我,但我还是想为大家多分担一点的哈哈。”

广白知道文元是想收拾他,所以开始涎皮赖脸的扯些不正经的话。

“烟烟去,你留下。”

“啊?这~”

虽然烟烟现在已经不怕人了,但是因为医馆人多事杂,怕她一个小姑娘累着、委屈着,所以不怎么让烟烟去医馆。

“你不是想多分担一点吗,偏房里还有十来筐春天回潮的药材,你去拿来一并晒了。”

“啊~”广白绝望了一秒,又满怀期待的看向烟烟说到,“烟烟,你告诉师兄,你不想去医馆对不对?”

烟烟看着刚从屋子里出来的师父,一身白衣翩然而行,干净如清风明月,她嘴角微微扬起,不由的摇了摇头。

广白这下彻底绝望了,文元便带着烟烟,跟在长生身后,朝着医馆去了。

半路上正巧碰到前往残水捕鱼的王大爷,他远远的看见长生一行人就热络地打招呼。

“早啊,长生大夫,哎,今日怎么把这小姑娘也带上了,烟烟像是许久都没去医馆了吧,小姑娘可想吃鱼吗?一会儿王大爷抓几条新鲜的给你送去好不好。”

烟烟有些羞怯,红了脸,抓住长生的衣袖,半躲在长生的后面,小声的回答:“谢谢。”

长生微微笑着,替烟烟回话:“整日闷在家也不好,今日带她出来玩一会子。”

寒暄两句之后,同王大爷告别,三人来到医馆,开始营业。

长生是坐诊大夫,负责给病人看诊,开方子,平日里文元则是跟在师父的旁边给病人看诊,不过今日天广白不在,这抓药分药、收取银钱的活儿,就落在了文元身上。烟烟小小一只,一会儿蹲在长生的旁边看一会儿师父看诊,一会儿凑到文元的旁边给师兄递药。

虽然已经时至九月末,但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天气的酷热丝毫没有要减退的意思,午后炙烈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正好落在长生的位置,烟烟细心的给窗户搭上了帘子,又拿来了从家里带来的百合绿豆汤。

“师父,喝,祛暑气。”

刚进门的王大爷正好看见这一幕,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哈哈哈哈!我瞧着,有个姑娘在就是不一样了,长生大夫也有人照顾了,以前就文元、广白两个半大小伙子,虽说也听话懂事,好歹没有姑娘的细心贴心。”

“不过说起来,今年的这天气也是怪得很,算起来也是深秋了,太阳怎得还是这般毒辣,残水也比往年浅了不知多少,我瞧着再过几日恐怕是行船都困难,且别谈捕上来鱼了,小烟烟,今日是王大爷没能兑现,日后加倍补上。”

烟烟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也给王大爷递上了一碗百合绿豆汤。

长生注意到王大爷露出的手腕、脖子几处皮肤有些红的泛紫,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裂了。

“捕鱼本就是件常年风吹日晒的事情,加上这些时日太阳毒辣的甚于往常,人恐经不住,王老伯也应当歇下几日,避一避日头,您这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晒伤了,切不可再晒,一会儿让文元装一些晒伤膏您带回去,养上几日,等身上好了,再说捕鱼的话。”

“诶诶好嘞,正是这晒的裂皮了,像是火烤一般,我这会子过来,正是想让长生大夫帮忙看看嘞,除了这些,后脖颈上还长了几个热毒疮,像是也是被这太阳晒出来的。”

王大爷掀开脖子上的衣襟,果然出现几个凑在一起的红疮,都有花生米大小,看样子有些脓水在里头。

长生查看了之后,判断是内热积聚而成的热疮,需用清热醒脾的药外敷内服,方可有效,他提笔要写方子,突然想起前几日同烟烟讲过这清热醒脾去热毒的药性药理,便有意考一考她。

“烟烟,你过来,且看看,王老伯这症状应该用什么药?”

