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雷电乍现,如白昼的亮光映照出那道身影。
私属别墅区人迹杳然,暴雨如注,一道瘦影仓皇奔窜。苏袅踉跄摔倒,又咬牙撑起,肘膝皆是擦痕。
一袭白裙贴在她瘦削的身上,外头胡乱披了件大几号的男式衬衫。所见肌肤血痕横陈,青紫密布,齿痕点点,惊心刺目。
苏袅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但令人惊异的是,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从山顶一路跑下山腰,又滚落到园区外路边的斜坡上。
苏袅伏倒在泥泞中缓了半晌,终于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向前,一刻不停地向前奔去。
苍白的脸色、惶恐的神情,好似身后有凶残的恶鬼正在穷追不舍。
“咳、咳……”苏袅不慎呛进一口雨水,猛地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火辣辣地疼。
自几天几夜的囚禁折磨中苏醒过来后,她终于逮到一个机会逃脱魔掌。
这几天水米未进、又饥又渴,此刻被呛得肺腑生疼,却哪里顾得上雨水干不干净,立刻捧起手边的雨水大口灌下。
雨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勉强解了干渴。苏袅疲惫不堪的身子瞬间像被抽去了筋骨,沉重的倦意几乎令她站立不稳,两条腿更是疼得如同灌了铅块。
她无力地挨着一棵树干慢慢蹲坐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微微喘息间,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目光冰冷,拼命将内心深处的恐惧压下去。
静候片刻,狂风骤雨渐渐止歇。四野一片漆黑寂静,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苏袅绷紧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也许没人发现她逃出来了,也许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毕竟李天临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女”已经出现,而她当初伪造八字、欺骗李家的事情也败露了,李天临绝对不可能再回头来找她。
李天临是出了名的骄傲狠戾,他本该一辈子孤煞命犯,不会有婚配子嗣。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为他指点迷津,说只要娶一位命格旺相的女子为妻,便能中和他命中的煞气,摆脱孤星入命的厄运。
于是,向来孤傲不羁的李天临竟然听从父母与大师的安排,迎娶了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
这消息传出时,可谓震碎了上流社会一票人的眼球,在不少权贵眼中,如他这般显赫的人物,择偶当是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他却娶了个只是美丽却籍籍无名的普通女子,着实出人意表。
然而李家和李天临之所以会同意这桩婚事,全是因为那女孩据说拥有与李天临极其契合的生辰八字。
只可惜,“天作之合”是场弥天大谎,苏袅利用篡改后的生辰八字,硬是骗过了大师和李家上下,骗来了李天临的信任与婚姻。
她用假的命格赢得了他的宠爱,成为李家少奶奶。
直到一年前,李天临偶然遇见了一个与他命格完美契合的女人,经过比对方方面面皆证实,谎言这才被拆穿,真相大白。
李天临一向桀骜难驯,哪怕当初因命理的缘故娶了她,心底也始终瞧不上苏袅的平庸无奇。如今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四年之久,他勃然大怒,震怒之下几乎失去理智。
据说那天整个李家上下,包括他身边的保镖,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更别提罪魁祸首。此后一年,苏袅就如同关在炼狱中一般,日日在床上承受着他疯狂的怒火与折磨。
想到这里,苏袅下意识掐紧了自己的胳膊。
她低头一看,苍白瘦削的手指上除了雨水,还能看见一圈圈青紫的牙印。那些痕迹不止布满了她的双臂,几乎遍及全身。
可想而知,烙下这些印记的男人抱着怎样可怕的独占欲。寒意自脊背一路爬升,苏袅心生不祥。
不知不觉间,风雨全停。静得只剩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一下。静得过分,她猛然警觉,危险正逼近。她强忍疼痛,扶着树身站起,准备继续逃命。
下一瞬,对面树林陡然亮起一束冷白的强光,照得四周如昼。紧接着,园区监控回路恢复,林梢上的半球摄像头一盏接一盏转动,红点亮起;远处传来无人机的低鸣,由远及近,像群金属蜂。
几束探照光在丛林间交错扫射,热成像画面锁定目标,冷白的光斑沿着树影移动,正向她逼来。整齐的脚步声从公路那头涌入林内,围拢得越来越近。
苏袅不敢停,咬牙朝林更深处跑。她记得园区西侧不远有一条河,那里地势陡、杂木密,或可暂避。
先前的暴雨冲淡了气味,河谷水汽重,热源对比会被水面反射与雾气干扰,也许能骗过那几只悬停的机器眼。只要扛到那里躲藏,她也许就能逃过这一遭。
她曾以为他会看在往日情分上放她一马,没想到真的赶尽杀绝。此刻,人声、金属蜂鸣、远处水声混成一片,像密集鼓点敲击她的心口。
快了,就要脱身了!
突然,一架漆黑的四旋翼无人机从齐人高的灌木上方低俯掠下,探照灯猛然开到最亮,网状拦截器“啪”地扬开,冷白光切在她颈侧,红外测距点落在她眉间,只差半步,那张收束的纤维网便会扣住她的肩颈,将她硬生生绊倒在地。
苏袅浑身一震,双腿发软,剧烈颤抖。
她仰视漆黑的天,眼神一寸寸黯下去。
周围瞬时静默,并非无人,而是所有人都收了声,只剩螺旋桨的嗡鸣与摄像头光圈收缩时的细响,像无形的绳索勒住她的喉咙。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蓦地探来,狠狠将她拦腰抱起。
昔日那张冷峻矜贵、从容自若的脸庞,此刻因极度愤怒而微微扭曲,俊美的五官透出森冷戾气。夜色里,他的目光沉黑发亮,像压住火的炭,暗红在底下翻滚。
“袅袅,你跑什么?”男人故作亲密却阴冷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话语仿佛金属刃贴着皮肤缓缓划过。
“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嫁给我,机关算尽到底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告诉我,我现在什么都不追究你? ”
悬停在旁的无人机自动拉高,探照灯角度微调,镜头对焦,对着他保持静默避让,却又不敢撤去锁定。
苏袅也不敢动,连抬手一寸也做不到。那股冷硬的压迫像山海压顶,从骨缝里渗进来,挤得她几乎窒息。
她的理智被深植的惧意钳住,四肢僵硬。
李天临低低笑了,笑声里带着疯,像从深处涌上来的回音。
他松开她的发,却骤然动作轻柔,轻易就把瘫软的她横抱起来,转身向来路踱去。他脚步不急,语调也不急:“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好好的待在家里为我为李家生个继承人比什么都重要。你想要的自然都能得到。”
他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低笑,“哦,我倒忘了,你的本命不过中平,要借别人的势。大师说我们无缘无份,好个无缘无份莫强求。没关系,一生很长,你总能生得出来。”
他笑着,说出令人发寒的话:“到那时候,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会有人听。怎么样,我这个提议不错吧?你看,我对你多好……明明是你欺骗我、愚弄我,我到现在还替你打算。苏袅,你高兴吗?”
良久,苏袅疲惫地阖上眼,声如游丝:“李天临,你疯了。”
李天临闻言,眸色一冷,俊脸上掠过一丝扭曲,随即嗤笑,垂眸冷冷看她:“我恨不得现在就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藏的是什么。”
苏袅眉心紧蹙,身子忍不住蜷起。
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尤其心口,像被细刃一点点刮开。
她咬牙不出声,那副虚弱憔悴的模样仍落在周遭人的眼里。
抱着她的男人对此无动于衷,苏袅心底忽地泛起一丝悔意,若一年前察觉异样时能更清醒一些,早点抽身,也许就不会落到如今这样彼此折磨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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