烟烟思索片刻,缓缓道:“穿心莲、大青叶、青黛、金银花、丹皮、水牛角……”

“嗯。”长生满意的点点头,“用方用量,你且自己试着写写。”

烟烟跪坐再长生旁边,接过笔便开始写,可当写道白蔹一味药的时候,烟烟土壤忘记了蔹字应该怎么写,于是便握着笔顿在了原地,有些难为情的摩挲手指。

长生微微笑着,俯身过去握住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的写出来。

“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小姑娘可不得了,才跟着你师父几日,就懂得这般多,长生大夫,你可真是得了一个聪慧的徒弟啊。烟烟跟着你师父好好学,日后定能成为一个好大夫,能成为长生大夫的徒弟,可是有福嘞。”

“我这三个徒弟都好,文元稳重,广白实在,烟烟聪慧,能遇见他们,是我的福。”

烟烟蓦地被这话戳中了心神,转头仰看的长生,正迎上长生的目光。

“师父,当真这么觉得?”

“当真。”

长生幽深的眼神里,像是有一处辽远的旷野,在这旷野之上翻滚着漫天的云,聚集、溃散然后变成隐晦的故事。

原来自己的存在是一件让师父觉得有福的事情,原来她并不是生来的祸害,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高兴,想到这些烟烟庆幸自己留在了落霜村,庆幸自己当日没有成功离开,更加感恩的是老天爷让她遇到了师父,让她重新活了过来,还活得这样好。

落霜村的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傍晚时分,长生又带着文元和烟烟回到小院,这个时候落日黄昏的余烬洒在院墙之上,广白歪斜在柱子下睡着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几乎遮住了他半个身子。

“广白师兄,真的晒了一日的草药。”

文元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广白真的守着草药晒了一日,像个傻子一样自己也晒了一日,连处阴凉也不去躲一躲,平日里的那起子小聪明劲儿怎么都不见了。

文元走到他面前,揭开伞盖,广白猛地惊醒,弹坐起来。

“啊,你们回来了,啊嗯,我给你煮了粥,已经放凉了,等着我去给你们拿哈。”说着广白就要起身,结果因为睡觉身体僵了太久,突然动起来,不小心便把脖子给扭了。

“哎!啊!”他想回正脖子,结果却动不了了。

文元见状立刻上手,快准狠的按捏了两下,广白发出了几声哀嚎之后,脖子终于能动了,但是余痛未消,整个人开始龇牙咧嘴,烟烟和长生都忍俊不禁

晚饭过后,长生坐在院子外的一个老榕树下纳凉,烟烟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两人都没说话,四周一片安静,能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

夜越发深邃,天上的星宿便显得更加明亮,烟烟抬头看去,是满苍穹的星星闪耀。

“原来,一整片天空的星辰,竟然这么好看。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从来不知道星星竟然是这么好看的。”烟烟不由得赞叹。

以前在深宫里,看不见这样广阔的天空,她听多了天煞孤星的诅咒,也不敢把再把星宿当成是美好的东西。

“天上的星宿其实是最简单的东西,它们不用管东升西落,也不用管潮涨潮停,聚在一起便是璀璨,散开又有各自的光,是最不功利的东西。世人用他们占卜祈祷,谓以星官之名,有神性,更有邪性,反而掩盖了星宿本来的样子。”

“日后你想看,抬头便是,这里的星辰便只是星辰。”

烟烟听懂了长生话里的意思,恐她还把天煞孤星放在心上,所以开解她,烟烟觉得心里很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烟烟觉得在落霜村,在这个小院,在师父身边,孤星与否都不重要,因为她能感受到爱和幸福,这就够了。

烟烟抬头,这一次看见的不是星空,而是长生。两人双目交错,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星宿。

“师父,今日新摘的甜瓜,放井里凉一天了,这时候吃正好。”

广白捧着一个瓜从小院里奔出来,文元跟在他身后缓步而至,四人坐在树下分食,吹着夜晚的凉风,好不惬意。

文元靠近广白,低声问了句,“你,脖子还疼吗?”他始终觉得今日广白晒了一天还扭到了脖子,终归是有自己的原因,所以心中有些愧意。

“疼,怎么不疼,特别疼。”广白又是没个正经的样子,故意做出夸张的样子,“得师兄亲自帮我按摩三天,不,五天,才能好呢。”

文元知道广白是故意的,也不戳穿他,直接伸手去捏他的脖子,疼着广白只能乖乖求饶,不敢造次了,烟烟和长生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飘散的落叶被风吹起,和几人的笑声、说话声一起融进了空气中,成为他们在一起的许多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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